7 hapter 07 跳河進行時
下了課人就多了起來,雨勢漸收是重要的原因。陶安安雙手攏起來,如同捧着蠟燭站在該悼念的墓前,這時候總不好就直勾勾地往河裏栽過去,那時所碰見的人就比蘇阮阮管得寬,人心涼薄,學校中卻不是如此,她是在衆人眼皮子下面生着的,或多或少,總歸有人會來救她。
自小都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生着,不論是逢年過節在花車上張揚炫目的一遭,還是從前代表班級代表學校代表地區站在領獎臺上的輝煌,都像是層厚厚的凡士林,塗在身上,過去就顯得沉重。陶安安坐在石頭堆上,打橫的是那條縱橫不羁的河,雨勢小些,它卻依舊喧騰,這裏埋藏的不只是她陶安安的亡魂,而她也清醒意識到自己是亡魂,局外人似的盯着這普羅大衆瞧,夢想和生活瑣碎都還是打不垮她的,唯獨死亡就讓她和這裏有了罅隙。
“還胃疼。拿着吧,有空還我。”蘇阮阮又神出鬼沒在眼前擋着,手心是熟悉的藥盒子,幹幹淨淨,綠頭發的姑娘生得白淨,卻總是淩厲着的,色厲內荏說的就是蘇阮阮。
“不用,我不胃疼。”陶安安扯起嘴角來笑,微微別過臉去,“我一個人呆會兒。”
“知道了。那主持詞的事兒。”
“你找別人吧。”既然是許諾了卻無法做到的事情,就不許諾,空得了歡喜,最後做不到,就顯得薄情,她覺得蘇阮阮才是薄情,連帶着那一頭綠頭發顯得格格不入。
陶安安話已經到這樣地步,縱是蘇阮阮也不再做什麽努力,打量她幾眼,還是沒說什麽,藥盒子硬塞在她懷中,轉身走了,走得潇灑,身上帶着利索的勁兒,發尾的光躍動着,斑駁的粒子,任由背後的陶安安注視着,漸漸遠去。
兩個人的名字都是疊字,在這個詩涵子晗遍地走的年代顯得畫風不同,很久以前陶安安的名字不叫陶安安,她爺爺給她取了名字叫陶勝利,不知道為什麽後來改成了安安兩個字,看起來還像個女孩子,叫勝利是在小學入學以先,在花車上擺着蓮藕般的手臂時,大家就說,看,勝利又上去了,後來就縮減成,勝利了,勝利了,有一點抗日戰争勝利的意味,皆大歡喜。
因為習慣了,陶安安在一年級的期末考試,姓名那一欄規規矩矩寫了陶勝利三個字,老師揪出了班上所有男孩子問這是誰,沒人答應,而陶安安吓得縮在一團沒敢向老師要卷子,自那之後名字才不再出錯。
是因為什麽原因變成疊字呢,她也不大清楚,入學時認識蘇阮阮,整個系疊字的名字只有她們兩個,清脆上口,念起來輕快地像是首童謠,別人都不敢叫蘇阮阮是蘇阮阮,因為蘇阮阮覺得這名字騷氣,太可愛了不符合自己的形象,因而威逼利誘大家都換個稱呼,因而大部分人都直接忽略一個字,脫口而出“酥軟!”酥酥軟軟,聽起來更加可愛,蘇阮阮氣得又換了個發色。
把胃藥擱在一邊,下過雨的地面潮濕泥濘,她避讓了帶着殘雨的草葉和積蓄蓄水的凹坑,在顯眼的地方擺着胃藥,還有課本,等人走得少了些,默無聲息地蹲下,倒計時三聲,就要往河中跳去。
“等一下。”那個聲音驀地冒出,從頭至尾都沒帶着什麽口音,好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自然,只是陶安安知道那是裏面住進來一個語言能力極差的人。
“怎麽了?”自問自答像是神經病,索性是腦子裏的溝通,面上平靜,她像個憂郁少女擡眼看看雨後的天空,在河邊徜徉啊彷徨啊躊躇不前啊如何如何,聽着那聲音莫名其妙的阻攔。
“哦,我得跟你解釋一下,我說你還有一百零二天,意思是,你還可以經過一百零二次今天,或者明天,加起來,二十四小時算一天,如果重生,則再次回到你死前的五分鐘,所以你中間做過什麽都是沒有意義的。”那個聲音解釋道,“剛才去跟別人溝通了忘記跟你說了,還好你比較聰明沒有做多餘的事情。”
“……你是神明,還是鬼魂?”
“是秩序的衍生。啊舉個例子,交通呢,有交通規則約束,為了更好地履行交通規則,交警的出現使得規則可以更好地實現,是不是這樣?在交通這個時間段,或者是這個事件當中,交警所站的位置和普通走在路上的人的位置不同,而我呢,是人死後秩序的執法者,但不是從你們當中選出來,站在特殊的位置,而是因為規則需要我,我就出現了,适應新時代的需求,在千年前,人類的認知是不一樣的,為了消除怨念,能夠理解,就允許她們還魂一段時間,消除生前留下的怨念,至于現代,因為有系統小說存在,我認為這樣比較方便解釋,起了個名字叫做回光返照系統,實際上本質是相同的,你理解就好。”
“那我現在經歷的,是真的存在?還是類似游戲那樣,是虛拟的特地為了我而存在的?”
“是真實的,你的怨念存在于真實世界,因而如果用虛拟環境消除你們的怨念,在本質上屬于欺騙,況且怨念本身和你們本身緊密相聯,就像是超鏈接一樣,但是你停留在這個時間不往前走,別人的人生卻還是要繼續,你是走在不同的可能性中的這個時間段,它的改變就從你重生那一剎那開始,別人的想法,天氣,等等,都成為變量,你要在這樣的環境中不停地重複你死的過程。”那個聲音似乎現在沒有什麽人跟它聊,和陶安安耐心解釋起來,總之等下一次之後都是會忘記的。
“那我沒有問題了,你還有什麽事嗎?沒有我就跳了。”
“沒有了,因為要說的太長了我才打斷你的,非常抱歉。”
“沒事。”輕易地接受了這種設定,哪怕依舊是雲裏霧裏,陶安安只知道結果,躬身,往河水中跳下去,腳尚未離地,就聽見有人在不遠處大喊她的名字。
來得太突然,她做的又是見不得人的事情,被這一喊,身子也跟着哆嗦哆嗦,腳下一滑,呲溜一聲兒,她又看見颠倒的世界,啪唧一聲,她摔進河裏去。
“怨念值,101.”那個聲音輕輕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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