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小紅與夜遇

紅色機車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飛馳在橫濱的海岸線上, 沉悶的轟鳴聲驚醒了無數早已入夢的鳥雀。高懸于天際的月亮從烏雲中悄悄露出了頭，漫天星子閃爍着點點微光。

迎面而來的夜風吹得臉頰生疼, 卻也敵不過腎上腺素的飙升帶來的刺激感, 男人愛車不是沒理由的。

眼看前方出現了一處彎道, 神烨微微眯起了雙眼。他繼續加大油門, 将重心移向左側。随着他的動作，車子緩緩傾斜，膝蓋眼看就要碰到地面了。

——就是現在！

“嘭哐——”

造價昂貴的機車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直直地撞向了山壁，眨眼間便落得個四分五裂的下場。前輪的輪胎脫離了車身，在水泥地上彈了幾下，骨碌碌地滾動着穿過了馬路, 直奔大海。幸好路旁設有防護欄, 它才停下了奔向自由的勢頭。

一道人影在慣性的作用下飛向了半空, 而後被狠狠地甩出了十幾米開外。粗略估計, 全身上下斷裂的骨頭多達十七根，雙手軟趴趴地使不上力。肺部被骨刺穿透, 呼吸帶來的疼痛強行将發懵的大腦拽回了現實。

半分鐘過後, 神烨稍稍仰起頭, 他用力晃了晃腦袋，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了現在的狀況。纏滿繃帶的右手猛地撐地, 翻身坐起。雖然再嚴重的傷勢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修複，但突如其來的劇痛仍然讓他吃到了苦頭。

稍作休整, 借着路燈昏暗的光線, 神烨先是檢查了一下自身的情況。長衫如同被狗啃了似的, 破了好幾個大洞。褲管一長一短，鞋子少了一只。當他的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山壁時，寶藍色的瞳孔驟然緊縮。

“啊哦——闖禍了。”

淪為一攤廢鐵的機車扭曲得不成樣，火焰色的紅漆染上了黑色的污跡。車燈與反光鏡的碎片散落一地，帶有刺鼻味道的汽油正咕嚕咕嚕往外冒。

生平第一次駕駛摩托，還心血來潮地玩漂移，神烨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跟、跟我沒關系哦~，這不是我的錯。要怪就怪這裏不是秋名山，不然我絕對能一次成功！”

一通不走心的甩鍋過後，神烨站直了身子，表情肅穆。他雙手合十，朝當場去世的機車深深鞠了一躬。

“小紅，就算去了那個世界，我也絕對不會忘記你的！”

說完，他默默唱起了神樂教自己的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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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墓前~，請不要哭泣。”

“我不在那裏~，我不曾長眠。”

“化作千縷清風——”

“化作千縷清風——”

有的人明明嗓音清亮，音質抓耳，但偏偏唱起歌來如同鬼哭神嚎，神烨就是這樣的存在。

“好啦~，就到這裏吧，後面的我忘詞了。”

話音剛落，機車的殘骸堆裏閃過幾點火星。下一秒，伴随着一聲巨響，刺目的火光直沖天際。被燒得通紅的鐵片與冒着青煙的零件四處飛濺，一股熱浪席卷而來。

站在不遠處的神烨睜着一雙死魚眼，在烈焰中熊熊燃燒的‘小紅’似乎在向他發出嘲笑。

“……喂喂，不至于吧？真有這麽難聽？”

辮子少年委屈地撇了撇嘴，不領情就算了，還用瞬間爆炸來向他抗議！

“過分！我不管你了！”

說完，神烨撿起掉落的紫色巨傘，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哼，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一個小時後，趕來此地的中原中也臉色黑得如同地上那一大塊醒目的焦痕，額頭青筋直跳。他剛買了沒多久的機車轉眼間就被分解成了扭曲變形的鐵架、經過劇烈燃燒留下的一堆殘渣以及唯一逃過一劫的一個輪胎。

“神烨你這家夥——別想再碰我的車！”

此時，闖完禍就溜的某夜兔正處于迷路狀态。從案發現場離開沒多久，他随即進入了市區。結果不知怎麽回事，繞了半天也無法從眼前這條小巷走出去。

霧氣缭繞的巷子裏伸手不見五指，兩側并排修建的高樓鱗次栉比，只能分辨出大體輪廓。月光被牆壁擋住無法進入此間，耳邊隐約可以聽到微弱的水滴聲。

“滴答——”

“滴答——”

神烨好不容易才從房屋的夾縫中鑽了出來，順勢拍掉了頭頂的黑灰跟蜘蛛網。

這到底是哪兒？

能夠用來導航的手機早在那起車禍中徹底報廢，平日裏他又懶得背地圖。現下的狀況稍微有點糟糕啊，神烨苦惱地撓了撓臉頰。迷路就算了，還身無分文。

——小紅，難道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

辮子少年可憐兮兮地吸了吸鼻子，擡頭望天。“好吧好吧，我承認我錯了，你就原諒我吧~。”

不知是不是所謂的心誠則靈，神烨的感知範圍內忽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生命脈動。

不，不止一個，是兩個才對！

神烨：“……小紅，你果然是個好人！啊呸，好車！”

死不瞑目的小紅：終究是一車扛下了所有……啊呸，與老子無關啊混蛋！

從錯綜複雜的巷子裏找到目标所在地，神烨只花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家略顯破舊的酒吧。

招牌一分為二，上半部分畫着一個男人的半身像。下半部分是印在大紅色背景上的幾個英文字母：Lupin。

推開嵌有玻璃的大門，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映入眼簾，走在其間隐約可以聽到店內飄來的悠揚曲調。他徑直穿越幽暗的通道，盡頭處暖黃色的光線傾瀉而出，空氣裏懸浮的塵埃給人一種時光停滞的錯覺。

“我跟你說哦~，織田作，今天我在工作的時候差點就死掉了呢！一輛失控的卡車‘嗖’得一下從我頭頂飛了過去，就差一點點，就那麽一點點——”黑發少年用開朗的語氣表達着死亡未遂的遺憾，他的右眼纏着繃帶，另一只暴露在外的左眼有着漂亮的鳶色。

坐在少年身旁的年輕男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這樣啊，是酒駕嗎？”

“不是哦，司機沒有喝酒。”

“連環車禍？”

“錯，也不是。”

“那就是謀殺事件。”

“呵呵呵~，沒那麽恐怖啦。”黑發少年神情愉悅地擺了擺手，下一秒又因為沒能如願以償而不滿地撅起了嘴。“很不幸，這只是一次意外，沒有造成任何人員傷亡的意外。”

男人的臉上依舊沒有多餘的表情，語氣平淡地開口道：“太宰，是幸運。”

“才不是，真的超——可惜。”太宰治孩子氣地将腦袋貼在吧臺上滾來滾去，玩夠了才将視線轉向了站在裏側的酒保。“老板，給我一杯殺蟲劑加冰。” 穿着酒紅色馬甲的酒保已是不惑之年，面對這種等同于‘砸場子’的請求他面不改色地說道。“抱歉，沒有。”

“那來一杯以殺蟲劑作為基酒的‘天使之吻’。”

酒保一邊擦拭着杯子，一邊回答。“沒有。”

神烨剛踏入酒吧，就聽到了這麽一段詭異的對話，讓他感到新奇的是太宰先生居然跟那位有過一面之緣的青年相談甚歡。這兩人并排坐在吧臺的位置，彼此間的氣氛極為融洽，看上去應該相熟已久。

少年眯眼輕笑，閃身繞過擁擠的桌椅，神色自然地在太宰治身旁的吧臺凳上落座。

“喲~，晚上好，太宰先生，還有這位不知道姓名的先生。”

太宰治側頭看去，只見模樣狼狽的少年正一臉乖巧地向酒保詢問有沒有牛奶。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毫不猶豫地指向了自己。

“超大杯牛奶加冰，太宰先生會幫我付錢。”

太宰治：“……”我不是，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