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睿王府父子再鬧矛盾

章毅是巡防營指揮使,雖然皇帝也說了可等趙靖宜出孝後再便宜行事,但聖旨已經明令睿親王節制巡防營,指揮使自然是直接向他彙報。

不過趙靖宜還未等來章毅,卻先等來了羽林軍統領蘇揚。

“見過王爺。”蘇揚摘下頭盔雙手抱拳,他還身着羽林軍盔甲,肩上的白雪也未消融,顯然是下了宮門匆匆趕來的。

當然事情緊迫,他也沒時間耽擱。

趙靖宜點了點頭,未曾見意外。

蘇揚心裏頓時有了底,顯然這位因守孝深居簡出的親王已經知曉他的來意,心下不禁輕籲了一口氣。

皇帝出宮最緊張的就是帝王親兵羽林軍,作為統領蘇揚一接到聖旨就一個頭兩個大,感覺一座大山壓到了頭頂。只是出宮也就罷了,大不了多派些人手,沿路清道不讓閑雜人等近身就是了。然而沒想到的是,人到老年的陛下,卻在兩位皇子争寵中突發奇想,決定微服私訪,與民同樂,特地吩咐讓他随從人員盡量精簡。

這簡直要卿性命了,明日就是元宵節!匆匆布置人手都來不及。

蘇揚将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稍不留神就得掉下來。

元宵節什麽日子,全城百姓都得出來鬧熱鬧,人潮湧動,往年京兆府尹的三千官兵根本不夠,加上巡防營才堪堪能維持秩序,五城兵馬都是随時待命中。

蘇揚一點也不指望明日皇帝陛下會安分地不往人多熱鬧的地方湊,他只怕皇上一旦任性起來甩開暗中保護的侍衛私自行動。于是接到旨意之後他連回家換個衣裳都等不及直接來睿王府了。

“王爺,卑職無法,只得過來請教王爺這該如何安排。”

趙靖宜對自己的皇帝伯父不做評價,對那兩個據說奪嫡威望最高的堂兄所出的馊主意也不過微微揚了揚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弧度,無法改變的事情,他向來不作無用的抱怨。

“速同知京兆府尹和五城兵馬指揮使過府,章毅已在路上,到齊後即刻拟定行程路線,元宵燈會皇上不會不去,各家酒樓、人群、街攤都要有人盯着,明日本王随駕與來公公商議,盡量勸着皇上按着路線走。”

蘇揚不再廢話,時間緊迫,抱拳,“是,卑職明白,一切聽從王爺吩咐。”

對于趙靖宜,但凡練武從軍的不無從心底佩服他,這麽多年來也就只有這一位将胡奴趕回了草原,還拿下對方大王子,如今還關着呢,恢複朝政後就得商議着怎麽處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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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着京兆府尹,五城兵馬指揮使及巡防營指揮使的時候,趙靖宜便如往常一般回栖雲軒,就算已經成了親王他也沒有搬到睿王府正院。

曹公公見趙靖宜一路走來,臉上一直沒有表情,雖說有了麻煩事不會高興,不過常年伺候在身邊,還是敏銳地意識到此刻的睿親王卻相當不悅。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斟酌地問道:“王爺,此事可有不妥?”

趙靖宜只是搖了搖頭,戰場上什麽大場面都見過,他怎麽會被這種小事為難到。

這下曹公公有些沒底了,他是看着趙靖宜長大的,對于這位爺的心思,雖說不能猜個十成十,七八還是有的。于是納悶道:“不是這事,王爺又是為了何事,老奴可能夠幫上忙?”

趙靖宜停下了腳步,擡眼看前方栖雲軒亮了燈火,屋裏的人映在窗紙上,來回走動。

良久,趙靖宜才出聲,“我答應過榮兒元宵節陪他一起過。”

曹公公恍然大悟,眼中立刻溢上了笑意,眯起小眼睛心裏高興。

這別扭的父子關系總算是融洽了些,特別是經過了除夕夜,仿佛打破了堅冰,悄悄地緩和了,至少在見到父王時,世子已經不再哭鬧了,有時候還偷偷拿眼角觀察他父王。

兒子對父親的崇拜儒慕之情是永遠無法改變的,特別是這個父親在衆人眼中還是個英雄。

如果父子倆能好好過個元宵,關系定能更加緩和,只是……曹公公默默地向宮裏告了個罪,不好繼續腹诽下去。

“王爺和世子好好說說,世子懂事定能理解的。”

趙靖宜點點頭,他擡起腳走向栖雲軒,伏在書桌上的孩子立刻擡起了腦袋,看見父王,同樣沒有什麽表情的小臉上,眼睛卻是立刻一亮,如往常一般只是抿着唇等待這趙靖宜說話。

趙靖宜的腳步似乎變得沉重起來。

于是他站到兒子身邊,低頭問:“榮兒在做什麽?”

趙元榮立刻拿手捂住桌面的宣紙,仰起頭不給看。不過人小手小,即使十根手指頭都張開也掩蓋不了任何東西,趙靖宜還是看地一清二楚。

然而看是看清楚了,但怎麽也沒看明白趙元榮畫的是什麽,雖然他不喜歡舞文弄墨,但也是打小學起,一般山水花鳥人物也能說道個一二。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相似的東西出來。

趙元榮慢慢地憋紅了臉,又狠狠地瞪了趙靖宜一眼。

眼看着這父子倆又要開始了,曹公公趕緊過來打圓場,只瞄了趙元榮的畫,立刻說道:“世子是在畫鼠吧。”

聞言趙元榮放松了鬥雞般的身體,而趙靖宜皺了眉,默默地看着曹公公。

曹公公從睿王爺那張面癱的臉上讀出了“你怎麽知道他在畫鼠”,“世子畫別的不好為什麽畫鼠?”。

“世子畫得越來越像了,瞧這大耳朵,小身體,可機靈了。”曹公公笑得如同一朵老雛菊,贊得也分外由心,趙元榮的小臉上也很快浮現出笑容。

只有趙靖宜不明所以,不過他也沒再多話,看着曹公公繼續問:“世子這畫可是要用在元宵節?”

“做燈籠。”趙元榮撫平紙面,答道,又擡頭看趙靖宜,“父王答應過做燈籠,明天可以挂起來。”

小眼神裏很是期待,趙靖宜頓時說不出話來,那天他得全程陪着皇帝陛下。

“榮兒。”趙靖宜抱起已經六歲的兒子,臉上帶着愧疚,“明年的元宵節父王一定陪你過可好?”

趙元榮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睛裏所有的期待都成了粉末一吹沒有了。

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娘在的時候你也這麽說。”

趙靖宜心底驀地一酸,還未說話,就見兒子紅了眼睛踢打起來,“放我下來!”

怕弄疼兒子,趙靖宜将趙元榮放下,然而剛落了地,小孩轉身就跑,虧得睿親王身手好,眼疾手快一把摟着,制住了四肢才防止了鬧騰,只是皺着眉冷聲喝道:“你這個一不如意就打鬧的性子什麽時候改改,哪裏有王府世子的樣子。”

得,這話一出,曹公公就知道要壞了。

果然就見世子更加使勁掙紮,大喊:“你才是騙子,大騙子,一直都騙我,你不喜歡我,讨厭我!”

“王爺,王爺……世子小,您別較真……”曹公公兜着手,生怕弄疼了他的小世子。

“還小?已經六歲,也該懂事了。”他這個年紀都在外面雪堆裏起早貪黑地蹲馬步練武,從來不曾奢望老親王陪他過元宵,因他之事耽擱重要事務。

還有什麽叫不喜他,讨厭他,這話是誰說的!

趙靖宜的臉色陰沉的可怕,曹公公深知王爺一旦發怒可不是鬧着玩的,栖雲軒上下估計還得洗一遍,只好勸道:“王爺,世子正小呢,身體也不好,嬌氣一點也是正常,慢慢改就是,可別動氣啊,傷了父子情分可就得不償失了。”

趙靖宜低頭看着倔強地要死的兒子,整個王府誰都怕他,就這小子膽大對他這個老子都能動手,也不知道他該高興還是糟心。

“王爺!快快放手!”曹公公的尖細的聲音将趙靖宜一驚,卻見趙元榮臉色驀地刷白,呼吸急促起來,顯然是寒症起來了。

趙靖宜趕緊放了手,将孩子抱起來去了床上,吩咐道:“去将藥丸拿來,快。”

那藥丸是林曦走後讓人送來的,救急用,若是剛發作吃了可以壓壓,畢竟常常施針也傷身體。而這藥丸林曦自己吃了好多年,所以可以放心大膽地用。

顧媽媽在屋外徘徊了很久,聽到父子倆争吵就急得不得了,如今聽到世子寒症發作,立刻沖了進去,求着趙靖宜:“王爺,請讓奴婢來吧!”

趙靖宜起身,看着顧媽媽喂趙元榮吃藥,可惜倔強的孩子就是死咬着嘴巴不肯吃,還瞪着他。

趙靖宜的火氣簡直蹭蹭蹭往上漲,然而表現在臉上卻是越來越冷,這簡直是鬥上了。

“世子爺,快咽下去,病就好了!快!身體重要呀……您這樣王妃若是看到要多心疼,求您了……”

提到母妃,趙元榮的眼睛更是發暗,嘴角死死地咬住唇,看的更加可憐。

“這,這,這……”曹公公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有些緩和的樣子,如今又回去了,而且小的還拿身體當籌碼氣大的。

顧媽媽将藥丸按到趙元榮的唇裏,可惜牙齒咬地死緊,根本進不去,簡直急地她直掉眼淚,只能回身跪求趙靖宜,“請太醫吧,王爺,請太醫吧,救救世子,他是犯擰了!可是再這麽下去,世子身體堅持不住呀……您可就這麽一個兒子!”

趙靖宜上前就掐着趙元榮的下巴,打算強行讓他打開嘴巴,他下了決心要把兒子這脾氣給改過來,不然今後這一不如意就拿身體要挾他,遲早要廢了。

父子倆較起勁,急得旁邊人團團轉。

曹公公正要宣太醫,就聽門口來報,道是永寧侯府的表少爺送了東西給世子。

曹公公眼前頓時一亮,接過東西打開就看到一疊整齊的畫稿,急忙送到裏面,喊道:“世子啊,貓和老鼠的畫稿來了!”

趙靖宜清晰地感覺到兒子在他手裏的下巴一松,倔強的眼睛閃過一道驚喜,但很快就黑黑地直盯着自己。霎那間,趙靖宜立刻掌握了趙元榮的心思,冷聲威脅,“吞下去,不然我将這些都撕了,今後也不許送進來。”

這個威脅相當有效,趙元榮平日裏不看書不寫字,迷上貓和老鼠連環畫,可以廢寝忘食地看上一遍又一遍,今後若是沒有這些畫稿,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

牙關松動,趙靖宜将藥一按就進去了,再将水湊到他的嘴邊,孩子也乖乖地喝下。

藥性很快見效,趙元榮深呼吸了幾次便慢慢平穩了,趙靖宜放松了看制之後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曹公公頗有眼色地送上畫稿,于是有了連環畫,父王陪不陪元宵佳節也就不重要了。

趙靖宜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了幾眼畫稿,才忍住沒有抽動嘴角。

趙元榮之前的畫跟林曦的畫完全看不出哪裏相似的,不過林曦的畫風倒是頗有意思,用筆很是大膽,倒是從未見過這樣作畫的。

曹公公低聲解釋:“世子爺這幾日就盼着林公子的畫,一幅幅畫組成一個個小故事,很是風趣幽默,世子爺喜歡的不得了,有時候做夢都在笑呢。”

趙靖宜看了幾幅,那誇張的貓撞到桌角,眼冒金星,老鼠從它的腦袋上順着脊背一路滑下,溜走,回頭還捧腹嘲笑。寥寥幾筆,讓人忍俊不禁,趙靖宜揚了揚唇,沒有說話,但臉色已經好看多了。

曹公公于是輕舒了口氣,突然想到什麽,小眼一眯建議道:“王爺,明日元宵節不妨請林公子來王府陪着世子過吧,老奴看世子與誰都不親,就林公子來的那日很是喜歡他。”

趙靖宜看着畫,想起那個看起來如兔子般無害的少年,有時候又如手裏畫稿中的老鼠般狡猾,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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