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如果只是傷

阿星不認識路寶山，但路寶山的外表還是比較能唬人的，他一臉嚴肅讓阿星不自覺地老實起來，認真回答道:“微雲的手腕磨破了，腳也扭了，現在在我家呢。”

任雨聽了，一面放下心來，一面又覺得有點可惜。傷得不重，上演不了患難見真情啊……

路寶山道:“你家在哪裏？”

阿星老實道:“民安街順心客棧。”

路寶山點頭，擡腳往外走。

“喂，你是誰啊？”阿星覺得不放心，拉住他嚴肅道:“我警告你啊，你可別亂打主意，微雲有我們整個潞城的人給她撐腰的！”

路寶山拂開他，臉上挂着要笑不笑的表情，“我打什麽主意？”

任雨見狀，忙把阿星拉過來。忽然覺得路寶山的氣場變得不一樣了，剛才在房間裏明明還有說有笑，一副溫暖體貼的紳士模樣，現在這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怎麽就讓人毛骨悚然呢？

路寶山走了，阿星還欲待說，卻被任雨一把拉住，悄聲道:“有點眼見好不好？他是微雲的男朋友！”

“什麽？微雲哪裏冒出來的男朋友？”阿星不滿道，“你在說什麽笑話？微雲怎麽會有男朋友？”

任雨翻了一記白眼，鄙視道:“所以說你沒眼見嘛，千萬別去打擾人家啊！不跟你說了，我忙着呢！”

“你整天瞎跑，做什麽我不知道？你有我忙嗎？喂，別走，去哪裏啊？”

話說清楚民安街果然有一家不大的順心客棧，是刻意裝修過的古樸風格，就在韓格入住的酒店旁邊。越走近，路寶山就感覺到有視線落在身上。他佯作渾然不覺，走進了客棧裏面。

坐在櫃臺裏面的中年婦女身材豐滿，笑眯眯地望着他。她最喜歡看見的，就是這種衣着體面，貴氣紳士的顧客了。

路寶山報以微笑，禮貌道:“您好，我找微雲。”

不是顧客啊……中年婦女雖然失望，但看在長得養眼的份上，仍然溫和指着裏面道:“微雲在裏面休息，順着走廊走到頭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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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寶山道了謝，才不緊不慢地邁步往裏走去。

中年婦女在背後贊嘆，“好有教養的娃。”

路寶山輕輕推開小門，看見微雲背對着他坐在一把木椅上，正望着窗外發呆，聽見動靜回過頭來，靜靜地望着他。路寶山走過去，檢查了手腕的傷口，發現磨破了一層血皮，又擡起她的腳來，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确定只是扭到，有些紅腫，沒有大礙，才将繃着的神經放松下來。

奇怪，以前微雲受傷他也經常這樣替她檢查，可是沒有哪次像這樣緊張的。難道真的是因為那個問題被問多了，心理發生了質變？

微雲看路寶山沉思的樣子，以為他擔心自己，便輕聲道:“我沒事。”

路寶山對上微雲的眼睛，距離那麽近，看見的仍舊是一塵不染波瀾不驚的黑眸。路寶山閉了閉眼，看向別處，“他發現了？”

“沒有，只是我惹怒他了。可是我打不過他。”微雲低頭看自己的手腕，簡明地把當時的情況說了。

韓格那一拳是真的使出全力的，可以想象他當時有多惱怒。微雲來不及多想，身體就已經順從本能地翻了個身。她本來就靠在陽臺欄杆上，這一翻身就使得整個人摔出陽臺，要不是手快抓住了欄杆，她現在就不只是扭傷這麽簡單了。

她挂在陽臺外面，擡頭看見韓格的眼神十分冰冷，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再痛下殺手，只猶豫了一下，手勁一松，就從上面跳了下來，落在酒店大堂的平臺上，因為太高，所以把腳扭了。如果韓格再補一槍，她就死定了。其實打不過也是應該的，韓格明面上是個商人，卻一直在培養自己的黑暗勢力，這麽多年也不是白混的。

路寶山道:“下次等我來再動手。”

“幫我打回來？”

路寶山點頭，“這是一定要的。”

微雲微笑不語。

路寶山看着她的笑顏，愣了一會，低聲道:“我經不起第二次吓了。”她總是那麽容易受傷，萬一哪天她死了，他會怎麽樣？

微雲安慰道:“最多，以後有情況，我先跑。”

“要記得你答應過的。”路寶山背對着她半蹲下身，“回去了。”

微雲俯身趴在他變得寬闊的背上，雙手摟着他的脖子，一縷黑發柔柔地垂下來，擦在路寶山的臉上。微雲想了想，道:“總感覺跟以前不一樣……”小的時候寶山也常常背她的，可是那時的感覺跟現在差好多。

路寶山不以為意，“當然不一樣了，我們都大了。”

中年婦女看見路寶山背着微雲出來，熱情道:“背着不方便，要不要幫你們叫個人力車？”

路寶山道:“不用了，謝謝您。路不遠，我們走回去就行。”

“也行。你們路上小心啊！”中年婦女起身，把兩人送出門外。

路寶山邁出兩步，又回頭道：“對了，您的兒子阿星很可愛。”中年婦女和阿星的眉眼有幾分相似，料想應該不差。

果然中年婦女聽見，臉上立刻笑開了花。任誰聽見別人贊揚自己的兒子，都會感到驕傲。“小夥子你太客氣了，以後有什麽需要盡管跟阿姨說，阿姨就算不得空，也會讓阿星去幫忙的！”這小夥子，不但人長得好，心腸也好，很讨喜啊！

路寶山又道了一回謝，背着微雲走出客棧。

微雲在寶山背上，悶聲笑道:“你又撒謊。”以寶山的眼光來講，他是絕對不會覺得阿星可愛的。

路寶山無辜道:“哪有？我只是客氣話，阿姨自己當真的。”

微雲道:“明明是你想要博得阿姨的好感。”那句客氣話本來可以不說的。這二十幾年，她早就看習慣了路寶山八面玲珑的讨好。

路寶山假裝埋怨道:“誰叫你不肯說話。”

“說什麽？”

“說謝謝您、辛苦了之類的。”路寶山侃侃而談，“雖然大家都對你很好，但是你要把你接收到的好意反饋給他們，他們才會對你更好啊。你呀，到現在都不習慣接受別人的幫助，就愛逞強……”

微雲捂住他的嘴巴，“好羅嗦。”

路寶山踮了一下，放開一只手，抓着她的小臂往下一拉，沉聲道:“老實點，有傷口呢。”

微雲趴在他背上，側着腦袋，輕輕嘆了一口氣，“我知道的，他們都很好。”到潞城這幾年，對她好，照顧她的人真的很多。即使心裏都記着，可她總是很冷漠地看着這一切，感謝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路寶山道:“沒關系，反正我在呢。”她不願說的話，他來說好了。反正是一夥的，不是嗎？

“嗯。”

“啞了也沒關系。”路寶山補充道。

微雲道:“我不想做啞巴。”

“只是假設。”

“哦。”

一會之後，“走很遠了。”路寶山道。

微雲應了一聲。

“你看見了多少個？”從超市出來這一路，就發覺有幾雙眼睛躲在暗處在盯着他們，應該是韓格這次來潞城帶的人手。

“六個。”

路寶山十分懷疑，“真的？為什麽我只看見五個？”什麽時候他的眼見比微雲差了？

微雲道:“你分心了。”

路寶山尴尬地咳了一下，“這樣啊……”為什麽分心，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了。

微雲也不去深究，反正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只要有一個人集中精神就可以了。這是二十年來養成的無與倫比的默契。

路寶山道:“照這樣看，他這次來潞城帶了不少人啊。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

“寶山……”微雲的聲音模模糊糊的，“走慢點。”

路寶山側頭，“怎麽了？”

“腳痛。”他不知道在興奮什麽，走得好颠簸。

“我輕點走。”路寶山立刻放緩步子，“這樣呢？”

等許久都沒有聽見微雲的回應，背後只傳來均勻緩長的呼吸聲。路寶山微微一笑，緊了緊手臂，邁着沉穩的步子朝幸福巷走去。

回到宅院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晚。陶西和紀連心都在堂屋，看見路寶山背着微雲進來都站起來，黃瑞卻不知道哪裏去了。

打過招呼，路寶山讓微雲坐好，給她清理手腕的傷口，細細地抹了藥，又到院子裏拔了幾棵三七草進來，沖微雲笑道:“你居然還種着這種東西。”

微雲聞言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東西，低聲道:“是丁奶奶種的。”

陶西插嘴道:“丁奶奶是誰？”

微雲道:“以前住在這裏的人。”

“那現在呢？”

微雲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聲音有點飄渺，“現在？當然是不在了。”

“……”

陶西覺得毛骨悚然。并不是因為聽到一個鬼故事害怕，而是發覺講這個故事的人有問題。即使大家都奉她為潞城最靈驗的巫女，微雲仍然是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陶西想不起來當初他們是怎麽就相信微雲的了。

路寶山則不做聲，默默地搗碎了草藥，敷在她紅腫的腳踝上，手法娴熟。

“你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陶西疑慮道，“是韓先生對你下手了？”

微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道：“我已經跟他達成協議，短時間內他不會動你們。”

“什麽協議？”

“你不用知道。”

陶西冷聲道:“事關重大，我們有權知道。”

微雲冷眼望他，美麗的雙眸裏盛滿無盡的漠然，“我不想說。”

“你……”陶西有些生氣，可是對着這樣的美女又說不出什麽重話，目光轉向忙碌不停的路寶山，“寶山，你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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