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又踏故裏地
汽車在不多時就上了高速,因為一直在平穩地行駛中,微雲閉目養神,并不理會後面叽叽喳喳的吵雜的兩人。過了好久,兩個小鬼興奮勁一過,鬧夠了,才互相依偎着睡去,車廂裏靜谧了很久,楚大叔才開口道:“你知道容先生會來。”他知道微雲是醒着的,她會聽得到。
微雲聞言,睜開了眼睛,烏黑的眼眸裏滿是清明,“嗯。”
“這個時候選擇跟路寶山分開,并不明智。”楚大叔本來只是就事論事,只是話一出口就不自覺地帶上了些關心。
微雲側頭,望了楚大叔一眼,好像想不通他為什麽要關心這個。
楚大叔目不斜視。因為要出門的關系還把往常耷拉的胡子剃掉了,沒有了大胡子的掩藏,歲月留下的刻痕以及那總也抹不去的淩厲氣息,都在實實在在地提醒着一件事,他要老了。
微雲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好久不見的強勢冷漠如鋼鐵一樣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也會像楚大叔一樣,抵抗不住歲月的侵蝕,正慢慢老去。微雲記不起上一次見到他是什麽時候了,好像已經非常地久遠了……
“在想什麽?”
微雲低下頭,低聲道:“沒什麽。”
楚大叔不以為意,繼續着剛才的話題,“容先生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麽,你知道嗎?”
微雲道:“不知道。”知不知道有什麽關系,反正沒好事。
楚大叔不由得輕聲嘆氣,微雲性子太冷,以至于楚大叔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到底有什麽東西是可以挑起她的情緒的。
楚大叔本來在A市混得風生水起,誰人見了也得尊稱一聲“楚哥”,只不過楚大叔也不知道為何有天忽然就郁郁不歡,毅然決然跟容先生請辭隐退,本來以為這半輩子會在潞城安穩度過餘生,哪想忽然冒出個微雲。
微雲是受了重傷被擡過來的,來的時候身上的血也流得差不多了,渾身浸泡在鮮紅的血液裏,小臉卻慘白如紙。如果再晚一些,那小命也就可以交代了。但容先生有交代,要不管任何代價要醫好她,楚大叔還在嗤笑容先生真會開玩笑。這種傷,治好了也是半個殘廢。
只不過既然是容先生的命令,楚大叔也不敢不盡心,把微雲安排在寡居老人丁奶奶的宅院裏,又用各種珍稀給調養了好半年。好不容易養好了,微雲身體的靈敏度也大不如前,楚大叔還扼腕好久。
他還記得那時容先生的鄭重交代,“不要讓她走出潞城一步,不要讓她跟外界聯系,不要讓她洩露身份。”楚大叔那時候十分疑惑,只不過是一個小女孩,怎麽竟值得容先生費這樣的心思。
“你不要小看了容先生,他的手段你也是領教過的。”楚大叔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出事,我家裏的那些藥材,還不夠你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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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雲試着用路寶山教的語調說出了兩個字,“謝謝。”微雲的大概是患有感情缺乏症,并不懂得如何跟人交心相處,在路寶山找到她的這段日子,她的心境卻慢慢發生了變化。這是一種奇異的感覺,微雲長這麽大,除了路寶山,就只有這個楚大叔對她的照顧是細致入微的。其實兩年的時間不算長,卻培養出了一種類似于親人的情感來。
楚大叔被驚奇了一把。微雲竟然會說謝謝了呢,盡管生疏,楚大叔還是忍不住樂開了花,“傻丫頭,你不怪我麽?幹嘛還要說謝謝?”
微雲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出這兩個字,半天沒想出個理由,只好沉默了下來。
楚大叔道:“這兩天容先生就要來了,我先帶你去避避風頭,等容先生走了,我們再回去,好不好?”
微雲道:“寶山還在潞城呢。”她怎麽能不回去呢?
楚大叔心道,就知道你不會同意,不過大叔有的是辦法。反正尚月的婚禮一過就把人拐走,憑他人高馬大的,還怕制不住一個小姑娘?
微雲此時并不知楚大叔心裏所想,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把視線轉向窗外,高速公路上的景物不斷地快速後退,眼睛有些疲累,她只好合上雙眼,滿腦海都卻是路寶山站在門前階梯上沖她揮手送別的情景。
好像才剛出了潞城,就開始想他了呢。
也許是因為有喜事的關系,今天的天氣格外好,選在春天這樣的季節,連心情都變得明朗起來。車子才剛駛進A市,微雲透過窗子望着各種高樓建築,發現這個地方跟記憶中的樣子差了好多。她跟寶山出外游歷三年,在潞城呆了兩年,算來竟有那麽久沒有回來過了。
也不過是個長大的地方而已,微雲其實沒什麽感觸,路寶山多心了。
楚大叔轉頭看了微雲一眼,“回到自己的家鄉感覺怎麽樣?”
微雲沒有回答,因為她覺得這個問題十分多餘。
倒是任雨和阿星聽到了,興奮不已。任雨閃着大眼睛期待地問:“那我們豈不是可以去微雲家做客?”
微雲道:“我家不在市裏。”
拒絕的這麽明顯,任雨失望地癟了嘴巴。
到了酒店,幾人入住尚月為他們預訂好的房間,阿星還十分盡責地幫微雲把那個沉重的包背了進來。任雨一進房間就躺倒在柔軟潔白的床上,撲騰了半天,贊嘆道:“阿月好有錢……”五星酒店,貴賓級的房間,小心周到的服務,讓任雨長途的疲累一掃而光。
微雲聞言,想起了尚月和她那個妖嬈的男友。尚月現在要做新嫁娘了,終于修成正果,也算是一種福氣。
任雨翻了個身,改為趴的姿勢,手肘撐起上身,問道:“婚禮地點也是在這家酒店嗎?”
微雲點頭,拉開窗簾,可以看見樓下大片翠綠的草坪上有幾個制服模樣的人在布置現場,紅毯、彩色氣球、玫瑰,和煦的陽光,一切無比美好。
尚月還在化妝,聽說微雲到了,頂着滿頭花花綠綠的發夾就找了過來。化妝師無奈地抱着工具跟着,因為新郎說了,如果耽誤了一分鐘,他們一毛工錢也拿不到。
尚月跟微雲說話的時候一直傻笑着,化妝師不好下手,不得不崩緊臉,“新娘子,能別這麽樂嗎?”
尚月眨眨眼,無辜道:“你是要我哭麽?”
化妝師:“……”
微雲倚在牆邊,看着尚月一點一點從清秀的樣子變成美豔不可方物的女人,心裏有種淡淡的喜悅。原來一個女人最美的時候,真的是結婚。
尚月拿着鏡子左看看又照照,感嘆道:“所以怎麽說化妝真是一門神奇的技藝。”
化妝師收了工具,提醒道:“該去換裝了。”
“別急呀!”尚月擺擺手,指着微雲道:“給她也弄一下。”
化妝師一進來就看見微雲一直冷冷地站在一邊,尚月一頭熱地跟人東拉西扯,人也不回幾句。化妝師不知道微雲的性格就這樣,見微雲并沒有什麽表示,也不太好去貼人家冷板凳,讪笑道:“這位小姐已經很漂亮了,不用化了。”
尚月當然知道微雲美貌,但膚色實在太白,氣色不佳,對化妝師道:“不用多做什麽,就打點腮紅,塗點唇彩就行了,看起來精神點。”
微雲皺着眉頭看尚月。
尚月對她擠眼道:“今天我最大,聽我的。”
“給我個理由。”
尚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今天會有很多青年才俊會來,肯定有合你心意的。待會你多笑笑,一定能迷倒一片。”
任雨本來一直乖乖吃着尚月帶過來的零食沒吭聲,聽見尚月這話立馬急了,這媒婆的位置怎麽能讓尚月搶了去?嚷道:“不行不行!微雲怎麽可以給別人看上?”
尚月奇怪道:“微雲又不是小孩,也到了年紀了,為什麽不行?”
任雨道:“微雲已經有人了,當然不能讓別人觊觎!”
“有人了?!”尚月是真的驚到了,她知道微雲有多難以親近,今天只是想試試讓她拓寬一下社交圈,沒想到任雨直接丢給她一個重磅炸彈。“是誰?”
“青梅竹馬,一表人才。”任雨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脯,“我牽的線!”
尚月去看微雲,她已經沒有靠着牆站了,也許是聽了任雨的話,眉頭皺得更深了。尚月想起穆華提過的那位先生,難道真的給他找到了,就是微雲?她覺得應該要證實一下,以微雲的性子也不會直接承認,于是對任雨笑道:“既然人家是青梅竹馬,還用得着你牽線?我看,你就是在裏面瞎摻和的!”說着還表現出鄙視的神色。
任雨高聲道:“我還能騙你?那路寶山前一段時間才剛找到的微雲,他們失散了那麽久,要不是有我,指不定怎麽生疏呢!”
命中!尚月偷偷在心裏比了個V的手勢,面上卻不顯露,裝作趕時間的樣子,“真的?既然這樣,不化就不化了,我先去換衣服,你們等會就下去,別遲到了。”哈哈!不行了,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去跟親親老公分享這個好消息了!臨走,拍拍任雨的腦袋,誇獎道:“做得好!”
任雨以為尚月真的在表揚她,高興地昂頭,“那是!也不看我阿媽是做什麽的!”回身看見微雲還在死死地盯着她,目光凜然,不由得把擡起的頭縮了回去,“我就是随便說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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