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原是故人來

秦景聽到蘇真嘴裏蹦出的兩個字，愣了一下，緩緩回過頭，看見他幾年不見的女兒，正邁着沉緩的步子，一步一步向他走來。三年？四年？還是五年？時間太久遠，秦景不記得當初微雲跟着路寶山離家的時候是什麽模樣了，而今天他看到的這個女孩，依然年輕，卻不再青澀。身量高了，越發美貌。

她回來了呢！可是她沒有回家，卻出現在別人家。

秦景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

爺孫兩沒有注意到秦景的變化，目光都集中在了微雲身上。蘇真對老頭道：“爺爺，這就是微雲，今天恰好碰見的，就帶回來了，漂亮吧？”那口氣，自豪得跟誇自家女朋友似的。

老頭滿意地拍了拍蘇真的肩膀，站起來道：“微雲是嗎？快過來坐。”

微雲只在秦景的沙發旁邊站定，對着蘇老頭點頭，“你好。”

雖然微雲站的地方有點奇怪，蘇老頭也沒當回事，以為她拘謹不肯坐，笑道：“沒事，老頭子有求于你，你不用如此緊張。”

微雲壓低了聲音叫了一聲，“爸爸？”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秦景頭都沒轉一下，早已恢複了面無表情，道：“人家讓你坐，就坐下。”

微雲端端正正地在秦景旁邊坐了下來。秦景是軍人出身，家庭都要實行軍事化的管理，要求近乎嚴苛。微雲沒有母親，從小就在這樣嚴酷的環境下成長，雖在外面自由了幾年，這個習慣在看見秦景的時候還是條件反射地出現了。

雖然微雲刻意壓低了聲音，蘇老頭和蘇真都聽得真真切切，微雲叫了這個男人……“爸爸”？蘇老頭愣了愣，和蘇真對視了一眼。老頭：你怎麽把人家女兒給帶來了？蘇真：天地良心，我什麽都不知道！

微雲坐下後卻沒有說話，秦景也是沉默着，作為主人，蘇老頭只好硬着頭皮道：“秦老弟啊，既然是你女兒，老哥我就不妨直言了，這……你也知道，我們蘇家如今艱難了，聽說微雲有幾分本事，我……”

秦景道：“微雲已經成年了，她自己可以做主。”言下之意，這件事不用問他的意思。

蘇老頭點點頭，雖然搞不懂這對父女這種嚴肅詭異的氣氛到底是什麽情況，仍疊起笑容道：“既然這樣，微雲吶，你能不能幫我找個人？用你的那個……那個什麽……意念？第六感？怎麽說來着？”蘇老頭轉頭問蘇真。

“……”蘇真捂額。

微雲看了秦景一眼，才道：“你要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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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老頭咳了一聲，“我的義子，蘇清維。他已經失蹤半個月了……連帶卷走蘇家的半數家産。”蘇老頭忍恥把話說完，就不住地咳嗽。這種家醜跟一個外人，還是一個不大的小姑娘說，怎麽都是十分丢臉面的事情。殊不知微雲對別人家的事是一點也不感興趣的。

“爺爺，你不用覺得難過，大不了以後我養你！”蘇真安慰道。

蘇老頭瞪了他一眼，這回是真怒了，“是錢的問題嗎？啊？我養了他十幾年，一朝叛變，還把我反咬一口，老頭子心痛！心痛，懂不懂！還有你！要不是你一心往外跑，我犯得着養了個白眼狼嗎？你說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蘇真低了頭，小聲道歉，“對不起，爺爺，您別生氣，小心身子。”只要老頭生氣，不管起因是什麽，最後總能歸咎到蘇真的身上。蘇真呢，也習慣了，反正被說兩句也不會掉塊肉。

蘇老頭緩了緩，對着秦景和微雲道：“海涵，讓你們看笑話了。”

話是對着兩人說的，但是秦景沒有開口，微雲不敢說話。等了半天，才聽秦景道：“老哥說的是哪裏話，家務事要緊。”

兩人又嗑叨客氣了一會兒，蘇老頭問道：“這個，微雲吶，不知道你有沒有辦法替我找到那個不争氣的東西？”

微雲本來看在尚月的面子上跟着蘇真來到了這裏，原本以為只是幫個小忙，卻沒有想到竟然在這裏見到了父親。本來蘇家求她的事，對她來說也不算什麽，但是既然意想之外的秦景出現在這裏，事情就沒有那麽簡單了，她不想冒冒失失的摻和進去，因為她怕秦景不高興。

蘇老頭看她猶豫，忙道：“你放心，事成之後一定重謝，蘇家不會虧待你的。”

微雲只看着秦景的臉色。

如果寶山在就好了，凡事都交給他去做，她就可以什麽都不用想。這樣小心翼翼的生怕越了雷池，真的挺為難她的。

秦景卻還是那句話，“你自己決定。”

奇怪，父親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民主的？從小就被呼喝着的微雲皺起了眉頭，這種“自己決定”的話模棱兩可，讓她有些傷腦筋。答應吧，怕貿然摻和父親不高興，不答應吧，蘇真畢竟是尚月的朋友，這爺孫兩正殷殷期盼地望着她。

“我需要看看他用過的東西。”微雲想了半天，最後還是妥協。算了，畢竟父親在這裏，事情跟他有關，身為人女，幫一把也是應該的……雖然也許顯得多管閑事。

秦景掃了微雲一眼，那個眼神裏包含了太多意義，微雲根本理解不了。如果是路寶山在，他一定會将這個眼神一步步拆分，從眼神偏斜的方向到瞳孔的大小，從眼角的每一根皺紋到睫毛低垂的角度，通通理解清透之後，他一定會帶着微雲，快跑。

蘇老頭看她答應，忙不疊應道：“有，有！阿真啊，快去樓上他房間裏用過的東西拿下來。”

蘇真應了一聲，就要往樓上走，微雲跟着站了起來，“不用了，我跟你上去看。”

“好啊！”蘇真笑了一下，引着微雲上樓。

看着兩人上去了，蘇老頭感慨道：“虎父無犬女，秦老弟，你這女兒，可真不錯啊！比我家蘇真，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秦景不鹹不淡地回應了一句過獎。

老頭眼珠一轉，“不知道，令愛可已婚配？”蘇真道現在還沒有結婚，老頭早就十分着急，今天看着他跟微雲走進來，竟覺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正好家長也在，要是能成了這好事，老頭做夢也會樂的。

秦景心裏明鏡，并不屑與之結親，面上仍是一股冷峻之色，“未曾。不過自小已有竹馬為伴，兩家長輩均有意成全。”

……

拒絕得可真明顯啊！一點面子也不給留。蘇老頭聰明地止住了話頭，打起哈哈。

微雲和蘇真沒多久就下來了，微雲走在前面，蘇真張大着嘴跟在後面，一臉的不可置信。

蘇老頭關切道：“怎麽樣？能得出什麽結果嗎？”

微雲點點頭，“他已經離開A市，正往南走。”

“往南走？你怎麽知道的？”蘇老頭皺眉。

微雲面無表情道：“猜的。”

蘇老頭：“……”

蘇真：“……”

“他不會停留太久的，過段時間你們就可能要出國找了。”

蘇真道：“如果蘇清維真的要出國，為什麽不直接從這裏出發，還要往南走？”

“這個問題，你們可以自己問他。”

蘇真笑道：“那還要勞煩你幫幫忙呢，南方那麽大，你總得指出個地方來。”

微雲閉了閉眼，把那種不确定的煩躁感強壓下去，思考了一陣，沉聲道：“靠近邊境，有山，有水，有……花。”蘇真剛想嗤笑哪個地方沒有山水沒有花，就聽微雲接着道：“是潞城。”

“潞城？”地方小，蘇老頭不知道，蘇真卻聽尚月提過的，她就是在那裏認識的微雲，“那不是你家嗎？啊，不對，你爸爸在這兒，也不對，你住在潞城……咦？到底是什麽情況？”

微雲要是能說明這是什麽情況就好了，連她自己也搞不懂，她為什麽會在這裏遇見了這一輩子最敬畏的人。

先不管微雲是什麽情況，蘇老頭得知那白眼狼的下落，已經迫不及待要親自去抓人了，老頭顫顫巍巍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疊聲叫，“快去訂機票，我現在就要過去，小兔崽子！等我抓到你不打死你！”

“爺爺！”蘇真大驚，忙去拉住他，“現在很晚了，先冷靜一下。潞城沒有機場，過去還要轉車，再不然就只能自己開車過去，您的身體可受不了這樣的長途跋涉！”

老頭發了脾氣，不滿道：“什麽城連機場都沒有！”

蘇真哭笑不得，“潞城不是城，比鎮大一點而已。”

秦景可沒有興趣再聽蘇家的家長裏短了，他站起來，腰背挺得筆直，“既然已經有了下落，我也不瞎摻和了，先告辭。”

“招待不周，還望老弟不要介意才是。”蘇老頭立刻換了一副笑臉，對上秦景冷冰冰的樣子，不由得讪讪的，“等這件事情解決了，老頭親自登門致謝。”

秦景點頭，看向微雲，“既然已經回來了，以後也就不要亂跑了，走吧，跟我回家。”

微雲僵在原地，猶豫道：“我、還不能回去。”

秦景眯了眯眼，“你說什麽？”

微雲清楚得很，秦景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就是發飙的前奏，接下來的後果，不是禁食，就是禁閉。破天荒地微雲平生第一次想了一個借口，“我行李還在酒店。”……而且此借口還非常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