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半日抹溫情

只一句話就把微雲問倒了。寶山對她來說，是天經地義的存在，可是硬要說是她什麽人，微雲卻也只得無語，因為她竟然想不到一個合适的身份。

老爹笑道：“傷腦筋吧？沒關系沒關系，這個問題可以慢慢想。要真想不明白還可以來找我……呃，如果你有空的話。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阿萍的故事嗎？我會把結局講給你聽，也許你聽完就可以想明白了。”

微雲捧着瓷碗，低頭看着手裏的粥，低聲道：“我不知道……寶山他……剛才，有些奇怪。”

“哪裏奇怪？”

“跟平常很不一樣。”

老爹明知道微雲的話是什麽意思，仍是故意裝作不解道：“傷患當然跟平常不一樣，你還能指望中了槍的人生龍活虎嗎？”

微雲動了下嘴巴，想辯解些什麽，終究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爹笑道：“等你把我的問題想通了，就知道他為什麽不一樣了。現在還是快去吧，別把那小子餓壞了。”

微雲似懂非懂，端着粥回到房裏，卻見路寶山半趴着，睡着了。微雲把碗放在桌子上，腳步極輕走到床邊，蹲下來觀察路寶山的睡顏。

路寶山長得很好看，單單帥字已經不足以形容，眉宇間甚至還帶着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成熟穩重，卻又很和諧地散發着陽光男孩的味道，仿佛你要他什麽樣，他就能變成什麽樣。

可是微雲對這些并不在意，她只是在很嚴肅認真地思考着一個問題。

他到底是她什麽人呢？

朋友？哥哥？搭檔？情人？愛人？

眼看着微雲深陷迷茫不可自拔，路寶山忽然睜開了眼睛。微雲的臉近在咫尺，只要再往前湊一點點，就能兩唇相貼。

微雲愣愣的，兩人之間就這樣靜默了許久，忽然聽得微雲冒出一句，“你愛我嗎？”

路寶山一驚，以為微雲忽然開竅了，正待欣喜，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微雲的神色太過自然了，就好像今天早上問他“餓不餓”的時候一樣自然，根本沒有一個女孩該有的嬌羞，甚至她并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意味着什麽。路寶山暗嘆，面癱也是病，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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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雲在執着地等着一個答案，純淨的黑眸裏，映着路寶山的俊臉。

很顯然這樣的時機并不适合告白，路寶山還在卧床當中，大男人的自尊告訴他這樣太窩囊了，可是路寶山還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反問道：“你覺得呢？”

微雲并沒有任何超出預期的表情，只微微搖搖頭，“我不知道。”

路寶山很想知道微雲忽然問出這句話的契機是什麽，于是笑道：“為什麽現在想起來問我？”

微雲低頭想了半天，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也不是忽然，在參加尚月婚禮的時候，看見尚月幸福洋溢的樣子，微雲就有了想問問路寶山的打算。被問得多了，微雲在跟路寶山的關系中忽然找不到定位，這樣迷茫的時刻在微雲的人生中屈指可數。

微雲迷惑的樣子在路寶山看來可愛極了，他伸手摸摸微雲的臉，拇指還在她的嘴角邊摩挲幾下，聲音溫柔似水，“微雲，你要記得，你是我的。不論以後還會發生什麽，我們之間再也不會，也不能有其他人的出現。我愛你。”所以對你寵溺，對你包容，對你溫柔，唯獨不能讓你自由。

終于還是告白，認真而鄭重。這樣的溫柔放在任何一個女孩兒面前，大概都能賺得一把稀裏嘩啦的眼淚。不過可惜，現在被告白的人是微雲。微雲想了一下，覺得路寶山的話只不過是總結了之前二十幾年的人生經驗，并且打算将此延伸至終老，對于兩人之間的關系并沒有任何改變和影響，于是只得點頭，“哦。”

路寶山是習慣了微雲的波瀾不驚的，此刻卻覺得有些遺憾。

感情對微雲來說是一件非常難學習的事，從小就養成了太過冷漠的性子，跟家庭環境有關，和路寶山的有意放縱也脫不了關系。微雲的成長過程路寶山全程參與，甚至微雲的每一根頭發絲都是按着路寶山的意願生長的。那時候路寶山認為微雲的純淨非常難能可貴，并沒有在情感方面教導太多。

今天路寶山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麽叫做自食其果。

微雲卻沒有路寶山想得這麽多，起身把桌上的粥拿了過來，剛好放得涼了，“喝粥。”

路寶山在微雲的攙扶下坐起來，身後堆着幾個枕頭，路寶山也只能半靠着，更多的重心是靠在微雲身上的。

微雲一只手從身後圈着路寶山的脖子拿碗，一只手拿着小湯匙舀粥，吹涼了，遞到路寶山的嘴邊。

路寶山微抽着嘴角咽下，然後自嘲道：“沒想到我也有今天。”他在微雲面前向來強勢，無所不能，今天孱弱到要人服侍羹湯，男子主義的自尊心又在抗議。

微雲卻不計較這些，她所做的，都是學着路寶山平常照顧她的樣子罷了，殊不知這一景象如果被外人看到，定會覺得有種女強男弱的違和感。

喝完粥，路寶山又恹恹地趴了回去。微雲就在旁邊守着，門外的一幹人等都識趣地沒有來打擾。路寶山眯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他們回來了嗎？”

微雲知道路寶山問的是紀連心等人，道：“回來了，要見嗎？”那幾人在天亮的時候回來的，可能是受了驚吓的緣故，一點精神也沒有，他們看見微雲就好像看見了鬼一樣。紀連心好像還病了，不過微雲并沒有在意。

路寶山懶洋洋道：“不見。”他現在可是重傷患者，經不起費思勞神。

“寶山，容和在潞城。”微雲的聲音輕輕的，有些飄忽，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只有路寶山知道，微雲是在害怕。那個害他們分開的人，那個賜予她噩夢的人，讓她感到害怕。

路寶山捏捏微雲的手心，淡笑道：“我知道，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微雲凝望着那雙略帶笑意的眼睛，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路寶山很愛笑，翩翩君子溫潤如玉的樣子，曾俘獲過許多懵懂少女的春心。微雲跟他剛好相反，微雲不會笑，她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沒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事還要笑得那麽不亦樂乎？微雲伸出沒被捏住的那只手，戳戳路寶山因為笑容而鼓起的面頰，“你笑什麽？”

路寶山像是想到了什麽，頓了頓，解釋道：“那年你失蹤，我曾去找過容和，他說，我和你此生再也不能相見……不過現在，我們還好好地在一起，萬一讓他看見了，也不知道是什麽臉色，反正我挺得意的。”

“有什麽好得意的？”

路寶山笑道：“微雲你不明白，這是男人的面子問題。”容和說不讓他們在一起，他們就不能在一起，是個男人都會覺得窩囊，路寶山現在終于有機會在容和面前趾高氣昂，揚眉吐氣，當然得意。

微雲是第一次看見路寶山這麽計較，不由得好奇心起，破天荒地追問起來：“什麽面子問題？”

“呃……”路寶山很為難，問得這麽細致，要怎麽跟她解釋才好呢？想了想，路寶山認真道：“就是，如果你只聽我的話，我會很高興。如果你聽別人的話，我會難過。因為你只能是我的。”

微雲這時竟然微微勾起了嘴角，“我只聽你的，不會讓你難過的。”

“還說呢，容和讓你呆在這裏，你就真的乖乖地呆着，讓我找了你這麽久。”雖然已經釋懷，說到這件事的時候路寶山還是故意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抱怨道：“你那麽聽他的話，我很難過，十分難過，非常難過。”

微雲道：“我沒有聽他的話。”

看着微雲一本正經的樣子，路寶山憋不住笑了，“知道啦，他拿我威脅你嘛，氣不過是不是？我們很快就可以報仇了。抓住他你想怎麽懲罰？用他的槍在他身上打十個窟窿，還是吊起來用沾鹽水的鞭子慢慢鞭打？還是剝光了游街示衆，讓全城的人都來瞻仰容先生的尊體？讓他尊嚴掃地？哈，這個辦法不錯，從精神層面上折煞可是對一個男人最大的侮辱……”

微雲從來不對沒有發生的事情做任何想象，路寶山的美好展望對她來說跟一個冷笑話無異，只淡淡道：“你說了算。”

路寶山樂不可支，越想越興奮，還待欲說，老爹這時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中藥闖了進來，看見這其樂融融的氣氛，跟着笑道：“喲，看起來精神得很吶！看來我這藥多餘了！我是不是白操心了？”路寶山這精神勁，根本沒有一個重傷且高燒的病人的自覺嘛！

路寶山道：“老爹，您的病人好得快，您難道不該高興高興？”

“瞧這伶牙利嘴的，老頭要是能有你這麽個孫子逗樂，才該高興呢！”老爹說着把手裏的湯藥遞給微雲，提醒道，“小心燙。”

微雲接着了，吹了吹，看見老爹還站在旁邊笑眯眯的，于是道：“還有事嗎？”

“沒事，看着你們就可樂。”

微雲皺眉，也不理他，徑自舀了黑乎乎的湯汁往路寶山的嘴裏送。路寶山猶豫一回，喝下第一口，就苦着臉也不肯再喝第二口了，“老爹你熬的什麽藥啊苦成這樣？”

老爹笑得得意，“家傳秘方，恕不外傳。良藥苦口，反正老頭又不會害你。”

路寶山搖頭：“太苦了，我想吐。”苦到極致的時候，連胃都在痙攣，拜托，他可是個病人啊，不帶這麽折磨人的。

微雲卻覺得好笑。平常風度翩翩的路寶山，被一碗中藥逼成這樣，俊逸的五官全都皺成一團，看起來十分喜感。好奇心起，微雲也輕抿了一口，沒過兩秒鐘，眉頭鎖成前所未有的緊度。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