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琴簫絕配

司空兮還記得，那天很是晴朗，院子裏的海棠都開了，她歡喜的牽着奶娘的手去找娘親。

她那時候剛剛五歲，還不知道娘親已經病入膏肓，日子所剩無幾了，她只知道娘親喜歡海棠，以往的每一年海棠花開，娘親都要她陪着賞花。她想娘親病了，要是同她一起看看海棠是不是就會好呢？

她剛邁進娘親的院子，就看見娘親的貼身侍女阿绛在門口急的團團轉，司空兮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身旁的奶娘便已經急急拉着她向阿绛走去。

“怎麽不去照顧夫人，在這裏轉悠什麽？”奶娘拉着阿绛，皺眉問道。

阿绛交握着雙手，不安的絞動，低頭看了看司空兮，咬了咬牙：“阿淺和大夫在裏面，夫人這次怕是、不太好了，我在猶豫要不要去叫小姐！”

司空兮在聽到那句‘不太好了’就怔在原地，臉色發白。等奶娘把她拉到娘親床前才微微緩過神來。

她印象中的娘親是像仙女一樣美麗的人，現在床上瘦弱蒼白的人是誰呢？真的是她的母親嗎？司空兮忽的就哭了，淚水不斷地砸在娘親的手背上，像是一串串藏着心事的珍珠，不斷不散。

司空兮餘光察覺大夫搖了搖頭，起身走了，她竟也忘記了質問為什麽，她拉着娘親的手，等着與娘親一起看海棠，床上的女人似乎感受到了這灼灼的目光，悠悠轉醒：“兮兒別哭！”

司空兮擦了擦眼淚，抿着唇，不語。

然後娘親便說了好長一段話，是什麽呢？她記得娘親告訴她，等到她要及笄時，蒼梧山會來人接她前去拜師。娘親說什麽都不要問，潛心學習。娘親還說，如今夕國已是強弩之末，将來必定風雨飄搖，她說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希望她的兮兒能讓百姓不再疾苦，還他們一個盛世……

十三年後的蒼梧山依舊是四季如春。

空兮本是為了逃離侍女離水的唠叨，故此擇了桃花樹下躲個清淨，正巧看見樹下有一把五弦古琴，初一見只覺得它熠熠生輝，再細細看時卻見琴身碧色，琴弦白亮瑩潤，像是在吸收這天地的光華！顯然是一把上好的古琴。

空兮沒有忍住誘惑，纖纖素手撫上了琴身。轉而黛眉微蹙，卻是在琴身的一個角落裏觸到了一片凹凸。

空兮凝眸，卻是一個磅礴遒勁的“楚”字。

“果真是好琴配好字。”空兮暗忖道。

素手一揚一曲《離兮》便傳入正在房間裏生悶氣的離水耳中。《離兮》！顧名思義離水空兮，這是一首空兮為離水和自己做的曲子。

Advertisement

頃刻間，離水破門而出，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粉嫩少女兩手掐腰，頭梳雙環髻，嘟着嘴不滿道“不是嫌棄我唠叨麽？嫌棄我唠叨還彈《離兮》？彈《離兮》我也不理你。”說完眨着大眼睛忿忿的轉身回房了。

桃花樹下，仙裳飄袂，桃雨翩跹，玉琴袅弦悠，塵陌生姿。

不巧的是偏偏有一道惱人的聲音打斷了琴聲。似笑非笑、似調似戲。聲音卻冰泉般清澈動聽。

“小師妹、你可是在向師兄我表白？瞧這曲子這個幽怨，啧啧，這是在怪師兄冷落了你麽？”

空兮微揚臻首，桃花樹幹上倚着一個紅衣少年，豔豔紅衣，硬是将這一幅桃花雨落圖給比了下去。

“千絕師兄好興致，倚樹賞桃倒是別有一番風趣。”女子随即低頭，面無二色的撫平了餘韻。又暗自腹诽道：“即使如此，打擾我來做什麽”。

男子似是早會料到如此，唇角微勾，又是另一種魅惑妖嬈。旋身下了桃樹，衣袂蹁跹，幾步來到了女子身邊，邪邪的靠在樹上，姿态慵懶，目光懶散恣意，但從未離開過身前的女子，只見她素衣輕紗，式樣簡單卻不失雅致，似是知道今日桃花盛開，寬大的袖口點綴了幾朵桃花，衣衫飄飛間隐隐有淡香飄逸而出，幽淡清香，迷人心神。烏黑的發并未梳成發髻，只用同色發帶系于身後。

飄飄欲仙，隐隐欲飛。

女子無疑是絕美的。

男子不由得晃了心神。不小心自唇角溢出一抹輕嘆：“真可惜！”

女子蹙眉：“什麽可惜？”、男子似是自覺失言，起身緩步走近女子，步步魅惑人心！

站定，俯身，親吻！

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空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時罪魁禍首早已飛身回了樹枝上，依舊是唇角微勾，雲淡風輕。一雙丹鳳眼看着樹下女子淡粉色的唇，嘴角弧度不覺變大，像是在回味剛剛的驚險一吻。桃花樹下的女子表情由呆愣到清明，面容由紅轉黑。

知道女子是真的惱了，男子适時開口卻又是氣死人不償命：“兮兮師妹，需要師兄負責麽？”

沒等樹下的女子開口，手中折扇輕啓，笑的颠倒衆生：“師兄雖不是什麽王侯貴胄，也不那麽富甲一方，好歹容千絕也是萬千少女的心上人，師兄、姑且就娶了你吧，可惜那些少女芳心卻是要碎一地了…”

空兮越聽越覺得氣悶，又想到自己被輕薄，不覺咬牙切齒道：“謝謝師兄好意，空兮不、需、要。”空兮抱起古琴起身就走，襟飄帶舞，好不潇灑。

“古琴放下！”身後男子隐含怒氣的聲音讓空兮腳步一頓，旋即又若無其事的抱着古琴往前走。忽聽身後突現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像是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又似仙人閑庭信步優雅舒心。

空兮轉身輕笑：“師兄，這難道就是蒼師父所教的‘魅影千蹤’嗎？果真如傳聞中一般可以假亂真呢！”

男子依舊倚在樹上，閉着眼睛并不答話。他沒看到，樹下嬌俏女子那雙閃着興奮又摻雜幾許好奇的目光。

空兮自覺沒趣，轉身欲走。男子唇瓣輕啓：“師妹要是真的喜歡這把古琴，那師兄就忍痛割愛送給你吧，權當師兄送給你的定情信物，以後你拿着它來找我…”男子沉吟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些什麽，擡起頭望着這一樹桃花，飄渺無端。接着又道：“那時候不論我是否有妻有子，我都會娶你，給你一處栖身之所。”

男子對自己的承諾很是滿意，低頭看向樹下的女子，沒有男子想象中的欣喜若狂，有的只是安靜。安安靜靜的，仿若九天玄女看盡炎涼，再也勾不起她的一絲悵惘。

少頃，空兮看向紅衣如火絕世姿容的男子，暗自苦笑，心想：“天下男子，果然都是三妻四妾的心。”

“千絕師兄，這琴要是你的，凰引蕭就是我的了！”女子半是調笑半是認真，眉目微挑，那一瞬饒是容千絕也是微微一怔，斷斷續續的三年，當初那個病弱蒼白的少女，如今卻已是一眼傾城，風華無雙！

容千絕收斂神色，目光凝着空兮遠走的背影，素衣飄飛，像是走入神話，神秘，蕭索！不由得讓他想起了那個古老的傳說…

凰引蕭，玄墨一族的鎮族之寶。傳言世世代代的墨主都是女子，神出鬼沒貌美傾天下。而凰引蕭就是墨主身份的象征。

傳說玄墨墨主終身不嫁，若嫁、只嫁君王。

傳說得墨主者、得天下！

傳說鳳郁琴與凰引蕭，自古絕配！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緩緩走出自己的視線，最後隐沒在桃花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