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遷城縣商女

“恒席，帶我走吧，我決定好了，不死也不生。”

“喝了這個，我才帶你走。”

洛平沉默了，看着眼前青玉杯中的鬼君太子之血猶豫不決。若是喝了，就成了半妖，人不人，妖不妖的活着，和地府永遠脫不了幹系。若是不喝，就忘不了塵世風雨，忘不了暮遼的一切。

“怎麽？不喝？是我千辛萬苦從太子那裏求來的。”恒席将青玉杯從桌上拿起，遞到了洛平面前，涼薄之音從嗓子中滑出：“給。”

洛平閉眼淺笑了一下，再睜開時，已将杯中血一飲而盡。她忘記了是怎麽的疼痛亦或是怎樣的快感，只是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一個滿腦混沌的新生命體。在地府，甚至是人間，這種生命體從來不缺，都是人不人，妖不妖的活着。

洛平生前是處子之身，喝了太子之血後，額頭上留了些青藤之印，方便被其他有身份的妖族選做妻妾。

恒席是地府‘換命使者’中的一員，聽說遷城縣有一女子即将離世，就跑去問她是否要延命，也就是要女子賣掉身體上的一個部位來續命，或者賣父母子女的壽命換給自己。

女子名叫小柔，是歌舞牌坊的一員，琵琶彈得尤為精湛，聽說已經被一個大官選中，準備給她贖身，娶回去做十六房太太。偏偏造化弄人，小柔得了痨病，非但會傳染，而且命不久矣。由于已經被人選中，一定會給‘曲坊’帶來錢財，老鸨将她的病隐瞞了起來，單獨辟開一間房子，供她修養，任何人不得随意進出，直到她出嫁那日。

某日，小柔的病勢突然告急，不出一個時辰必死無疑，她沒有大聲呼救，只是靜靜躺于床上，回想自己凄慘孤寂和禁锢寒心的一生。

恒席忽至她的房內，說明了來意。小柔考慮了許久，終是定不下來要将身體的哪個部位賣掉。猶豫間，席恒開出了一個誘人的條件。

“姑娘若是賣了那一雙彈琵琶的好手，地府可以給你四十年的壽命。別人家的手可沒這麽值錢，姑娘考慮一下。”

“不行。”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喝止，洛平推門而入，“那手就是她的命，不能換。”

恒席饒有興趣地看着她，淺笑一聲，說：“姑娘喜歡聽牆根兒，小心耳朵沒了。”

洛平瞪他一眼，走到了小柔旁邊，勸解道：“手不能賣，死都不能賣。”

“姑娘也喜歡多管閑事兒。小心嘴巴也沒了。”恒席打趣着。

洛平沒看她，而是等着小柔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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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快死了。死後，手依然沒用。”小柔有些心動，反而想勸洛平不要管她，就繼續道：“我好不容易就要過上不再伺候人，不再聽人差遣的生活。老天如此不公，讓我得了這個病。所以，只要能繼續活着，我就有希望得到一切。這手，要不要都無所謂了。以後別人伺候着，沒了手也沒關系。”

“傻瓜，若是讓那個官人知道你沒了彈琵琶的手，還會要你嗎？”洛平點醒了她。

“姑娘，若是再多管閑事，休怪我不客氣了。”恒席在一旁有些不悅地說。

洛平扭向他，輕喝了聲：“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恒席微眯起眼向她走去，右手握着從胸口掏出的乾鏡，那鏡子泛着銀光，像一柄柄鋒利的短刀。

“別傷害她，不然，我就不換了。”小柔喊道。

恒席不屑地看她們一眼，乾鏡已經停在了洛平面前，溢出的銀光偶爾刺向洛平的臉頰，劃出了幾道深深血痕，他無所謂地說：“換不換姑娘随意。”

正要側身離開，洛平突然拉住了他拿乾鏡的手臂。恒席猛地一驚向乾鏡看去，那鏡子也只似剛才一般閃着微光，沒有別的動靜。恒席搖頭底笑了一番，意味不明的朝洛平看去。

只見洛平從床沿慌忙站起，一改剛才的語氣，而是輕柔道：“公子別走。把我的命換給她吧。換多少都行，我自願的。”

“洛平！”小柔驚呼了出來，不可思議地望着她。

恒席一蹙眉頭，竟說了句：“不行。”話一出口，他也後悔了起來，這沒什麽不行，本來就是命換命的生意，有什麽不行？

“為什麽？”洛平依然抓着他不放，力度反而大了起來，恒席竟也沒打算讓她放手，任她拉着自己。

一時間，恒席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剛才的口誤，心裏第一次有些慌神兒，支支吾吾地說：“需要你朋友同意拿你的命換給她。”他随意編了個應急的理由，心底竟會期冀着小柔不同意。

洛平松了他的手臂，趴到小柔身邊說：“快同意，這樣你就不用賣手了。”

“為，為什麽？”小柔眨着眼睛，依然不敢相信，“我們只是朋友，你肯将命給我？”

“不，我們不是朋友，是姐妹。你是我姐姐。”洛平撲倒小柔懷裏，任小柔輕環着她，又重複了一句：“你是我姐姐。”

小柔失聲哭了起來，輕輕拍打着洛平的背部，嗚咽着說：“謝謝！謝謝！”

“那，你打算要你朋友幾年的壽命？”恒席極不情願地問了句。

小柔将洛平扶起，看着她道：“一年，只一年。讓我體驗一下自己想過的日子，我就願意離去了。”洛平想要說什麽，被小柔捂上了嘴巴，并搖搖頭，對她輕笑了一下。洛平朝她點點頭。

“好。一年。後會無期。”恒席說了這麽一句後，留了一縷绛紅色的煙團消失了。煙團圍着小柔和洛平轉了一圈，最後被一陣風吹散。

作者有話要說： 本小故事女主角洛平，是《汴州秋沁槾》裏秋沁槾失散的妹妹洛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