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葉峥還是有些怕癢的。在人魚撓了撓她的腳心之後。葉峥的腳本能地一掙，然後那麽就一腳踹了出去。

“嘶——”

本來有些昏昏欲睡的葉峥立刻醒了過來，她龇牙咧嘴地抽着氣，忙不疊地将自己的腳再往回縮。

她剛剛那一腳不知道踹到了人魚的哪裏，人魚的骨頭很硬，葉峥只覺得自己的大腳趾像是踢到了鋼板一樣，鑽心的疼。

葉峥的腳趾蜷了蜷，她試着活動了一下腳趾，想要讓撞到硬物的腳趾舒服點。然後她又往草棚深處擠了擠，想要擺脫這個晚上不睡覺卻來打攪她的人魚。

但是她沒有成功。也許是葉峥剛剛蜷動的腳趾頭吸引了人魚的注意力，它重新握住了葉峥的腳。冰涼的手指頭在葉峥的腳趾上點來點去，像是在敲擊鍵盤一樣，順着腳趾滑過去又倒過來地摁，玩得不亦樂乎。

葉峥不耐煩了，她猛地抽回自己的腳，翻身坐起來，氣哼哼地瞪着人魚。一人一魚，一個在草棚中，一個趴在沙地上對視了一會兒。葉峥重新合上草棚入口那點稀薄的草簾，将人魚擋在外面，然後又倒回了地上去，想要繼續被人魚中斷的睡眠。

但是這一次，草簾依舊沒有阻擋住那條精力旺盛的人魚。黑暗中，葉峥感覺到有冰涼的東西靠在了她光裸的腿上，然後順着她的腿慢慢地往上爬。

葉峥能感覺到人魚帶着毛毛刺刺魚鳍的胸膛壓在了自己的腿上，這條人魚此刻正扭擺着尾巴，嘗試着擠進她才搭起來的草棚裏。

葉峥撘的這個草棚很小，它不僅低矮，而且長度很短，頂多才一米三四的樣子。葉峥自己一人睡覺的時候都有些伸展不開，她都不得不将腿往上縮起來，更何況此刻還有一只攀着她身體奮力往裏面擠的人魚？

很快，葉峥還沒來得及再次将這條人魚往外面趕，這個可憐的簡陋草棚就在人魚龐大體型的壓迫下散架了。草棚只在倒下的時候發出了頹然的吱呀聲響。

葉峥呆滞地看着重新出現在頭頂的那一片閃亮的星空，除了星空，人魚的那張臉也在她的眼前放大。它似乎很得意解決了空間逼仄的小草棚，此刻它的尾巴大幅度地甩動了幾下，然後拉着葉峥的腕骨，似乎想把葉峥從地上弄起來。

葉峥木然地吐出草棚散架的時候跌落在她唇邊的草根和草屑，環顧周圍。她原本紮好的草捆都散開來了，亂糟糟地堆在地上。除此之外，有不少草杆不再是原來葉峥計量好的長度了，它們被齊腰切斷，很明顯是人魚用指甲劃開了它們。

葉峥瞪着面前這條大魚，她辛辛苦苦了那麽久，腰酸背痛，手心起水泡才收割完的草堆就這麽被它毀了一小半！

葉峥只覺得氣血上湧，她随手握住手邊的一小捆草杆，一躍而起，反手就“啪啪啪”打下去了。

她知道人魚的皮膚還算堅硬，用的力氣也不大，這麽一小把脆弱的草杆大概也不會讓人魚感到多痛，但是葉峥認為最起碼一定要讓人魚知道它錯了！

人魚靈活地避開了葉峥的第一下抽打，身體朝旁邊滾動着。葉峥手裏的草杆追過去，但是每一下都是落在了人魚身邊的空地上。它果然已經消化了胃裏的東西，現在的動作既靈活又輕巧。

葉峥很快就追打地累了，她就算平時鍛煉的很勤，體力上又怎麽可能比過前面這貨。葉峥彎着背，用手杵着自己的腰側，大口大口喘着氣，看着面前這個正用尾巴興奮地拍地的家夥。

見葉峥停下來，不再追打它了，它還用自己的尾巴尖碰了碰葉峥的腳背，似乎在納悶她為什麽不接着繼續抽打它了。

……它根本就不知道葉峥在生氣！它以為這是一種全新的游戲！葉峥沮喪地認知到這一點嗎，只覺得自己真是十分失敗。

她不僅在跟一條不懂事的魚置氣，她徒勞的追打還讓這條魚以為自己是在陪它玩。這條魚現在還歪着腦袋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下一輪的抽打。

葉峥慢慢地放下手裏的那一小捆草杆，只覺得自己剛剛氣急敗壞的行為真的可笑。

算了。她對自己說道，無奈地長長嘆了一口氣，決定還是将窩搭建在樹上比較好。

搭在樹上的窩不僅可以防蛇防猛獸，重點是，在這個原本就比較安全的小島上，它還能防人魚。

葉峥轉身往回走，腋下夾着草捆，費力地往一個大樹枝桠上爬行。當她踩着一根樹杈往上挪動的時候，她低頭看見那條人魚也慢慢地跟過來了。此刻它也扶着樹根處，仰頭看着葉峥，看樣子如果不是它不會爬樹的話，它也想跟着葉峥上去。

這條人魚是舍不得她了嗎？葉峥不由地想到，一瞬間又有些不忍心将它抛在下面。但是，她看了看手裏的那一小捆草，她還是決定不下去了。最起碼，要讓這條人魚認識到它絕對不該拆毀她的草棚。

葉峥背靠着樹的主幹，用草杆蓋住自己到了夜間就變得冰涼的腿，重新合上了眼睛。

可是這一次，她卻無論如何睡不着了。

葉峥強迫自己閉着眼睛，卻發現她始終進入不了睡眠狀态，雖然她和剛剛在草棚裏一樣疲憊。但是在草棚裏的時候，葉峥才閉上眼睛就已經要睡着了，這一回，卻覺得心煩意亂地很。

對于失眠的人來說，閉着眼睛等睡意的過程是非常漫長的。葉峥覺得自己像是已經在樹上呆了很久了，但是又沒法确定具體的時間。最後她憤憤地睜開眼睛，都怪那條人魚，她氣哼哼地想着。

葉峥只要閉上眼睛就能想起那條人魚眼巴巴扒着這棵大樹根部的樣子。雖然葉峥想讓這條人魚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但是等她的氣漸漸消下去後……她又不由得開始擔心那條人魚了。

真是欠了它的。葉峥嘟哝着，覺得自己今天晚上的心情真是多變，果然跟着那條魚呆在一起時間長了，自己的想法也變得不可控制了起來。

葉峥爬下樹的時候，那條人魚已經不在原地了。

“你在嗎？”葉峥手掌放在唇邊，高聲喊道。

但是黑暗中靜悄悄的，只有海風刮過樹叢發出的微弱聲響。

葉峥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對于人類來說，這種獨自一人的黑暗也是容易讓人心生恐懼的——就算她也知道這島上沒有什麽其他危險的物種。

葉峥握着手裏的弓箭，謹慎地沿着海岸線往島的其他方向走。一邊走，一邊小聲地呼喚着那條人魚。

但是等葉峥以慢于白天兩三倍的速度轉回了原地，那條人魚依然不見蹤影。這下葉峥反而更加擔心了：它是傷心了？還是生氣了？

雖然葉峥也知道，對于人魚來說，大海才是最為安全的地方。但是那條人魚就這樣走掉了，她還是有些失落。

“果然，剛剛我做的太過分了吧？”葉峥摸了摸“冷光狩獵者”的弓骨，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去睡吧。她對自己說道，明天早上醒來再做打算吧，她又慢慢地踱回了大樹下。

正當葉峥亂糟糟地想着事情的時候，海的那邊遠遠傳來了歌聲，那麽輕柔，那麽動聽。那是人魚的歌聲！

葉峥眼前一亮，她也顧不得看不清腳底下的路，跌跌撞撞地就往海邊跑去。雖然她也知道，和自己熟悉的那條人魚還不會唱歌，但是現在、現在……

葉峥顧不得細想，匆匆忙忙地跑向了海岸邊，葉峥聽見自己心髒在砰砰地快速跳動着。她被小石子絆了幾下，但是很快又爬起來，她從來沒有發現自己居然那麽迫切地想要見到那條人魚。

當葉峥跑到岸邊的時候，一個大生物嘩啦從水裏翻了出來，正是她熟悉的那條人魚。此刻它全身上下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眼睛卻安靜地看着葉峥。

“是你、是你……”葉峥有些語無倫次，她顧不得人魚身上還在往下滴水，就上前抱住了它的腦袋。

“對不起。”人魚身上的水分打濕了葉峥的衣服，被海風一吹，隔着衣服葉峥都能感受到人魚身上傳來的涼意，葉峥抱着人魚的腦袋喃喃地說道，人魚安安靜靜地趴在她的懷裏。

但是她沒有很快松手，她伸手摸了摸人魚滑溜溜的腦袋，才把臉擡起來。

“你不生氣了吧？所以又來找我了？”她微笑着問道，聲音裏有着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了輕松。

人魚沒說話，它拍了拍尾巴，腦袋轉了轉，往後面看去。

葉峥順着它的視線望過去，她吃驚地發現，不是一條，而是十來條人魚的背鳍露在海面上！

人魚群，正朝着這邊游過來，葉峥還能聽見其中的幾條在唱着歌。還有幾條看上去就比面前的這條身形更小的人魚越水而出，朝葉峥這邊的方向甩了甩尾巴，然後又很快地紮進了海裏。

葉峥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這條人魚：“你這是……帶魚組團圍觀我？”

作者有話要說： 訓魚要講究方法。

周三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