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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峥沉默地看着安德魯,安德魯将自己的尾巴蜷起來,也仰頭看着葉峥,似乎在等待葉峥的誇贊,讓葉峥誇它說的好。

一人一人魚對視了一會兒,安德魯一眨不眨的眼睛鎮定地看着葉峥。葉峥嘆了口氣,突然開口說道:“其實你可以不說謊的。”

“說謊”也是個新詞。

葉峥接着解釋道:“剛剛不好聽,安德魯說好聽,這就是說謊。”

“所以,你可以說不好聽的。”葉峥沉下聲音,誠懇地對人魚說道。

“不好聽。”安德魯立刻接口,毫不猶豫,仿佛就等着葉峥說那句話。

......

“其實,”葉峥又沉默了一會兒,艱難地說道,“這一次你可以不用......”

葉峥看着正歪着腦袋不解地看着她的人魚,她本來是想說不要那麽誠實的,但是想想看還要解釋一遍“誠實”,而且說不定人魚又會再次毫無誠意地改口。于是後面的話葉峥又不由地咽下去了。

她內心有些抓狂,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論理是她讓安德魯不用說謊強行說好聽的,但是它這一回的反應也太快了。比起剛剛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說“好聽”,它這回說“不好聽”就顯得格外的迫不及待了,這極大地傷害了一開始自我感覺良好的葉峥。

葉峥明智地打住了自己的話頭,她覺得如果再糾結安德魯的答案,那将會讓她自己顯得更傻。她決定立刻忘記安德魯的第二個答案,然後轉而問它之前的問題:“你呢,你是不是想學唱歌?或者你其實已經會唱歌了?”

安德魯看上去有點像是被葉峥弄糊塗了,它在記憶葉峥說的詞彙的時候還算速度,模仿葉峥的發音時全靠興趣,聽葉峥說一段完整的句子就有些困難了。

安德魯抓住了“你”和“唱歌”這兩個詞,它認真地想了想,不高興地甩了甩尾巴,“不。”

到目前為止,葉峥還沒有聽過安德魯唱歌,聽到它簡潔的“不”字,葉峥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了。人魚對葉峥的語言理解能力也是漸漸發展出來,葉峥覺得人魚還是有自己的生物習性,尤其是它的發聲系統,也是一步步成熟起來的。

葉峥覺得自己理解了安德魯不高興的情緒:畢竟它還沒有完全成年嘛,肯定是想唱歌卻不能唱。

葉峥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決定不要再提起人魚的“傷心事”了,她貼心地塞了一塊魚幹給安德魯,讓它自己嚼着。而她自己則繼續在大葉子上用炭筆寫字,人魚則繼續趴在她的腿上,專心致志地看着。

安德魯對葉峥所使用的文字形狀的興趣比發音的興趣要大得多。葉峥也覺得這是個好事,她猜想人魚生活在海裏,海水既有腐蝕性又具有隔光性,人魚這個種族應該是只靠聲音和聲波來溝通傳播消息的,它們應該沒有文字。

安德魯對文字的興趣有些像地球人類那樣。在極大一部分人看來,外語文字總是能提升逼格,就好比中世紀不學法文不能彰顯貴氣,現代社會非漢語的外國人喜歡在自己身上紋各種字體的漢字一樣,就連“牛肉面”紋在身上都能讓不懂漢語的人覺得高大上。

葉峥的字體還是不錯的,她漢字細長有力,花體的英文也有模有樣,十分符合人魚的審美。尤其是筆畫多的中文和字母多的英文,越複雜安德魯就越喜歡。不過比起中文來,安德魯還是更喜歡看英文的花體字。

安德魯還曾經美滋滋地帶着葉峥寫英文“美麗”單詞的葉子挂在胸前,葉峥用小草繩替它系在胸前的魚鳍上。可惜的是,下水之後寫在葉子上的字體就被海水沖掉了,葉子也脫落了。

安德魯不高興了好長一會時間,葉峥最後只好握着它的爪子,用它尖銳的指甲在更加堅硬的貝殼上重新寫了一次。摸着貝殼上彎彎曲曲的刻痕,安德魯這才高高興興地帶着貝殼去海裏像炫耀去了。

葉峥和這條大魚相處的時間越長,就越來越了解人魚的習性。

和童話或者神話裏鲛人和人魚的形象不大一樣。葉峥以前只在看小說或者電影的時候能想象人魚應該是什麽樣子,但是只有現在,人魚的形象才是鮮活靈動的。安德魯是個大兇獸,可是它貪吃又臭美,還特別喜歡向同類炫耀自己的收藏——也許在人魚的世界裏,收藏也是一個值得彰顯實力的東西。

那些在葉峥看來雖然漂亮但是不算特別的東西,總能讓安德魯開開心心的收集起來,葉峥也總能感受到安德魯每一次回海裏向同伴展示收藏之後的得意心情。

唯一的壞處是,安德魯展示完它的收藏後,就喜歡将那些貝殼珊瑚十字送上岸讓葉峥收好。也不知道它是怎麽養成這個習慣的,葉峥也知道人魚是不愛上岸的,安德魯實在是個特例。不過葉峥覺得,安德魯将收藏品放在岸上應該也算是表示它對自己信任的一種,所以每一次她都從善如流地替它将東西收好。

但現在的問題是,人魚送給她的小石窩,已經要裝不下人魚的收藏品了。

那石窩非常矮小,在剛開始的時候葉峥和安德魯睡進去還算剛剛好。但是葉峥和安德魯正在長身體的時候,葉峥個子蹿的高,安德魯的長得更快。馬上就要兩米身長的安德魯很早就不再和葉峥擠石窩了,但就算這樣,石窩對葉峥來說也已經不夠了。

石窩既要躺下長高的她,又要儲存幹草和安德魯的收藏,本來就不大的空間顯得越發小了,葉峥的手腳已經有點不夠放了。

這幾天,每當葉峥睡覺施展不了手腳的時候她就想着總要跟安德魯提一提換窩的事情,但是早上醒來,忙忙碌碌一整天後,葉峥又往往會忘記。而等到她到了要閉眼睡覺的時候,安德魯又已經回海裏去了。

這次,看見安德魯學着葉峥的筆畫,有些笨拙地在海螺殼上劃痕之後将海螺塞到了幹草堆之下的時候,葉峥才想起來這件事情。

她推了推人魚,讓安德魯看着自己,然後指了指小石窩:“這個,要不要換一個?”

安德魯順着葉峥的視線看過去,大概是還沒明白葉峥的意思。它放下爪子裏的東西,在石窩口探頭探腦地看了看後,開始往裏面爬,似乎嘗試着将自己更加龐大的身體擠進去。

“等等啦,不是這個意思。”葉峥趕緊拉住想要擠進去的人魚,她生怕已經無法在裏面轉身的人魚卡住,“小,我是說它小了。”

葉峥等到人魚困難地倒退着爬出來後,自己又鑽了進去。她在石窩裏面蜷着身體讓人魚看自己。安德魯在石窩口看着葉峥,摸了摸她的腳,然後拽了拽她。

“铮铮。”

葉峥爬出來,“明白了?”

安德魯點點頭:“給铮铮。”回答簡潔明了,十分慷慨。

葉峥滿意了,她摸了摸人魚的腦袋,見它還在期待地看着她,葉峥覺得它需要一個更大的表揚,于是地下頭來,輕輕地用腳背碰了碰它的尾巴尖。它的尾巴尖已經長出了比之前更大的鲛紗,更加絲滑柔順。被葉峥碰了尾巴尖的安德魯開心地甩了甩它那條沉重的尾巴,又有些高興地躺回了葉峥的大腿上。

第二天,安德魯果然帶來了一個更大的窩,這個窩不僅僅能讓葉峥舒展手腳,還能讓葉峥在窩裏面站起來走動五六步。

葉峥敬畏地看着眼前的“窩”。

那是個極大的海生物的骨架,看上去胸骨和脊骨都十分完整,表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海藻。

安德魯和它的幾個同族一起把這副魚骨架從海裏帶過來了。站在這副骨架子前面,葉峥幾乎能想見這個海生物活着的時候該有多大。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安德魯的朋友們不肯上岸,而安德魯将這副骨頭架子推上來之後,也拿沉重的它一籌莫展了。

葉峥站在海邊看着安德魯對着這副骨頭架子發呆,只見它立起來在骨頭架子上忙活了一會兒,這副立着的骨架子就“嘩啦啦”地倒了下來。

看樣子它打算将這個骨頭搭起來的窩散開後再重新蓋起來。

葉峥沒想到,這副骨架子居然是被紮起來的,人魚居然還懂建築!安德魯再次刷新了葉峥對人魚的認識。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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