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并肩同行與你同行

天氣慢慢變得越來越冷,樹上的葉子掉光了,光禿禿的樣子有些蕭瑟。

高中時代的最後一次體育測試,男生考的是籃球。

他發現那個完美無缺的阿南身上也是有弱點的。

黎程輝喘着氣,目光落在對面運球的人身上,那人原本白皙的臉上滿是運動過後的潮紅,額間的碎發濕濕地粘着,眉目間的笑意隐沒了,取而代之的,他的眉頭嚴肅地蹙了起來。

黎程輝看的最多的是那雙格外亮晶晶的眼睛,簡直讓他移不開雙眼。

他一個分神,心跳聲在耳邊鼓噪着,在那個心尖尖上的人運球過來的時候,過度的興奮之下用了全力,再一次無情地把他手裏運着球給搶走了。

邊汶南手裏一空:“……”

察覺不對,茫然的雙手捧着球回頭找人的黎程輝:“……”

看到阿南瞟過來的眼神,黎程輝頭皮一炸,覺得自己涼了。

邊汶南擦了一把額頭滴下來的汗,緩了緩急促的呼吸,今天室外零下三度的溫度,和某人數不清的幾場籃球打下來,他一點沒感覺到冷,反而覺得自己像在源源不斷的冒着熱氣。

他瞥了呆在那邊,因為臉上表情完全消失而顯得又傻又無助的黎程輝,轉身去籃球場外放着他們校服的地方。

黎程輝看到那人冷淡的背影,心裏一片愁雲慘淡,今天份的濕吻沒有了。

本來交往這麽久,大部分時間都專注學業,能夠獨處親密的時間久少的可憐,他的對象又是一個看起來就絕對不會在外人面前秀恩愛的人。

黎程輝只能啃着一些不為人知時的小親密在熱戀期裏受煎熬。

黎程輝冷下臉看着手裏罪魁禍首——“籃球”的表情十分可怕,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它的氣都放沒了,然後疊成方方正正的一塊球皮。

……他最終還是沒下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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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步亦趨地跟在邊汶南身後,像一只小心翼翼盯着獵物,腳步很輕的大貓。

結果邊汶南拿了水,把衣服夾在臂彎,一轉身就撞在一堵肉牆上,手裏擰開了的水差點潑出來。

黎程輝急忙抱着球退後了一點。

邊汶南喝了一口礦泉水,覺得自己像是被置于冷水裏的灼熱冰塊,滋滋滋地冒聲。他瞥一眼和冰柱子一樣杵在一旁的人,冰柱子臉上面也滴了好多水珠下來。

邊汶南把手裏另一瓶沒開的礦泉水遞給他。

黎程輝沒接,他早盯着那人因為喝了水而濕濕的嘴唇看了好一會兒,現在把籃球夾在咯吱窩裏,手拿過了邊汶南手裏喝過的那瓶,直接嘴巴貼到瓶口上喝了,邊喝眼睛還一邊觊觎着阿南的嘴唇,似乎能咂摸出什麽別的味道來。

邊汶南:“……”

他被盯得嘴唇都有點麻麻的,下意識地舔了一口,結果發現某人的眼神更尖銳了。

因為運動停止,冷風裏的身體很快感覺到冷了,邊汶南穿上了手裏的衣服,套了毛衣,披了外套,還是有些冷,再看看那邊的黎程輝,好似無知無覺,他手裏的那一瓶冷水都快被喝完了。

黎程輝倒完礦泉水瓶裏最後一滴水,往身旁的垃圾桶裏像投籃一樣一扔,正中紅心。

“該回去了。”邊汶南像是知道走在邊上的人在想些什麽,一只手理着翻起來的衣領說道。高三的活動課,大多數人都窩在教室裏面不出來。

“太陽這麽好。”黎程輝還不冷,他把衣服往肩上一搭道,言外之意是不再曬一會兒嗎?回去又是做不完的試卷。題海戰太持久,黎程輝現在一看到一張張紙就頭疼。

黎程輝強硬地把人拐走了,他去學校小賣鋪買了滿滿的兩份關東煮,學校的關東煮飯點吃的時候又幹又硬,湯汁基本被煮沒了,只有在別的時候還算可以入口。

上樓梯黎程輝正瞅準一個蝦丸往邊汶南嘴裏喂,忽然發現他的步子停住了,黎程輝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一個披着燙卷發的中年女人。

她掃了一眼自己,然後把視線定在了他邊上的邊汶南身上。

“你是……”她回憶了一下,微微笑起來,“你是汶南吧,這些年你還好吧?”

黎程輝聽着總覺得有什麽別的意思在裏頭。

他仔細看了看這個戴着深紅色細框眼鏡的斯文女人,确定自己沒有印象,應該不是老師。望了一眼她走出來的樓層,他記得這層樓上好像就只有一個今年重新裝修的心理咨詢室?

黎程輝站在一旁,一次性透明杯子裏的關東煮被他用竹簽戳的全是洞。

邊汶南和那位女心理咨詢師聊了一會兒,了解到她是這幾日才剛到這個學校來開了心理咨詢室,主要給壓力太大的高三學生作輔導的,這是學校每年都會有的。

“真高興,你現在恢複的很好。”劉醫師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黎程輝身上,“這是你朋友?”見他點頭,繼續說,“那挺好,幫我跟邊董問好,你如果有苦惱也可以來找劉阿姨說說話,我以後應該會常駐在這裏。”

……

告別了她,兩人繼續爬樓梯,一路上黎程輝的視線就沒從他身上離開過,邊汶南看他手裏被戳的一塌糊塗的丸子都快從杯子裏滾出來了,他看不過眼,幫他正了正手,結果右手就被那人溫熱的手箍住了。

“你以前得過……”黎程輝停頓了一下,好像覺得怎麽措辭都不太對,最後說,“那個方面的病?”

邊汶南扯了扯手,掙不開,反正他的手熱,幹脆讓他幫自己捂着了,他把另一只手放進了口袋裏,“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天臺上的太陽很大,同時風也不小。

邊汶南用一只手吃了兩口被吹得完全冷掉的關東煮,放到了一邊。

他看到黎程輝注視着自己的目光,這個人因為長相原因,認真下來的時候總顯得格外冷峻,譬如說現在。

如果邊汶南不是經過相處,已經了解他,還會以為他下一秒要沉着臉打人。

邊汶南想了一下該怎麽說,最後開口道:“大概十一二歲左右時候,那時候我媽媽公司裏出了事,一個股東因為和公司産生了資金糾葛,那個叔叔和我媽媽的關系不錯,經常來我家做客,也認識我,就偷偷到學校綁架了我……”邊汶南停頓了一下。

“我記得那是個冬天,我在那條積了雪的路上走,天色暗的很快,有人跟在我的身後,我很害怕,如果放學之後有一個人可以和我一起走,也許我不會落在那個人手裏。我被關在那裏很久,那裏很黑,很髒,很冷,只有我一個人,沒有人找到我,也沒有人陪伴我。”

邊汶南陷入回憶裏時,察覺到那人捏緊了自己的手,似乎在阻止他說下去,他感覺到滾燙的溫度從那只手上慢慢傳遞到他手上。

“被救出去之後有一段時間沒辦法擺脫那種感覺,我的爸媽也是因為這個離婚的,後來那個人想不開跳樓了,這件事情也不了了之。我媽媽讓我休息了兩年,換了好幾個醫生,最後慢慢好起來了,所以,”邊汶南輕輕動了動被那人抓着的手,“我應該比你大兩歲。”

黎程輝:“……”

他反駁,“不對,我是回國重讀高三……”

……好吧,還是大了一歲。

黎程輝看着那人白皙的臉,還有偏頭看着自己時似乎微帶笑意的眼角,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曾經經歷過的,完全就是一個正常無比的高中生。只是偶爾會看起來比旁人沉默一些,像是在心裏藏了許多許多事情的樣子。

黎程輝從前見過心理狀态極差的人,是很小時候的一個遠方堂弟,據說是得了抑郁症,他第一回 看見他便碰見了他發病,大人們一個沒看住,拿水筆戳割自己的手腕,豎着割,應該是的确割到了動脈,流了很多血,淌在那塊深紅色的地毯上,無影無蹤地幹涸了。

邊汶南感覺到将他的手全部包住的手心有些濕,略擡眼便對上了那人看自己的眼神。

他隐瞞自己曾經的心理狀況,一是因為那個難熬的階段已經過去很久,二是因為他不希望面對別人的區別對待。

如今又有了第三點——他不願看到這個人這樣的眼神。

不是同情,不是心驚,不是後怕。

而是一種将他自己也置身于邊汶南角度,想象當時情形的驚痛與後悔。

邊汶南兒時雖然父母雙全,卻很少得到關注,等到大了一些,經歷了那件事情,父母互相責怪吵架,因此而離婚之後,反倒得到了母親的一些遲來的關愛。成年之後,母親的愛已經無法滿足他,于是他使自己成為一個外表溫和有禮、讨人喜歡的少年。

但是那些都太少了,無法緩解他內心的冰冷。

他需要的是一個對他毫無保留、傾注所有溫度的人。

邊汶南知道想要得到,便必須要有給予……誰會愛上一個将自己的心凍起來的人呢。

幸好……

他聽見那人在他耳邊說話,像是被風吹來的。卻是溫暖的風,撲在他的臉頰上,“我以後會陪着你一起走,不讓你再一個人,好嗎阿南?”

這個人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邊汶南有些詫異,又感覺有些恍然。

盡管他知曉前面的路也許極為波折坎坷,但是有一個人在身邊,與他并肩同行——那麽不管有多麽坎坷,多麽黑暗,都是可以渡過的。

邊汶南陷在那人溫暖的懷抱裏,第一次對一個人的擁抱産生了軟弱的依賴感。

幸好他找到了這一塊冰玉。冰玉有着冰冷的氣息與外表,但內裏卻燃燒着最溫暖的火焰,觸碰時也不會被灼傷,而是在他的手心一直安靜地燃燒着。

這種溫暖如果注定有一天要消失。

那麽邊汶南卑微地希望它可以留的久一點。

再久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黎攻:燒燒燒~

南南:= =

鏡子到底是怎麽碎的還得賣個關子,我們先回一線(破鏡後)去走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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