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反殺08

“不同意。”傅落銀壓低聲音說,“我不會同意的,林水程,我都跟我媽說了年底要把你帶回去看看,你不可以——”

他後面還說了什麽話,林水程沒聽清。

傅落銀還是捂着他的耳朵,把他死死地壓在牆邊,低下頭埋在他肩側。

林水程問:“那我把你送回房間?你喝太多了,今天你本來不用幫我擋酒的。”

他酒量不好不壞。

兩三年前他剛接項目的時候,還是會被人輪番灌酒也不知道拒絕的學生,如今他成熟長大了許多,知道怎麽在這種場合占據主動權。

傅落銀整個人都往他身上傾倒,林水程只能伸手攬住他的肩背。他比他高太多,旁邊人來來去去,後多或少都會往他們這裏看一眼,以為有什麽旖旎豔事正在發生,但是傅落銀只是輕輕地把頭埋在他頸間。

片刻後,還在模糊不清的說:“不要聽,不同意。”

林水程的雙耳被傅落銀死死捂着,有點疼,他伸手把傅落銀的手拿了下來,輕輕地拉了他一下,傅落銀回過神來,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扣着自己的指尖,修長而柔軟。

指尖摩挲,呼吸微熱。

這一剎那,林水程意識到這個動作或許是有些暧昧的。

傅落銀看着林水程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如同一泓潛藏暗河的古井,陡然浮上了許多星星。

林水程想後退一步,但是退無可退,他身後就是牆。而傅落銀也跟着壓了下來——

林水程以為他要吻他了,但是傅落銀只是湊近了看他,像是打量什麽愛不釋手的小寶貝一樣,眼底都泛上了一些笑意。他慎重、歡喜、謹慎地看着他。

而後輕輕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

“小貓咪。”他咕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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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程努力要推他起來,聲音清清冷冷的:“回房間。”

傅落銀乖乖聽他的話,只是必須得抱着他走,手指要扣住他的不放,平常冷靜沉穩的大男人,這個時候倒真的成了小孩。

林水程不知道傅落銀住哪裏,他把他帶進了自己的房間,費力地把傅落銀扶到床上。

傅落銀要撈他一起睡覺,林水程頗費了一番力氣才給他蓋上被子。給傅落銀扯外套的時候,裏邊掉出了一盒吃掉兩顆的小藥片。

林水程低頭看了看藥名,想起白天傅落銀拼命打噴嚏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

他給空調調高了溫度,而後去桌邊把永生花裏的玫瑰抽了出來,塞進了一個空餘的文件袋裏。

剩下的櫻花永生花,他重新抽出來,一枝一枝地放在手中理順。傅落銀插花簡單粗暴,塞不進去就強塞,底部的僞花梗都已經被折斷了扭成一團。林水程把永生花分成了三束,瓶中插一束,剩下一束放在桌上,拿餐桌巾包好,錯落擺放,最後一束是根莖斷開的,林水程只留下花瓣,也都裝進透明文件袋裏。

他在這邊做着這件事,另一邊傅落銀在床上喊他的名字:“林水程。”

林水程應了一聲,傅落銀就不說話了。

過一會兒後,傅落銀又開始叫他:“林水程!”

林水程偏頭回去看他,片刻後看見傅落銀沒有動靜,于是也沒吭聲,而是整理着花卉。

整理完之後,林水程摸出被他摔裂了一條縫隙的手機,看了看。

沒有什麽新消息,他習慣性地搜索了一下楚時寒的詞條,結果依然為空。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身後有動靜,一回頭卻看到傅落銀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下床走了過來。

林水程下意識退出了搜索界面,把手機放在了衣服口袋裏,問他:“你下床幹什麽?”

傅落銀揉着太陽穴,悶悶地說:“不知道。”

他瞅着林水程,林水程瞅着他。

林水程以為傅落銀又要開始車轱辘剛剛的話,結果傅落銀打量了他一會兒,突然直接伸手,把他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

林水程突然懸空,被驚了一跳——但是他沒有掙紮。

他仰頭靜靜地看傅落銀。

傅落銀看着他的眼睛,把他放在床上,接着俯身壓下來,親吻他的額頭,還是那樣小心翼翼地親吻他。

親完後,傅落銀也不做別的什麽,就抱着他在他身邊躺下了。他把林水程揉進懷裏,嗅着林水程的氣息,吸貓一樣吸了好幾口,最後抱着他不動了。

“我想起來了,林水程,有句話我要告訴你。”傅落銀說。

林水程被他壓在懷裏動彈不得,手也伸展不開,還是和剛剛在走廊裏一樣,抱着他的脊背。傅落銀身上很暖和,溫暖而令人安定的氣息一如平常。

林水程不動了。

他聽見傅落銀說:“你別難過了。”

傅落銀說完這句話後,仿佛一直惦記着的重大任務完成了一樣,他把林水程往懷裏帶了帶,安穩地進入了睡眠。他半個身體都壓在林水程身上,林水程偏頭看着他,輕輕垂下眼。

他跟着傅落銀睡了一會兒,睡着時無夢。

半夜時島嶼上下起雨來,外邊雨聲淅瀝,潮濕虛浮的暖氣讓林水程睜開了眼。

傅落銀還是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地抱着他,林水程費力地從西裝口袋裏摸出手機,找到遙控模式,把房間內的加濕系統關掉了。

刺眼的屏幕照着林水程,林水程手指一滑,看見手機上跳出來一則新消息,是一則好友申請。

他愣了一下是因為這個申請人的頭像,那是一張自拍照,角度傾斜打光朦胧,有些像初高中扮酷的小孩喜歡用的那種自拍模式,更重要的是,這一眼他直接看過去,幾乎以為那就是傅落銀的前男友夏燃。

眉眼五官有七分像,不過仔細看卻不是同一個人。

他的驗證信息裏寫着:救救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沒辦法了!

林水程微微皺起眉,通過了對方的好友申請。

剛通過後,對方立刻就發送來一大堆字:“哥真的不好意思打擾您,我現在在那個島的酒店外面,您有沒有時間見我一面!我有事情想求您幫忙!”

林水程發送了一個問號過去。

對方發來一條語音,林水程瞥了瞥睡得正沉的傅落銀,把音量調小到剛剛可以湊近了聽見的程度,點擊了外放。

對面是個男孩兒,聲音裏帶着哭腔:“我跟過傅總一段時間,我現在沒有辦法了來打擾您,您可以幫幫我嗎?我打車過來的,身上已經沒有錢了……我沒有打擾您們的意思,真的求你了……”

他後面還發送了一大堆話,林水程沒有全部播放。

他動了動,慢慢地從傅落銀懷裏鑽出來,正要下床的時候,傅落銀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角:“林水程。”

傅落銀眼睛還閉着,但是嘴上還記得說:“不要走,不許走。”

林水程嘆了口氣,嘴唇動了動,最後什麽都沒說,理了理衣服,走出了門。

聯系林水程的男孩叫唐洋,比他還小幾歲。

林水程出去的時候,外邊正在下大雨,男孩一個人站在酒店廊下,一身雨水,被風吹得瑟瑟發抖,看到他的時候,拘謹又瑟縮地笑了一下,叫他:“嫂子。”

林水程已經懶得去糾正一個陌生人的稱呼問題了,他問:“有什麽事嗎?——進來說吧。”

他打量着面前的男孩。

年輕,白皙,瘦弱,衣服算是光鮮亮麗,但是明顯有些髒了,不知道穿了幾天。衣袖之下隐約能看到包着紗布的手。

唐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跟着他一起走了進來,暖氣撲面而至,男孩四處看了看,感嘆道:“真好,這裏邊真好,真大。”

這個點還有人在嗨,林水程去一邊的零售小店裏要了熱飲和湯面,遞給他。

唐洋咽着口水,明顯很餓了,但是他忍住了沒有吃,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林水程,半天後開口了。

“嫂子,我,我不是故意老打擾您的,是沒辦法了……我三年前跟過傅總一段時間,可是他嫌棄我笨沒文化,一個星期就把我踹了。後面我就去打工了,給人調試機器,就是那種很大個的空間車車組,前段時間我砸傷了手,本來老板可以賠我三萬塊的。”

他把包着紗布的手攤開來給他看。

廉價紗布下散發着劣質的消毒水味道,還有讓人不适的腐爛的味道。

唐洋迅速地把手收了回來,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摸了摸鼻子,心虛地低下頭笑了笑:“您別看了,有點惡心,我繼續說——本來可以拿到三萬塊的,但是那個老板破産跑了,我現在身上沒有錢,租的房子也到期了,醫生說我再不治就要截肢了,還要我去弄什麽醫療保險——我沒有錢,也搞不懂他們要我幹的。後來我看到新聞說,有破産跑路的老板被整治了,三年前我跟過傅總一個星期,我就在想,傅總能不能幫我要到三萬塊錢……可是傅總的聯系方式我找不到,只找到了您的。有個人說你是他的男朋友,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了,真的對不起了,哥,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看有錢人心都很好的,還做慈善,能不能幫幫我。”

他說着說着又要哭了。

林水程聽了之後,不置可否,問他:“證件什麽的帶了嗎?我要知道你說的這些的真實性。”

唐洋立刻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交給了他:錢包、ID卡、揉得一團糟的上崗證書和勞務合同、醫生的診斷證明。

他委屈得不行:“本來有三萬塊,我能好好過兩年的,特別好的一件事,誰知道那個老板跑了呢……這下錢沒了,手也沒了……”

林水程查了查,的确也查到了他說的那家公司老板的破産信息,那家老板是老賴,拖欠了許多人的工資至今未還。

“這樣,我先送你去醫院。”林水程站起身來,“醫藥費我付,那三萬你也被糾結了,我給你。”

唐洋大概想不到這一趟會這麽順利,一時間呆住了。

林水程掏出車鑰匙往外走,唐洋才如夢初醒,跟着上了門。

上車時,林水程問他:“你會開車嗎?”

唐洋猶豫着說:“我開過貨倉的叉車……”

林水程:“那我設置自動駕駛了,定位最近的一家醫院吧。”

人造島上有一個醫務中心,救急用的,顯然沒法用于唐洋的情況。唐洋需要做手術。

最近的醫院在兩公裏外,需要出島,走過跨海大橋後從盤山公路下山,林水程設置了自動駕駛,随後就靠在了架勢位置上沒有管。

唐洋從一開始的謹慎瑟縮,慢慢變得大膽了起來——他發現了林水程是個好人,也終于敢坐在副駕駛上,慢慢地吃着兜裏的零食——一種廉價的米花餅幹。

唐洋沒敢說什麽話,反而是林水程一路慢慢問着他的情況。

“多大了?”

“今年二十歲,當初和傅總在一起的時候是十七,圖着錢來的,有人介紹,不過哥你別多想,傅總碰都沒碰我一下,很嫌棄我的。”

“念書呢?你應該在讀大學吧?”

“我家裏人倒是供着讀書,但是我自己不是那個料,正好家裏也窮,就出來打工嘛。本來手被砸了不虧,減去手術費還有一兩萬,可是老板跑了麽……”唐洋叽裏呱啦地跟他說着。

這個男孩子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他談到自己的手傷時,仿佛還有幾分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的手受傷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白賺不虧,手反正能治好,只要不是“倒黴”,結果都是好的。一般人說的“倒黴”經過精明的計算,成為了不虧本的買賣,仿佛被砸傷的不是手,而是電視節目上的金蛋一樣。

林水程心底忽而微微一動,他問道:“你需要資助嗎?你或者你的家人?”

唐洋愣了一下,随後很快地沖他彎起眼睛笑了笑:“沒有的,不需要,哥,你是好人,我知道,不過我把手治好了就幫忙回家開小賣部了,挺好的。”

他身上有一種天生的樂天氣息,或者說容易滿足

林水程若有所思,也就不再追問。

車輛平穩地駛出跨海大橋,林水程忽而又想起了什麽,他回頭看了看身邊的男孩子,問道:“你的長相……”

唐洋無辜地說:“整的,照着一個人整的,當初拉我過去跟傅總的那個人說,只要整得好,他拿的錢給我分紅一半,那個人還整出個挺好玩的詞,說這叫‘替身’呢。”

他觀察了一下林水程的臉色,迅速恭維道:“不過我看,哥您比我這張臉好看多了,也一點都不像。”

林水程想了想:“可能有什麽其他的地方像吧。”

他的注意力都在顯示屏顯示的車速上,随口叮囑道:“一會兒我發送你一個號碼,是傅總本人的號碼,你把今天的事告訴他,去了醫院之後,就說他的情債,我幫忙還了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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