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燕辭歸，往事迢迢徒入夢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這是一個非常唯美，非常意識流（大概）的回憶殺，

大概交代一下老江的背景故事，還有她膝蓋為什麽會受傷，她和父親的關系，她和影伍為什麽認識之類的，不影響主線內容

對回憶殺無感的可以直接跳過哦

打滾求評論，我都會回複的（比心

小時候，她覺得娘是一幅畫。

一副山水畫。

描的是遠山遼闊，山明水秀。

繪的是雨後初晴，煙雲淡淡。

山間升起稀疏薄霧，帶來絲絲涼意。煙雨朦胧中站了名女子，手執一把三十六節油紙傘。那純白的傘面不過寥寥幾筆，便繪出浩瀚天際，日月星辰。

那遺世女子亭亭站着，身子陷在黛綠之中，幾乎要與山間融為一體。仿佛是聽到有人喚自己名字，那女子轉過身來，望向來人。

墨描的眉，胭脂染的唇，似水般的眸子，似乎在盈盈笑着。

水綠的衣袖飄散開來，仿若山間的清泉。水聲潺潺，随着山勢百轉千回，穿過深密松林，兩岸青山。最後順着孩子觸碰畫面的指尖，流淌進心間，輕柔的覆住那懵懂心思。

旁邊題了兩行字，她還沒開智，看不懂，只覺得寫得秀麗端正，氣骨古雅，與爹的狂草是大不相同。

。

再大些，她覺得娘是畫中的仙子，來塵世玩久了，累了，便回畫中歇着。

爹請了先生，她每天要習字，背書，練琴。一旦疏懶，便會被先生責罰，十分難過。爹爹很嚴厲，從不願哄一哄她。溫柔的大哥又時時不在，她只能一個人悄悄的摸進爹爹書房，看一看母親，埋怨她為什麽不出來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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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怨着埋怨着，卻又覺得母親既然是個仙子，必然是不能在凡間久呆。她嫁與了爹爹，又留下了長兄，興許是沒時間給自己了罷？這麽想想，小孩也就釋然了。

直到聽見丫鬟們碎嘴，說自己是沒娘的孩子。

小姑娘第一次發了脾氣，沖上去便是要與那幾個丫鬟拼命，丫鬟們不敢還手，只能任由她打。好在小孩子力氣并不大，但幾人卻都是一身狼狽。

爹爹不多時便趕了過來，斥責她沒大沒小，成何體統，日後進了宮只會給你兄長添麻煩，更別說成為助力了雲雲。

小孩指着丫鬟，賭氣道：“她們說我是沒娘的孩子。”

她的眼神滿是委屈，卻又帶了一絲期許：“爹爹，快告訴她們，我娘是畫中走出來的仙子。”

衆人慌張的斂了聲音，丫鬟哆嗦着不敢解釋，偌大的廳堂一時鴉雀無聲。

沉默了許久，一直站着的小孩站的腿麻，悄悄的向椅子邊靠了靠。

父親終于開口，道：“她們沒有錯。”

小孩不可置信的睜大了雙眼。

江遼川嘆口氣，道：“你是沒娘的孩子，疏月已經死了。”

小孩哭着跑了出去。

隔日，江遼川驅散了大部分仆從，只留下比較熟悉的幾十位。

但江逐曦卻是再也不願意和江遼川說話了，就連和奶娘直接的交流都甚少，只有在兄長回來時會喜逐顏開，絮絮叨叨的說上許久。

江遼川也沒想要江逐曦怎樣，他将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大哥的身上，一顆心那麽小，也就沒有小女兒的位置了。

直到十多年後，女兒終于開口了。

。

熙緒五十六年間，發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小事。

大事是皇上終于得了個小公主，名熙拾，字韶光。皇上盼女兒盼了許久，于是龍顏大悅，全國上下大辦宴席，舉國歡慶，熱鬧的宴會舉行了整整七天七夜。

小事是江府收到了一份塞外的包袱。送包袱的是一名親信，他似乎神色匆匆，留下包袱便立刻離開了。包袱不大，只裝了一份潦草寫成的通報與一個簡樸的瓷罐子。

江遼川拆了包袱，看了通告，大發雷霆。他把通告撕得粉碎，扔在門口。

江逐曦聽說是塞外的包袱，急急忙忙的趕來。

她把碎片攏起，一片片拾起來。

點着昏暗的燭火，拼了一個晚上，才勉強可以辨認上面的字跡。

那字跡潦草，甚至沒有署名。

紙上只有一行字。

“勿念，将軍已死。”

鐵騎将軍江漣，鎮守邊疆十餘載，最終死在了自己救下的蠻族手裏，抛屍荒野。

他的副将領着兵，在山上整整找了七天七夜，才找到了一堆被野獸啃食的殘骸。

那個蠻族，叫“喀達爾”。

。

第二天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管事的吳嬷嬷發現倉庫的門被人砸開了，擔心有賊偷東西，領着一衆人清點倉庫物品。江遼川一向不管這些事，陰雨天讓他的風濕病有些犯了，動一下便劇烈疼痛，但他卻置若罔聞。沉默的老人坐在桌前，望着一副水墨畫出神。畫前放的，正是那個裝滿粉末的瓷罐子。

畫中的妻子眉目如畫，笑的恬靜而淡雅。江遼川望着畫中人，恍惚間回到了青蔥年少。也曾鮮衣怒馬，才子佳人，傳下一段佳話。

門被踹開了——

江逐曦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

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與衣服，她滿臉水痕，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

江遼川望向這個他一直沒有怎麽注意的女兒。兒子長得像她母親，女兒倒是生的像他。眉眼銳利，五官分明，英氣逼人。她右手拎着紫纓槍，左手握住一束長發。潑墨似的長發被裁短，發端有着平整的切口，就算被雨水打濕也只不過齊肩而已。

江逐曦将頭發随手扔在地上，緩緩地跪了下來。

她伸出雙手，竟是遞出了紫纓槍。

她脊背挺得筆直，聲音沙啞不堪，對江遼川說了十幾年來的第一句話：

“教我習武。”

。

江遼川沉默半晌，最後道：“明日雞鳴前，到院內見我。”

江逐曦起身，道：“好。”便轉身而去。

接下來的事情枯燥而無味。

她拼了命去學，他全力以赴的教。不得不說，江逐曦的天賦極好，甚至比她的兄長江漣來說還要更勝一籌。江遼川想為長子報仇，江逐曦想為兄長報仇，兩個人竟在習武這件事上，難得的“志同道合”。

一時間，除了了吃飯睡覺，習武像是呼吸一般滲透了江逐曦生活。繁重的練習奪去了她所有的閑暇時光，也抹殺了她對于未來的美好期盼。江遼川為了磨練她，甚至将她送到了影衛的訓練營——“暗閣”。

暗閣中的厮殺與黑暗超越了一個女孩的想象，她好幾次在訓練中身處險境，在較量中險些被殺。若不是江遼川特意囑咐了暗閣長老幾句，她怕是早就死在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與千萬名受訓的孤兒一般。她在那個可怖的地方呆了接近一年，終于在年終的擂臺戰中獲得了第一名的成績，被準許回家。

雖說是第一名，可這獎項來的是相當慘烈。第二名是一位名叫影伍的瘦小男孩，一手毒術出神入化，要不是她撐着一口氣把男孩刺傷，終止了比賽。她估計要直接死在擂臺上。被江遼川接走後，她整整躺了半年，才緩過來。

最後，恢複好的江逐曦在皇室圍獵中大放異彩，滿載而歸。

次年，皇上批準了她的請求。自此，她逃也似的離開了家，将她蒼老的父親抛之腦後，領着并不熟悉的軍隊，去往那片陌生的蠻荒之地。

一去，便是數年。

。

再次回來，便是為了聯婚一事。

歲月與戰場将她的棱角磨砺的越發鮮明尖銳。沒人攔得住她，江逐曦連盔甲也未脫，便騎着高頭大馬，旁若無人的闖進了戒備森嚴的皇宮。

皇上對于她的歸來舉行了盛大的洗塵宴，卻對聯婚之事不肯松口。江逐曦又氣又惱的往回走，卻見着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被她一吓，從草叢中狼狽的滾出來。華麗的衣裳沾了些土，發型也稍微有些亂，甚至夾着幾片葉子，用無辜的眼神看着她，饒是可愛。

那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公主，劉熙拾。

。

告別小公主，回到江府。

數年未見，她執拗的父親甚至沒有問候過她哪怕一句，只因為沒能阻止聯婚之事，便讓她跪在了兄長的牌匾前。

江逐曦跪了許久，漆黑的夜空昭示着時間已經接近午夜。她匆匆趕來，還沒來得及好好睡上一覺，現在竟是有些犯困。

她的腿已經麻了，膝蓋下着是粗粝的地面，每一次輕微的摩擦都帶來刺骨的疼痛。

倒不是身體耐不住，

只是心寒更甚。

。

她原以為與公主只是萍水相逢，沒想到公主不依不饒的跟上了她。

僅僅相處了一些時日，她便發現自己動了心。

或許是她為自己上藥時的仔細，或許她跟皇上讨賞賜時的認真，或許是在馬上的一吻……

公主擁有着自己所沒有，雲$裳$小$築所羨慕，所渴望的一切，但她卻絲毫不嫉妒，反倒覺得那是她應得的。

她只想将世上最好的，都雙手奉上。

。

江逐曦在山洞中突然驚醒，右眼猛跳，感受到一股刺涼的寒意。

“離北漠還有一些距離，”江逐曦想着，疲憊的歇下，揉了揉眉間。明天還有路程要趕，她必須要養精蓄銳。

一道聖旨，多年努力化為虛無。

她望着夜空，十多年來，第一次覺得茫然無措。

夜寒露重，她生的火堆早已熄滅。逐風在洞外躁動不安的踱步，狼嘯聲從遠處陣陣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