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你的家人

一大束氣球飄浮着半空中, 像是一堆小胖團子們推推嚷嚷的堆在一塊, 你推我一下, 我擠你一下。

許笙父母目前都不在家, 她自己本身也早就習慣和請來照顧她、兩人半生不熟的一位遠方親戚生活。給家裏打電話通知勤快之後，許笙興致勃勃地打算跑去林惜時家蹭飯蹭蛋糕——雖然那蛋糕是許笙跑了大老遠, 去一家口碑好的店鋪定制的。

許笙與林惜時并排走着，時候近黃昏, 原本鮮亮的碧藍逐漸褪去, 天色被一層層潑上的薄墨浸染成淺黑。沿路的街燈依次亮起, 将有些昏暗的地面照亮。

随着許笙的移動，她的衣服口袋也跟着身體小幅度搖晃。許笙側着身體, 小心地避開林惜時的視線, 快速地把敞開的口袋攏了攏，有些擔心項鏈盒子掉出來。

至今沒找到好的時機送，許笙對此表示有點憂心忡忡。

撇去禮物沒送出這一點, 許笙心情比起剛才，肉眼可見的好了許多。她感覺自己步子都輕飄飄地, 仿佛每走一步都能蹦兩米。

不過, 林惜時還是許笙眼中的老樣子。林惜時依舊有些文靜的斂着眉眼, 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拎着蛋糕盒，與許笙肩并肩走着。

不過高興歸高興，該擔心的問題還是有的。許笙開口問到：“惜時，話說我去你家，叔叔阿姨不介意嗎？”

林惜時轉過頭看她, 因為許笙比她大概高上那麽半個頭，林惜時只好微微仰着臉，回答道：“他們不介意的，媽媽還恨不得我多帶幾個同學回去。”

她歪了下頭，一縷不安分的發絲滑落，貼在臉頰上。

林惜時繼續補充：“還有，我媽做菜手藝很好，”她有些小自豪地稍稍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笑容，“你一定會喜歡的。”

“哇，”許笙配合地感嘆道，“我超級期待！”

林惜時的家離學校并不算太遠，走路十五分鐘就可以到達。不過盡管家離的近，林惜時開學時還是選了在校住宿。宿舍雖然吃住肯定都沒家裏好，但學習氣氛會更好些，注意力也更加容易集中。

林惜時按響了門鈴，“叮咚——”一聲，一個女聲應到：“來啦來啦，等一下我把魚翻個面。”

許笙在門口緊張地站着，生怕自己有失禮儀或裝束不正什麽的，而遭到林媽媽的嫌棄。她認真把略微有些散亂的衣領撫平立起，将衣角理好。

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在林惜時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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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擰開了，一個帶着圍裙的中年女人面上帶笑：“進來吧。”

林惜時與她媽媽不是很像。她媽媽雖然一身主婦裝扮，身上浸了些油煙味，眉眼間卻是鋒利的美麗，眼角稍稍上揚，像是佩在發間的青玉簪子。

“這個……許笙是吧？”林媽媽熱情的接待兩人，“進來坐進來坐，小笙不要客氣，茶幾上的零食随便可以吃。阿姨還在做飯，你們兩個小姑娘先聊一聊，一會就好。”

許笙看得出來還是有些拘束，規規矩矩地說：“謝謝阿姨。”

不遠處的房門打開，一個拿着一張報紙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推了推細框眼鏡，聲音與剛才林媽媽的雷厲風行戛然不同，細而溫潤的。

“許笙來了呀？”他将報紙折了兩折，放到一旁，“平時惜時麻煩你了，她在家裏經常提起你。惜時理科不好，最近進步很多真的是都是你的功勞啊，廢了很多時間吧？”

他有些略帶歉意的說：“平時你們也很忙，惜時占去了這麽對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許笙趕緊說：“沒有的沒有的，我只是盡身為學姐的責任而已，都是惜時自己的努力。”

林惜時被老爸一言道穿，有些窘迫地說：“什麽啊，我帶許笙去我房間了。”

林爸爸也不強求她們留下，只是笑着說：“好好好。”

林爸爸與林惜時像極了，不僅是眉眼之間的相似之處，那種與世無争般的寧靜氣質更是刻到了骨子裏。他坐着沙發上，活脫脫地把那張有些老舊的沙發給坐出了山明水秀，世外桃源的感覺。

兩個小姑娘來到房間，林惜時把自己的椅子推給許笙，自己則拿了一張平時堆書的塑料折疊椅坐下。

林惜時房間很幹淨，書架上的書目被分門別類的排列整齊，桌面上的練習冊也被放成一摞，用便簽條标好了“英語”，“數學”，“複習”，“整理錯題”等。

許笙就不是個安穩的性子，她好奇地左望望，右望望，忍不住問到：“惜時惜時，那本書是什麽？”

林惜時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發現許笙指的是一個看起來就十分精致的筆記本，鑲着好看的花紋。似乎經常被主人翻閱記錄，放在了桌子顯眼的位置，觸手可及。

林惜時有些心虛，她欲蓋彌彰地把另一本書蓋到筆記本上面，遮掉“初點妝”三個字。

“只是我寫的小說而已，都是瞎編的寫的不好。”她摸摸鼻子，與許笙解釋到。

顯然她這麽一說許笙更有興趣了，但人家不願意她也不能勉強，只好有些遺憾地看了小說一眼，說：“那很厲害啊！”

“你看看我，作文永遠憋不出來。尤其是文化散文，簡直要我命了。”許笙感嘆，“我也就充其量寫寫議論文了……”

林惜時十分配合地接上下一句：“論填鴨式的中國應試教育如何摧毀扼殺年輕一代的創造力與想象力——你的大作。”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許笙笑得自己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你還記得啊。”

林惜時點點頭：“肯定啦。”

兩人聊了會天，從學習到八卦，許笙似乎什麽都知道，時不時能把林惜時逗笑。

直到林媽媽過來敲門：“飯做好了，惜時帶小笙出來吃呀。”

一家人圍着桌子坐下，加上許笙這個“外來者”也絲毫不顯得突兀，氣氛十分的融洽。林媽媽一直主導着話題，問這問那的，林爸爸更多是溫和地笑笑，附和着妻子的話題。不管是天南海北，高談闊論，還是家裏長短，瑣碎日常——卻是一樣的溫馨。

飯菜是溫熱的，咽進嗓子裏連帶着身體也熱了起來。如果硬要許笙來形容的話，那便是“家”的味道了吧：溫暖的，令人動容的，想要捧着手間珍惜的味道。

許笙忽然不想回到自己那個冷冰冰的，只有一個對自己不冷不熱外地親戚的家。她的父母對她很好，幾乎是百依百順，但她時常覺得很孤單。

那孤單通過無數個日日夜夜，滲透到了她腦海深處，仿佛存在于呼吸舉止之中。這種感覺在她高中時刷SAT準備出國時顯得尤為強烈。她與其它同學就像是垂直的兩條線一樣，在線上某點相交，其後便越行越遠，硬生生地錯過。

她看見林惜時帶着笑，偷偷摸摸地往她碗裏夾了塊雞肉，然後連忙解釋到：“我媽媽做的醬油雞，非常好吃，你試試？”

如果當時在深山中遇難的只有她一個人，許笙想，那她大概會找一個美麗的角落，安靜地躺在草地上接受那或寧靜或殘酷的命運吧。

許笙笑了，将白嫩的雞肉夾起：“謝謝，聞起來就特別香！”

林媽媽有些自豪：“诶呀，我做菜都是自己琢磨的，小笙你喜歡就好！”

。。。

晚飯吃完，許笙說什麽也要去廚房幫忙洗碗，林媽媽拗不過她，只好讓她進來了。林媽媽給許笙覺得不同尋常，仿佛她“委身”于這油煙飯菜有些大材小用似的。

她身上處處透着精明能幹的氣場，連洗盤子都是井井有條，以最快的效率安排洗盤子的次序。林媽媽的動作太快，許笙簡直覺得自己是進來搗亂的，而不是幫忙的了。

林爸爸把許笙的小蛋糕暫且放到冰箱中，拿出來早就準備好的大蛋糕。盡管知道吃的可能只有幾人，但他們還是定了一個很大的蛋糕。

蛋糕上面堆滿了水果，擺出了一個可愛的笑臉的樣子，中間的巧克力上寫着“祝最最可愛的女兒生日快樂”。

電燈被熄滅，明豔的燭火在黑暗中搖晃燃燒。許笙拍着手，與林惜時的父母一同唱着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林惜時和她們一起拍着手，笑容追逐着臉頰邊上的梨渦，像是畫卷般舒展開來。

“中文的唱完啦，”許笙有些興奮，“接下來，還有英文版！”

林媽媽笑她：“怎麽，粵語版接着英語版麽？”

林爸爸說：“生日歌用不同語言唱兩遍，挺好的挺好的。”

許笙開口，嗓子清澈而明亮，像是紐約廣場新年的第一道絢麗煙花：“Happy Birthday to you——”

歌聲潛入黑暗中，邀請那明滅的燭火舞一曲華爾茲。它們攬着手，貼近彼此，旁若無人地躍動在小小的“舞臺”之上。

歌聲停止，幾人嘩啦啦地鼓起掌來：“吹蠟燭！”

林惜時雙手合十，一口氣吹滅了所有蠟燭。屋子漆黑一片，許笙靜靜地望着林惜時的方向，悄聲說：

“Happy birthday， my cookies.”[注1]

作者有話要說：  [注1]美國說法，“Milk and cookies”牛奶與曲奇餅——天生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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