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誓言

實習生大會無非是幾個領導上來講話，介紹海陵醫院的光榮歷史，展望未來，暢談發展。因為是下午三點，所以會開的格外枯燥乏味，昏昏欲睡。

實習生也有江湖，也有自己的圈子。來自省城的省醫，寧醫和我們海醫坐在一起；省內的揚醫，鎮醫，蘇醫坐在一起；還有海陵自己的醫專幾十個人坐在一起。霍麗麗是海陵本地人，對進海陵醫院勢在必得，時時注意表現，搶着坐在第一排。沒辦法，我們其他六人也陪她坐在前排。

強打精神，格外凄慘。

幾個院長在上面講，實習生們在下面好奇的互相打量，竊竊私語，交換電話號碼。我們六個最特殊，不和大家住在一起，所以成了大家關注的焦點。

“同學們，在即将進入臨床，成為一名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之前，讓我們一起來背誦一遍醫學生誓言吧。”楊科長站起來總結，我們連忙也站起來，不算整齊的一起背誦。

“我決心竭盡全力……救死扶傷，不辭艱辛……為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還真是……無聊加幼稚啊！

會議結束已經是六點了，幾個領導和楊科長說說笑笑的走了。在門口楊科長想起來了：“同學們一會去江門飯店聚餐，小吳你負責招待一下啊。”

“謝謝楊科長。”我們都一臉謙虛。

小吳是一個年輕的辦事員，看到領導都走了，很豪邁的揮揮手說：“同學們跟我來，我們先去小賣部拿啤酒……”

“……？……哦……！”

不喝啤酒的大學生不是好大學生。更何況今天是大家第一次聚會，還沒有領導在場。小吳也不含糊，讓我們男生一人抱着一箱，大部隊浩浩蕩蕩開往江門飯店。

十個人一桌，熱熱鬧鬧坐了八桌。一個長臉姑娘大大方方的坐過來和我們拼桌，自我介紹是寧醫的實習組長，叫蘇曉麗。

“我聽說這個飯店的老板是章院長的親戚。”酒過三巡，霍麗麗小聲的對我們八卦。

“是嗎？怪不得老是帶我們到這裏吃飯。”蘇曉麗撇撇嘴說。

“你們來吃過幾次了？”初曉猛屬于看到女人就走不動路那種，湊在蘇曉麗跟前問。

“已經三次了。”蘇曉麗看看我們笑着說：“我們來得早，不像你們海醫那麽牛，來的那麽晚。”

“我們牛什麽啊，還不是學校沒安排好。”我連忙說：“這不來了連宿舍都沒有，還要住在後勤庫房樓上。”

現在的工作不好找，人也現實。留在省城無論找工作還是考研機會都大些，因為實習地點已經明争暗鬥好幾天了。海陵醫院條件是最差的，除了霍麗麗，我們都是發揚風格過來的。老師信誓旦旦的承諾會照顧，但是在大學最後一年，什麽樣的照顧能比得上找到一份好工作？所以說白了，我們就是學校的棄子。

所以我這個實習組長相當的謙虛……

“你們的宿舍可不算最差的，聽說是科教科特地留下來的。”蘇曉麗特別豪爽的喝了一杯啤酒：“你們知道嗎？蘇醫的那些女生特別慘，住在動物房樓上，旁邊就是小白鼠。”

“是嗎？”我們都表示不敢相信，這也太喪心病狂了。

蘇曉麗這個人其實特別八卦，喝了酒就打開話匣子，巴拉巴拉說個不停。海陵醫院沒有那麽多實習生宿舍，為了創三甲，又必須接納實習生。醫科實習生都是二十多的青年男女，醫院也要注意男女分流。動物房那邊正好兩間大宿舍，能住十二個人。蘇醫正好來了清一色十二個女實習生，于是就悲劇了。

至于女生宿舍旁邊就是小白鼠飼養室……學醫的妹子都是女漢子啊！

霍麗麗算七分美女，但我們四年同學，多少有點審美疲勞。蘇曉麗雖然臉長了點，可畢竟是剛認識的美女，很受我們海醫六狼的歡迎。初曉猛坐在她旁邊，不停的獻着殷勤。但我看她頻頻的和楊晨說話，有點不一樣的意思。

我們幾個都看出來了，就連霍麗麗也不多說話。初曉猛不傻，一會也看出來了，臉色有點僵。楊晨傻笑幾聲也不多話，大家悶頭喝酒吃菜，倒是最安靜的一桌。蘇曉麗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這樣的情況下還對着大家勸酒，一會就把楊晨電話號碼搞到了。

我們默默為胖子點蠟，卻也說不出什麽。也是，一個高富帥，一個死胖子，誰都知道怎麽選啊。

沒有了領導，大家都放的很開。特別是一肚子憋屈的蘇醫十二個妹子，頻頻主動出擊，喝的大家東倒西歪。我們這桌因為有點不和諧的小插曲，不到九點就散場了。聽說剩下的人都沒走，陪着蘇醫的妹子們一直喝到十一點，還特別紳士的送她們回宿舍，鬼哭狼嚎的把小白鼠們吓得滿屋亂竄。

之所以記得，是因為當晚發生了一件大事，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大事。

因為有點累，回到宿舍大家都早早睡了。當我被砰砰的砸門聲驚醒的時候，下意識的看看手機，淩晨一點。

“誰？”我問道。

“海醫新來的，你們誰是實習組長？”門外一個女聲傳來，陌生中又有幾分熟悉。

“我就是。”我連忙套上T恤開門，看到來人有點愣了，居然是白天的熟人，那個晴晴姐。

“你們晚上喝了多少酒？”那個晴晴看上去也是剛起，一邊扣着護士服，一邊打着哈欠問我。

“兩瓶啤酒。”我下意識的掃了一眼沒扣好的護士服，裏面的小粉紅讓我的臉有點紅。

“那行。”她麻利的說：“急診來了一個大型車禍，傷員很多，賈主任讓你們去幫忙。喊醒你的人，穿上工作服跟我走。”

“現在？其他實習生去不去？”我問道，立刻意識到問了一個傻問題。

“別磨蹭。”她瞪了我一眼：“其他實習生都喝多了，就你們還有點人模樣。”

淩晨一點的醫院靜悄悄的，我們跟在晴晴姐身後，心情既忐忑又興奮。大家都不知道要面對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們要去急診幫忙，我們就要接觸病人了！

“嗯，我叫鄒慶語，你叫……”我緊跟在那個護士身後，還是不好意思喊晴晴姐。

“我是夏晴，我是急診的。”前面的人頭也不回：“一會見到一個大個子禿頭就是賈主任，別搞錯了。”

“嗯。”我無語了一秒鐘，這個介紹簡單粗暴：“我們去幹什麽？”

“你問我我問誰？”夏晴反問：“看情況吧？我也是被電話喊過去的。”

“一會跟着我就行了。”她轉頭看看我們：“有不懂的就小聲問我，少說話，多做事。”

“明白了。”我們連忙點頭，一臉的好學生樣。

夏晴帶着我們穿小路，很快來到急診室後面，拉開一道小門，我們來到了一個遼闊明亮的屠宰場——哦不——是搶救室。

搶救室足足有一個籃球場那麽大，一半開放，另一半用玻璃隔成一個個小房間。床上地上躺的全是人，一個個臉色蒼白，神情驚惶，一身的血，一臉的灰；十幾個穿着深綠色制服的醫生護士正在跑着，喊叫着，忙碌着；監護儀，呼吸機，薩勃機轟鳴着，尖叫着，震耳欲聾；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和鮮血的氣味，還有一股相當詭異的烤肉氣味。

這就是夏晴說的大型車禍？

“夏晴來了，海醫的都過來了？”一個大個子中年男人笑眯眯的對夏晴打招呼。

“賈主任好。”我們一邊齊聲打招呼一邊腹诽，那裏是禿頭，明明是地中海嘛。

“大家好。”賈主任揮揮手：“夏晴，醫生這邊是胡大夫，內科住院總趙大夫也來了，外科住院總小李去手術室準備了。護士長學習還沒回來，這邊就靠你們了。今天是李玲玲的班，張瀾也過來了，加上你，我就放心了。”

賈主任還沒說完，一個身材消瘦的護士急匆匆跑過來：“夏晴你來了。”

“張姐，你來分配吧。”夏晴看看我們，指指旁邊一個櫃子：“去找口罩帽子，都麻利點。”

“海醫的？”那個張姐看看我們搖搖頭，對夏晴說：“這些人還行，其他的都喝多了，一身酒氣，我就抓來七八個能站着的。今天李玲玲的班，她帶着人在前面忙；你負責分揀，處理輕傷，往後送；我帶着人負責轉病人，我的實習生不行，來的護士都歸我。”

“行。小貓歸我。”夏晴很幹脆的點點頭，指指張姐身後。

“晴晴姐。”一個戴着口罩，身材嬌小的小護士跳了過來。一聽這嗲嗲的聲音，熟人，中午我們見過的。

“行！”張姐很幹脆的說：“醫生都忙着搶救重傷員，你這邊沒人，多看着點你的菜鳥。”

我們這些菜鳥一邊聽着她們分配，一邊分口罩帽子。看夏晴向我看過來，我福靈心至的遞過去一個口罩。

“嗯，大家都會縫合吧？”她戴上口罩有點甕聲甕氣，只露出眼睛，眼神卻很淩厲。

“會的。”我壯着膽子說，馬上又補上一句：“學過，沒縫過。”

“今天讓你們縫個夠。”她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又有救護車來了，跟我走。”

作者有話要說：

想起十幾年前的青蔥歲月，剛到醫院實習，半夜三更就被拉去搶救急診車禍……黑歷史不堪回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