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分組

很快我就熟悉了骨科的作息，上午周哥帶着我們查房，熊主任門診；中午熊主任開始手術，一直忙到晚上；之後熊主任帶着大家吃飯，一般是病人家屬安排；然後熊主任帶着一部分人去娛樂，唱歌洗澡桑拿還有見不得人的勾當，一般是器械商安排；一直玩到深夜或者淩晨，又開始第二天的工作。

這期間還有時不時的會診，無數的急診，換不完的藥，寫不完的病歷。熊主任每周教學查房一次，夜以繼日的做手術，還要經常出去開會。

我再也不羨慕熊主任賺錢多了，這樣的日子我要是過三年非得累死，可是他甘之若饴。

不得不佩服他精力充沛！

“我都不知道他老婆嫁給他圖什麽，要不是李琴護士長就在手術室，兩個人都見不到幾面。”我和夏晴聊天時感慨的說：“要是認真算起來，熊主任也是舍小家為大家，一心為了事業……”

那邊夏晴笑得花枝亂顫，一個勁的拍我：“就他那樣的……你還真會拍馬屁。”

這一段時間我很忙，加上換科室，和夏晴不能像以前那樣時時刻刻在一起。但是兩個人住上下樓總有好處，每天早晨我都會給她送早飯，和她一起吃。當她上夜班的時候，我就跑去急診蹭她的早飯。無論多忙，我們都會在急診兒童輸液室小聚一會。要是有時間，我會騎着車子帶着她，在河堤路旁轉悠。然後停下來，卿卿我我，摟摟抱抱。

其實我有點理解楊晨和蘇曉麗了，男女之情一旦開始，就如同烈火一樣熊熊燃起，除非熄滅，否則會把一切燒盡。

每當我想再進一步的時候，夏晴總是溫柔而堅定的攔住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堅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拒絕。有人說男生應該大膽一些，女生說不其實也可能是是。但是夏晴不一樣，她說不的時候我真的不能違背。

或許是習慣了？

其實骨科實習占用了我的大部分時間和精力，熊主任對實習生管理很粗放，愛來就來不來拉倒，就是你天天來也不見得能讓你上臺跟手術。但是他對我卻特別的關照，手術時周哥是一助，小劉和我就是二助三助。他的關照也給了我很大的壓力，想逃班都不好意思。

骨科不同于外科，外科的二助三助基本上是拉鈎，主任和一助動手，你就只有旁邊看着偷師的命。骨科二助三助基本上離得遠遠的，調整患者的體位，也就是俗話說的搬大腿。熊主任和周哥做手術，我和小劉輪流或者一起扛着患者的大腿，還要根據指示調整位置。一擡就是三四個小時，患者的腳就貼在自己臉旁邊，吃飯的時候都覺得還有股腳丫子味。

但是我和小劉的交情也蹭蹭的見長，一起喝酒聊天扛腳丫子的交情。

海陵醫院那個時候已經開始試驗分組制度，科室以主任醫生為核心，分成幾個醫療組。熊主任雖然是大科主任，其實對手下幾個醫療組沒有多少管轄權，我實在看不出他和牛主任明争暗鬥有什麽意思。

小劉對我的說法不屑一顧，笑我不知道裏面的竅門。大主任和科主任甚至醫療組長能比嗎？關鍵時候，一個大主任就能壓死你。

就拿晉升來說，為什麽科裏周哥是主治醫生，牛主任的手下愛将黃哥是千年住院？要知道黃哥比周哥還要高兩屆，就是因為熊主任壓着，硬生生把他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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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醫師升任主治，除了考試論文這些硬件，醫院還要求擔任至少一年以上的住院總醫生，也就是俗稱的老總。問題是醫院裏住院醫師很多，每年的住院總只能有兩人。內科一人外科一人。

典型的狼多肉少。

外科骨科婦科幾十個醫療組，多少人等着這個住院總的名額。熊主任仗着自己是大主任的特權，周哥一到年齡就是住院總，一年之後就是主治醫生。可憐的黃哥還在和十幾個師兄弟搶着名額，更不要說熊主任還暗中扯後腿。

“你看黃醫生不溫不火的，其實心裏苦大仇深，有機會就能從熊主任身上咬下一塊肉來。”小劉很精辟的總結道。

小劉參加工作五年了，毫不諱言跟着熊主任吃喝玩樂就是為了晉升方便。“我以前也想老老實實當個醫生，現在先玩幾年。過幾年當上副主任醫生帶了組，我肯定和熊主任不一樣。”他說。

當然我看他提起海陵各處娛樂場所如數家珍一臉熟悉，很懷疑他的說法。真正安安靜靜本本分分，就像周哥一樣。小劉或許當年是這麽想的，但是現在卻徹徹底底的堕落了。

周哥是熊主任組裏，或者說骨科的一個奇葩。他總是帶着淡定的微笑，無論發生什麽都能很平靜的處置。和熊主任出去喝酒無論什麽時候都面不改色，也沒見過他醉過。但是下一步娛樂卻從不參加，吃完飯就回家陪老婆的好男人。

小劉對他的評價是周哥其實有毛病，他喜歡喝酒。只不過有熊主任做掩護，別人都以為他是迫不得已罷了。

仔細觀察下我發現還真是這麽一回事，不禁感慨能把愛好和殘酷的現實結合在一起，周哥真是個幸運的人。

周哥很認真，每次手術前都要做術前讨論，把所有資料拿出來，仔細分析手術，有時候還制定手術計劃，決定用什麽方式做，出了問題怎麽應急，還記在本子上，樂此不疲。

熊主任從來不參加他的術前讨論，即使參加也是笑兩句不評價，有時候還要故意和周哥的計劃對着幹。我和小劉就經常看到手術一半，熊主任突然說：“我們試試這樣吧。”然後周哥就很着急：“可是已經到這樣了。”

“可是為什麽不能這樣啊？”熊主任就會很無辜的看着周哥。

“已經做到這一步了。”周哥會壓住火氣，試圖說服熊主任。

“但是這樣也可以啊。”所有人都知道熊主任是在逗周哥，但是周哥每次還會被熊主任氣到。兩個人争論一會，總是熊主任得勝，得意洋洋按照他的想法進行。

我和小劉都認為，熊主任愛的是周哥。

不在手術臺上周哥倒是很冷靜，和我談起熊主任總是一臉的敬佩：“我就是嘴上說說，真正能做到的還是熊主任。熊主任不停的變換術式，就是為了鍛煉我的思維和技術。”

“內科看搶救，外科看手術。”周哥這樣說：“你要是規劃自己的職業，從現在就要想清楚自己要做什麽，然後有目的的學習。”

周哥對我沒事跑急診科很不以為然，在他看來，急診科沒有什麽技術含量，或者說沒有什麽發展前途。作為一名男醫生，當然要幹骨科。

“骨科就是木匠活，鋸子鑽頭螺絲刀，敲敲打打修修補補。很有意思很有成就感，幹的好了還能回家修家具。當然錢也不少掙。”他極力向我推薦。

說實話我被他說服了，關鍵是錢不少掙是真的。你看周哥換了兩輛車，熊主任都換三個老婆了。

于是我也經常守在骨科病房，跟着周哥值班，學着打石膏，手法複位，甚至開始獨自取鋼板。慢慢的熊主任也會指點幾句，手術臺上會把我和小劉輪流喊過去，讓我們看兩眼。

真的就是看兩眼，看得我熱淚盈眶。我每天上六小時手術臺，對別人說整天扛着大腿看腳丫子都沒人信。

苦逼的實習生傷不起啊！

趙傑也輪轉到了骨科，跟着牛主任。自從搬出去之後，他迷上了上網。那時候扣扣還沒有現在那麽風靡，大家還玩聊天室，趙傑每天花大把時間上網聊天，打字技術練的精熟。

作為實習組長，我有時候也說他兩句。當然了，都是成年人，我只是一個臨時的小組長，能管得了多少？要說不務正業，別說和蘇曉麗雙宿雙飛的楊晨，就是我自己還和夏晴談戀愛呢。

那天半夜他打電話找我，說病區裏一個病人老是喊疼，黃醫生說是熊主任的病人，找熊主任那一組的人。他找周醫生，周醫生和小劉都在手術臺上，讓他給病人打針止痛針。于是他打電話找我。

“黃醫生不讓我處理，組長還是你來一下吧。”他無奈的說。

這就是分組和內鬥的壞處了。大家一個科室，一起值班，但是病人出了問題卻分的清清楚楚，誰的病人誰處理，泾渭分明。我本來懶得操心，但是趙傑一個勁的叫苦，我就去了。

我到了科室問趙傑，搞清楚了情況。病人是熊主任下午手術的，晚上喊疼。黃醫生值班看了一眼，就說讓趙傑喊周醫生。周醫生和小劉在手術臺上做急診，問清楚了生命體征就讓他打止疼針。黃醫生不讓趙傑開醫囑，讓他喊我來。

“我先看看病人吧。”盡管我也電話了周哥，他下了明确的指示，我還是決定先去看看。

病人是一個大腿骨折的中年漢子，臉色蠟黃，滿頭大汗。我看看傷口，摸摸他的足背動脈，又測了血壓和血氧，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打止疼針就行了，早點回去睡覺呗。”趙傑打着哈欠說。

“我再看看。”我看到病人床頭櫃上的稀飯鹹菜，問他的陪人：“他就吃這個嗎？”

陪人是他的老婆，苦着臉回答：“可不就吃這個，沒錢才出來打工，誰知道摔斷腿。他平時是壯勞力，家裏工地上再苦再累也不哼哼，誰知道今晚這麽疼。”

我又看了一眼病人的臉色，額頭上的汗珠，猶豫了一下給周哥打電話：“周哥，你還是來看一下，我覺得不太對。”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秋水抓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