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2)
話。
小林時縮手縮腳的,也不敢再彈了,深怕得罪眼前這兩個強勢的大人。
林吉放下茶具,微笑着,朝林時招招手。
林時也知道走為上策,可是她剛站起來,就被白霞按住肩頭,坐下,教訓道:
“接着彈,不要管別人說什麽。”
林吉怕場面太僵,插嘴:“先別練了吧,大家過來喝口茶?”
莫寒卻揮揮手,反駁白霞:“就算她天資聰穎,學會這首巴赫,但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彈到流暢的程度,白霞你到底是什麽打算?”
白霞似乎早等着這句話呢,忽然嫣然一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把你叫來了。”
“把我叫來又有什麽用?”莫寒皺着眉。
白霞得意地放下雞毛撣子,曼步走到林吉身邊,坐下,得意地宣布:“你可以和林時四手聯彈嘛,你彈難的部分,她彈簡單的部分。到時候,一起參加考試。要知道,我給林時報的那個班級,班主任姓周。”
“姓周又怎麽樣?”莫寒也走到林吉身邊坐下,兩個人一左一右,包圍林吉。
林吉心裏嘆口氣,身體往後傾,靠住沙發靠背,避開鋒芒。
“哈!你忘了!那位周小姐當年非常非常喜歡你!你要是肯當一回林時的義務家長!她為了能在家長會見到你,一定二話不說,就讓林時讀她的班級,而且以後一定會優先照顧林時。”
白霞的陰謀一揭開,莫寒、林吉,還有林時都是一愣。
白霞的腦袋裏怎麽這麽多陰謀詭計啊?
可怕到将周圍每一個有價值的人都算計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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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時率先反應過來,眼睛裏都是對她幹媽滿滿的崇拜,拍手道:“幹媽,你居然想得出這麽好的主意,我太佩服您了!那我是不是要叫他幹爹。”
林時頭一回肯主動喊白霞幹媽,更要不得的是,這孩子順着杆兒往上爬,要喊莫寒幹爹,白霞的臉一下就紅了。
林吉忍不住微笑,莫寒看見她的笑,居然也肯同意,說:“幹爹也叫了,我還能說什麽呢?出賣色相就出賣吧,不過白霞你說的那位周小姐,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
白霞沒想到莫寒輕易就答應她了,臉上就更紅了,嘴上卻刻薄地說:“整個學校喜歡你的女生排起隊來,能繞着慶仁三大圈了,你全部記得才怪!”
莫寒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要和林時練習四手聯彈。
一大一小坐上長條鋼琴凳,交流了一會,就默契地彈了起來。
房間裏開始流淌愉悅的鋼琴聲,林吉看着莫寒的側影,旋律籠罩着他,他沉浸在旋律裏,于是,整個人就好像泛出光華來一樣。
林吉看着看着,心上不禁也有些怦然。
白霞這時候,湊到林吉耳朵邊上,說:“看吧,通殺!當年他就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你把持不住是正常的!”
林吉的耳朵一下就紅了,白霞笑得更像狐貍了。
☆、4
? 等林吉回過神來,莫寒已經将那首曲子收了尾。
他帶得很好,小林時預感到鋼琴訓練立馬就要結束了,眼裏放着興奮的光芒,仰着頭,期待地看白霞,希望白霞正式開口,解放她。
白霞笑眯眯的,将手上的雞毛撣子投進了蘭花根雕旁的紅瓷瓶,那雞毛撣子撞擊着瓶身,發出幾聲悅耳的脆響。
投壺投得這麽漂亮,白霞得意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薄塵,像高高在上的女王一樣,頒布道:
“OKAY!寶貝女兒你過來,幹媽教你一些臺詞,入學考試用得着。”
林時沒想到還有別的任務,無力地走到白霞旁邊,接受諄諄教導。
林吉不露聲色地将桌子上何其婉的材料收了起來。
她怕林時這個鬼靈精知道太多,難免多事。
莫寒也走了過來,坐在林吉身邊的單人沙發上。
他雖然不說話,但總有一股未知的氣場,壓迫過來,讓林吉覺得越來越不自在。
幸好白霞主宰了話題,說:“莫寒,你還記得我們那破學校的官樣面試題吧?”
莫寒點點頭,拿起五彩小瓷杯,喝着林吉沏的茶,才嘗了一小口,又放下了。
林吉看見他這個動作,忽然有點疑心。
難道茶葉放冰箱太久,失去原味?
她自己沏了一杯,喝了一口。
她覺得還行呀,唉,一定是他太挑剔了,在那種講究的家庭長大,嘴刁也是難免。
可是,如果不是那樣的家庭,他的舉手投足,也不會帶着養尊處優的氣息。
她輕輕搖頭,微笑,莫寒仿佛不經意看見林吉臉上的笑,心裏微微一動,眼睛裏有點亮光。
白霞看見這情形,心裏也有嘆息。
她對莫寒太了解了,他冷血得很,對人處事沒有溫度,難得他這會看着林吉,眼神裏居然也有一點溫暖氣息,實在是不尋常。
莫寒言簡意赅地回答她:“家庭背景。”
白霞點頭,笑着說:“是呀,旁敲側擊的,最終目的也就是問這個。我看林時已經夠聰明了,成績呀、才藝呀,都不用擔心。剩下就是看我這個幹媽,還有你這個幹爹,怎麽替她撐場面了。”
莫寒沒有異議,他很願意幫忙。
林吉心裏也有點感激,不由多看他幾眼,越看越要不得,她還是轉過頭,看着自己那杯茶。
三個人随意坐着,下午的時光,靜靜地流淌,居然也沒人提議做些什麽,或者消磨什麽,就是一直在喝茶。
林吉終于有些不适,她怎麽覺着自己一輪一輪地泡着茶,就跟莫少爺和白小姐的丫環一樣啊?
她又忍耐了半天。
她以為白霞會識趣走人。
或者,莫寒有家族事業要忙,也會告辭。
但就是天都快黑了,這兩個人還默契十足地賴在林吉家不走。
反而是林時累了,早溜回自己房間玩了。
林吉沏茶也有些不耐煩了,她幹脆靠着沙發,閉上眼睛,盤腿打坐冥想,原形畢露。
莫寒坐在一邊,專注地對付手機,仿佛業務繁忙,手指飛動。
手機和上回被林吉順走的,完全同款。
林吉突然想到,他既然能猜到車子是她偷的,那手機也是一樣的。
但這個男人財大氣粗,不跟她計較。
白霞呢,更沒把自己當外人,進書房拿了一本張愛玲的小說,一邊翻一邊嘆氣。
林吉也猜不出來這兩個人的居心,她終于按捺不住,朝房裏的林時喊:“林時,拿一副撲克來。”
莫寒一聽這話,忽然來精神了,也不玩手機了。
白霞一邊眼泛賊光,一邊虛僞:“聚賭對林時的成長不利吧?”
林吉笑着說:“我只讓她發牌,不玩的人回家。”
白霞立時就不虛僞了,改口:“打撲克一定要從小孩子抓起,免得長大被人騙了。”
白霞講歪理的本事,她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莫寒也微笑着,像女生宿舍一樣的林吉家,只有他一個男人,跟賈寶玉一樣愉悅。
四個人準備玩德克薩斯,坐上飯桌。
當荷官的林時,熟練而拆牌,去掉兩只王牌,洗牌洗得行雲流水的,倒把白霞和莫寒都給鎮住了。
白霞笑着說:“你們林家的家教真是嘆為觀止!”
林吉知道,白霞又開始羨慕所謂的充滿光環的江湖生活,卻完全忽略其中的陰暗。
她也從來不向白霞解釋。
反正這世上,還沒有哪個行業,光明到沒有死角。
牌發好了,該立賭注,林吉淡然宣布道:
“輸家離開這棟公寓。”
這話完全沒有餘地,直接是送客的意思。
白霞嘿嘿笑道:
“要是林吉你輸了,我家酒店歡迎你哦!”
一說到楓悅酒店,林吉的臉色不由微微一變。
莫寒饒有興趣地觀察林吉的反應。
兩個人都想到了第一次見面,開了房,還把他當成小白臉使喚了一整個晚上。
他為什麽不拒絕?
他憐香惜玉?樂于助人?
林吉沉默不語。
林時給場上三人各發了兩張不公開的底牌,至于籌碼押注、跟注之類的規矩,幹脆就廢除了,直接比運氣。
白霞自信地說:“我的運氣,一向很好。”
莫寒也散漫地微笑,好像幸運女神這會就站在他身旁一樣。
林吉不動聲色。
林時繼續發牌,再加三張公共的撲克牌,林吉有一對K、一只A,莫寒是一對A、一只J,至于白霞,拿到三只Q。
不得不說,這三個人的運氣,都好得驚人。
看牌面,不可能有皇家同花順或者同花順,因為A、K、Q、J都打散在了三個人手上。
而最有勝算的,是白霞,只要她底牌裏還有一張Q的話,她四張Q,她最大。
林吉看見白霞臉上的笑意,看樣子,□□不離十了。
只要,白霞底牌中,沒有那張Q,她的最大牌面,就只能是三張Q,外加一對,滿堂紅而已。
如果,莫寒底牌有一張A的話,三張A,牌面會比白霞更大。
林吉看一眼莫寒,他的表情淡淡的,不露痕跡,令人看不出深淺。
而她的情形最不妙,即便她底牌有K,拿到三張K,也會輸給莫寒的三張A,或者白霞的4張Q。
三個人各懷鬼胎,互相觀望一番。
林時看着這三個幼稚的大人,打個牌也能醞釀出決戰的氣氛,嘴角一笑,依次揭開每個人的底牌。
結果,林吉居然成了最大贏家。
她五張牌,三張K,一對A,滿堂紅。
莫寒自以為十拿九穩,一看見林吉牌中的一對A,難免有些意外,一副牌只有四張A,他明明已經有三張,林吉哪來第五張A?
他微微納罕,掀開自己的底牌,竟然是一對A,一對J,還有一張莫名其妙的Q。
他的第三張A去哪兒了?
白霞更是莫名其妙,,她瞪着莫寒手底下那張Q,半天沒緩過神來。
明明,四張Q都在她手上,怎麽還有第五張Q,在莫寒手上?
自以為勝券在握的白霞,疑惑地掀開她的底牌,居然是兩只無關緊要的雜牌,再配上她的三只Q,根本沒有殺傷力!
林吉微笑,站起身來,開門,作個請的動作,将莫寒和白霞半推半拽,送出了門。
她關上門的瞬間,外頭的白霞終于回過神,用力捶門,叫道:“林吉你這個賊家夥!你什麽時候把我的Q換給莫寒的!你是不是還拿了莫寒一張A?你這個死家夥!居然拿張雜牌就把我打發了!”
林吉充耳不聞,擡手撫摸了一下林時的頭,不說話,但微微一笑,對林時的配合表示嘉許。
這孩子很知道關鍵時刻,胳膊肘兒應該往哪兒拐嘛!
白霞捶累了,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門外的莫寒呢,一點也不着急上火,也走了。
反正,來日方長。
第二天,林吉開車,帶林時在城裏兜風。
她不放心林時一個人在家,去哪兒,盡量帶在身邊。
這時是雨季,馬路上濕漉漉的,積水濺起嘩嘩聲,不那麽愉悅,但雨落在車窗玻璃上,斑斑點點的,又滑出一條條水跡,卻令景色多了一種朦胧美。城市的面貌,也忽然變得清新。
林時在鄉下長大,看見車窗外那些高樓大廈,各式的廣告牌、招牌,覺得新鮮。
林吉微微一笑,她也不是純兜風。
她主要是去兩個小區看地形。
一個是何其婉、蘇容夏的結婚新居,一個是何其朗的公寓,分別在城北、城西,隔着不遠,路況卻有點擁堵。
——何其婉的領養文件,不外乎就在這兩個地方。
可是林吉調查的結果裏,本城沒有哪家福利機構,有何其婉被收養的記錄。
要是這份領養文件根本不存在,那麽,她的任務反而棘手。
林時以為林吉漫無目的,開車亂逛,她看城市雨景累了,微微有些別扭地喊了一聲“姐”。
林吉轉過頭,林時這個小小的人兒,突然唉聲嘆氣,問她:“師傅是不是留了很多手飾給你?”
林吉身無長物,更不會戴什麽手飾,只是笑道:“你又發現什麽了?”
林時向林吉展示小手,手指上有一枚閃着光的紅寶石戒指。
林吉微笑,這是白霞那枚。
林時總是這樣搜羅她的東西,林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将車子轉向,停在路旁,淡然地看着林時,問:“你從哪裏找到這枚戒指?”
林時不滿,道:“師傅偏心你,她從來不給我買貴重東西,卻把什麽都留給你。”
林吉不說話。
小孩子喜歡攀比,情有可原,只是林時格外敏感,卻又太笨了些。
多半的東西,林吉終究都會送給她,可是她這樣不懂事,不會讨人歡心。
不過,林吉知道,林時也看人,她在有利用價值的莫寒和白霞面前,十分乖巧。
林吉終于意識到,她不能将林時單純地看成小孩子。
于是,她客氣地問:“你怎麽肯定,這枚紅寶石戒指是師傅給我的?”
林時微微冷笑,道:“你以為我連師傅的标記都認不出來?”
林吉微笑,問:“這枚戒指有什麽标記?”
林時漲紅了臉,擡高聲音,說:“戒指內環上刻着X!師傅的獨家标記!”
林吉搖頭,她想擡手,去撫摸林時的劉海,但林時別過頭去,不睬她。
林吉嘆氣,道:“這枚紅寶石戒指是你幹媽的,她單名一個霞字,所以戒指上刻了開頭字母X,你可以問你幹媽。”
林時半信半疑,林吉笑道:“公寓裏有沒有貴重手飾?想必你也翻遍了,是不是只有這枚戒指?你放心好了,師傅沒有偏心。”
林時冷冷地說:“你可以把首飾放進銀行。”
林吉微笑:“如果有的話,我都會給你,包括我們現在住的那套公寓。”
林時驚訝,追問:“真的?”
林吉點頭,她是心軟了。
林時無父無母,想多霸占一些寵愛,無可厚非。
林吉又添了一句:“這是當然的。師傅早就分好了,那幢房子一半是你的,一半是我的,将來,我那一半也是你的。畢竟,你是我惟一的師妹。”
林時難以置信,瞪大了眼睛,追問道:“師傅真的這麽說過?你也真的這麽大方?”
林時未免太沒教養,但林吉不以為忤,微笑點頭。
她重新開動車子,窗外的雨已經停了,她放下車窗,一股清涼的空氣,夾着風聲雨味漫進車裏。
她只要有清風明月,就已經足夠快樂。
至于物質,她有吃、有住、有穿,不能更滿足。
想到吃的,她微笑,道:“帶你去吃點好吃的吧?你想吃什麽?”
林時高興地提議必勝客,林吉不由一笑,終歸是個小孩子。
二人就和睦地吃了一頓披薩。
兩個人回到家,沒想到白霞在樓下等她。
白霞看見林吉從車子裏下來,帶着林時,迎面走上來,快樂地說:“寶貝幹女兒,明天記得早起哦!我們帶你參加入學考試。”
林吉聽見“我們”,看見白霞車裏的葉醫生。
林時不認識葉醫生,有些奇怪,脆聲問:
“我幹爹呢?”
白霞解釋:“他明天臨時有事,來不了,葉醫生也是一樣的,他也會彈鋼琴,而且他家也不錯哦,給你助威、撐場面,不比你幹爹差。不過,你今晚得和葉醫生再練一遍鋼琴。”
林時撅着嘴,勉強同意。
白霞笑,牽着林時的手上樓。葉醫生微笑地同林吉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保持醫生與病人間的微妙距離,也不多聊,一同跟在白霞身後,上樓。
上了樓,進了公寓,開燈。
葉醫生和林時,在白霞的安排下,彈奏鋼琴。
林時換了鞋,倒在沙發,看着那情形,莫名有些失落。
她覺得好笑,她為什麽會産生這種類似于‘約會被人放鴿子’的錯覺?
練習告一段落後,葉醫生專程走到林吉身邊,向她說:“是莫寒托我過來,他的确有急事。他讓我跟你解釋一下,希望你不要見怪。”
林吉本來以為是白霞找的葉醫生,沒想到是莫寒,更沒想到他這麽慎重地讓葉醫生代為解釋。
她忙擺手,微笑道:“沒有什麽,我知道他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這話說出口,忽然帶一點莫名的親密感。
葉醫生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麽。
這時候,已經有點晚了。
白霞宣布:“反正明天早上,咱們一起去慶仁,我就不回酒店了。葉醫生,你就睡沙發吧。”
葉醫生遵命,林吉也同意。
但這個晚上,她本來要出門。
☆、5
? 半夜兩三點,大家睡熟了,林吉輕手輕腳,出門去了。
今晚要跑兩個地方,她打算先去何其朗的住處,畢竟何其婉與蘇容夏是新居,一些重要的文件,不一定都搬過去了。
林吉這麽打算着,在黑夜冷清的街道裏,開車去何其朗住的小區。
一排排街燈,寂寥極了,單調地一閃而過,偶爾有些通宵酒吧還開着門,一小撮人在門口醉酒、打鬧、吵嚷。
林吉惆悵,她也曾經那樣沒心沒肺地通宵玩樂,但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最近有點莫名其妙的憂郁,也許是因為結束了她和蘇容夏的關系,興許僅僅是因為年華老去。
一過了二十歲,她就覺得倉促。
她就這麽倉促了五六年,一單又一單的生意,串成她的人生,就像打開一個嘩嘩不停的水龍頭,水不停地流走,浪費極了,但她又無可奈何。
林吉不由得心煩意亂。
到了目的地,她把車子停在離何其朗小區相隔一兩個公交站的位置,步行。
這個豪華小區刷卡進出,有門衛。
林吉找了一段仿江南粉牆設計的圍牆,輕而易舉就翻進去了。
偷雞摸狗的事,到了現代社會,也還要倚仗輕便的身法。
她摸到一幢獨立複式公寓,公寓外種滿了許多高大樹木,二層還有一個露臺。
門牌號沒錯。
林吉很了解這種公寓,所謂的防盜系統,一按密碼就能解除。
林吉站在門口中,用何其婉的生日一試,門就自動開了。
她想笑,終歸笑不動。
進了門,一樓都看過了,不是放東西的地方。
林吉上樓梯,腳下不知是被誰剝下來的男式西裝,皺巴巴團在一處,拾階而上,還有一條半身裙子,到了二樓,地板上再多一條西裝褲子,指向一個房間。
三十多歲的何其朗,沒有結婚,經濟實力出色,他私生活豐富,可以理解。
林吉繞過卧室,從書房着手。
她打開書桌,抽屜裏有許多不相幹的文件、一些現金。
她慢條斯理地找,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但她沒有收獲,她環顧四周,書房一角,極不和諧地擺着一架鋼琴。
這個庸俗的何其朗,不會用什麽花哨的鋼琴鎖吧?
鋼琴鎖,往往需要彈奏特定的旋律,才會觸發機關。雖然經不起推敲,但開鎖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會發出聲音。
這夜半三更的,要吵醒人。
這不是逼她用下三濫的法子麽?
林吉無奈,從背包裏找出一盒圓盤線香,走到何其朗的卧房門口。她輕輕扭動門鎖,不出意料,只見大床上一男一女,赤身裸體,睡得極熟。
男的自然是何其朗,他身邊的女人,一臉濃妝,披頭散發,流莺也說不定。
林吉将那盤線香用打火機點着了,擱在圓盤上頭,放在地上,一蓬一蓬的白煙,慢慢地浮上來。
她合上門,靠在門外的牆上,數綿羊,數到第六百只的時候,她閉着氣,開了門,将那盤燃盡的線香,拖出房間。
香灰不能留下痕跡,林吉把圓盤密封合上了,放回背包。
這下她可以安心地彈鋼琴去了,就算她彈一首慷慨激昂的《命運交響曲》,也不會吵醒屋主。
畢竟那盤香的份量,足夠藥倒一頭大象。
她又奇異的有些想笑,別人學鋼琴,是高雅藝術,到了她這裏,都是劫財越貨的手段。
林吉坐在鋼琴前,指上一個鍵一個鍵的嘗試,她豎起耳朵,聆聽微妙的響動。
一不小心,就會錯過。
她試了足有兩個小時,才彈出那截開鎖的樂曲。
這時候,咯噔一聲,林吉回頭一看,目光定格在一塊裝飾用的木雕畫上。
林吉掀開那面木雕畫,背後的銀色合金面板,一分為二,露出裏面一個小小的保險箱來。
這種機關,真是太天真爛漫了。
林吉微笑着,轉圈,試鎖,打開了保險箱。
上半箱收着一堆文件帳簿,下半箱滿滿的現鈔。
這麽多現金,不放銀行,藏在家裏?
這位何其朗是偷稅漏稅,還是洗錢、貪污?
林吉覺得她有義務提醒一下莫寒,免得一手提拔何其朗的他,白白當了東郭先生。
眼下,正事要緊。
林吉仔細翻看文件,無非是一些帳目。
最後,她沒有找到什麽領養文件,倒找到兩份出生文件。
一份是何其朗,另一份是何其婉。
兩個人在同一家醫院出生,父母簽名欄上,同父同母,顯然就是親生兄妹關系。
何來領養一說?
林吉取出微型相機,咔嚓一聲,将那兩份文件都拍了下來。
一切搞定,她将這現場布置回原樣,離開何家,出了小區,這差事就算收工了。
至于何其朗,醒來之後,除了有點輕微的頭痛之外,沒有任何後疑症。
回柳斜街的路上,林吉一邊開車一邊沉思。
為什麽莫寒會以為何其婉是被領養的?誰刻意告訴他這些信息?
難道是何家兄妹知道莫寒的身世,有意蒙騙他?
真是這樣的話,恐怕一些模糊的暗示,已足夠令莫寒産生恻隐之心。
一個人,遇見同病相憐的,容易放下防備。
但是,莫寒一定起疑心了,不然,不會請林吉去查。
林吉猶豫着,如果她把那照片交給莫寒,不知道他會怎麽報複?
誰都不喜歡被欺騙,尤其是拿一些忌諱的事情做文章。
何其朗倒黴沒有什麽,林吉不希望殃及到蘇容夏在瑞寶閣的畫展。
于是,林吉忽然有了決定。
她決定推掉這筆生意,賠一些頭款給莫寒。
——即使蘇容夏要倒黴,她也不希望是因為她的緣故。
他和她井水不犯河水。
林吉回到公寓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
她蹑手蹑腳進門,沒有吵醒什麽人,進了房,看白霞睡得熟,林吉往她旁邊,輕輕躺下了,算一算,可以補一個小時的覺。
後面,白霞頭一個醒了,乍呼呼地挨個叫大家起床,像軍師一樣指揮每個人洗漱穿衣。
葉醫生、林時、林吉都整整齊齊時,白霞自己卻還是蓬頭诟面的。
尤其是葉醫生笑吟吟地看着她時,白霞忽然明白過來,哀嚎一聲,躲進了洗手間。
林吉微笑,整理着林時的小書包,一些文具,想必要帶上,還有防曬、遮陽的東西,水杯什麽的,七七八八,收拾好了。
林時穿着漂亮的裙裝,黑色圓頭皮鞋,短短的學生頭,配一個俏皮的鑲鑽發卡,顯得嬌貴可愛,像是出身優渥的千金小姐。
而白霞終于打扮好了,帶領衆人一齊出了門,開着跑車,朝慶仁的校區出發。
慶仁占地廣,依着一座山的地勢,連帶着把山腳的一塊平原都給占了,浩浩蕩蕩通到海邊。海灘上甚至還有專屬的碼頭,供海事學院的學生,出海學習。至于附屬的小學、附屬的中學坐落在大學的一則,隔着一條兩車道的林蔭路,專供私家車進出。
學校這樣氣派,不是沒有理由的,出入的學生幾乎都是有背景的孩子,不是政府高官,就是闊綽的富商,一般的中産階級下了血本,也未必能進慶仁讀書。
而這所學校除了環境一流,授課老師也都是精英,畢業于海外名校的碩士、博士,大有人在,屈居于此,只教個小學或是中學,不外是因為,慶仁的福利待遇優厚。
白霞開着跑車進學校時,正是大批學生坐私家車上學的時候,一輛輛豪車被堵在林蔭道上,白霞嘆口氣:“這學校還是老樣子嘛!我們下車自己走。”
林時懵懂地問:“幹媽,車子就扔路上了?”
白霞微笑,說:“這條路本來就是停車場。”
林吉笑了,林時第一次感受到慶仁的校風,臉上有些忐忑不安。
葉醫生卻很平淡,帶着林時下車。
一行人浩浩蕩蕩,林吉發現,別家的接送司機也是随意地将名貴車子停路上,然後手上拎着書包,陪同那些少爺小姐步行,進校門。
林時更加驚訝,白霞安慰幹女兒,說:“別怕,你要讀的學校沒什麽可怕的。幹媽教你一條生存法則,就是先找好靠山,然後……”
林時擡起小小的臉,凝神聽得仔細,白霞眨眨眼,稀松平常地說:“——再把靠山踢下山!”
白霞這家夥,林時還沒開始上課呢,就先教她結黨之類的把戲,忍不住說:“別聽你幹媽胡說,她從來不上學的,哪知道什麽生存法則?”
林吉說的是白霞的大學,但白霞妩媚一笑,閑閑道:“林時啊,你聽幹媽的準沒錯!我已經替你打探好了,你要進的那個班,就班長的勢力最大,聽說還是個小帥哥!你記住,時刻向班長靠攏!知道嗎?不過我還聽說了,你這班的副班長,跟你一樣,是個小籮莉,跟班長關系也好,你跟她競争的時候,要沉穩,要伺機而動。幹媽話就擱這兒了,你自己加油啊!”
林吉無語,白霞她是從哪兒找來的情報?
林時沒接觸過這些,一臉受教,若有所悟的樣子。
這時,一直安靜的葉醫生忽然多問了一句:“白霞,當年咱們上小學的時候,你就是用這個法子,先和我套近乎,再把我的班長之位搶走的,對不對?”
白霞猛地聽見這麽赤-裸-裸的質問,回不過神,半晌,反問:“葉醫生,咱倆小學一個班嗎?我怎麽不記得了?而且我怎麽記得,我當年坐上班長之位,是因為我成績優秀、樂于助人,衆望所歸呢?”
白霞沒心沒肺,自我感覺良好。
委屈的葉醫生,無奈地恢複緘默。
林吉忽然覺得有些妙趣,原來這兩位還有這麽一段前緣。
難怪葉醫生盯上放蕩不羁的白霞,報仇來了。
正當白霞低頭回憶童年惡霸史的時候,林時似乎明白了什麽。
原來幹媽對她的教導,是經過實戰并且取得輝煌戰績的呀?
她更加信服了,對白霞說:“幹媽,你教我的生存法則,我一定會牢牢記住的。”
林吉瞬間無奈。
小孩太難教了。
進了校門,先到了辦公的綜合大樓。
白霞輕車熟路,領着大家上了二樓,小學六年級的辦公室。
一位年輕女老師迎了出來,她穿一件剪裁得體的套裝,穿柔軟的平底鞋,臉上淡淡的微笑,五官很美麗,那種溫和的大家閨秀的美麗。
白霞微笑着稱呼:“周老師,你好。”
這位周老師看着白霞身邊的林時,熱情地微笑:“這位就是林時吧。”
林時這孩子乖巧極了,甜甜地笑着,喊了一聲“周老師”。
白霞滿意,向周老師介紹林吉、葉醫生,林吉是姐姐身份,而葉醫生則成了林時的第二任幹爹。
林吉因為這位周老師喜歡莫寒,忍不住多打量她兩眼。
周老師靜美如玉,和帶着古典文雅氣質的莫寒,很般配。
寒暄後,周老師領着進了一間小小的會議室,白霞幾個稍坐。
不一會,會議室又來了一位年輕的女老師,安排林時做題,至于學生家長,要去另一間辦公室,接受教導主任的詢問。
白霞請葉醫生陪林時做題,她和林吉,跟周老師去應付家長面試。
教導主任辦公室,主任是位和氣的老頭,禿了頭,臉上冒着油光,一看就是應酬過度。
白霞進門就喊了句:“陳叔叔”。
這位陳叔叔一見白霞,也忙起身,寒暄地問白霞的家裏,生意是否繁忙?
一看就是有交情的,林吉微笑,她早就知道,林時的入學測試,都是形式。
越是人人都想要的資源,越需要走過場,不然靠什麽堵住悠悠衆口?
幾個人寒暄沒多久,陳主任将早就蓋好公章的材料,交到周老師手上,還囑咐周老師要多多關心林時的學業。
這樣一來,面試就算結束了,陳主任還親自送白霞出門。
白霞和林吉下了樓,林時那邊反而沒完成。
音樂室鋼琴測試、交美術作品之類的。
因為音樂教室在另一幢教學樓,要先走過一片操場,操場的鐵欄外,樹木森森,掩映着一座五層樓,樓面有年代了,爬滿了藤蔓,綠得陰涼,充滿藝術氣氛。
林吉和白霞在教學樓外頭,等林時。
她一直看着那幢舊樓,還有更遠處,H形的大樓,正是慶仁大學的圖書館。
記得當年,她代白霞上課,或者完成作業,經常在圖書館用功。
有一次走錯,她走到了圖書館附樓裏,西洋美術系,高年級學生專用的天光教室。
她喜歡那種敞亮的感覺,偷偷坐在後排。
那節課重點展示學生作品,各人都要介紹一番創作思路。
那是林吉第一次見到蘇容夏。
當時,蘇容夏的周圍,好像有光芒。
他做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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