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情愫暗湧
陸铮鳴一掌抓住破書,随意瞟了一眼就扔到一旁,呵出一口白氣,搓了搓手上的雪沫子,故作不解道:“是何人竟惹督主如此動怒,告訴下官,下官替您出氣去!”
馬車不大,從外看只是輛青壁小車,裏頭卻堆滿了柔軟暖和的皮毛,中間圍了個四方小爐,爐裏掩着銀絲碳,小車裏暖和得不遜色燒着地龍的延慶殿。陸铮鳴沒挨着皮毛,只貼着車門後窄窄的一片地兒,身上的冰雪被車裏的暖意融化,很快臉上脖子上濕漉漉的像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和四倚坐在皮毛裏繃緊着一張臉,異常嫌棄地上下掃了一眼這個大言不慚,號稱要來給他侍寝的狗東西,一言不發地攢了一團布巾又狠狠朝着那張欠揍的帥臉砸了過去。
陸铮鳴身形未動,任由軟和的布料砸到臉上,從善如流地扯下來三五兩下地擦了擦身上的雪水,将布巾将随手扔到了一旁的破書上。
破書:“QAQ!”
這兩個死基佬,好過分!
和四瞧着這人總算恢複了幾分人樣,不像是從雪地裏爬出來的一具屍體,這才面色稍稍緩和了些,皮笑肉不笑道:“惹我生氣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看着辦吧,是走咱東廠那一套扒皮充草三大刑,還是走你們錦衣衛細水長流抽骨吸髓的那一套?”
陸铮鳴臉色變也未變,他大咧咧摘了兩只靴子,順了塊皮氈盤腿坐下,先是摘了溫着的酒壺仰頭狠狠灌了一口,一抹嘴才沖和四咧嘴一笑:“下官自然是聽督主的吩咐,您想怎麽罰就怎麽罰,想在哪罰就在哪罰,”他別有深意地掃了一眼潔白綿軟的皮毛,“要是在這裏,下官也是不介意的。”
和四:“……”
外頭偷聽的鋼鐵直男趙精忠一臉複雜地看看車門,小聲和李報國逼逼:“這馬車這麽小,怎麽施展得開手腳,搞不起來啊……”
要行刑的也得将人抓去東廠大獄裏好好伺候一套才是,他早看錦衣衛這個小白臉不爽了,先是狗膽包天地和自家督主攀附父子關系,之後竟然得寸進尺又從父子關系搞到了床上關系,簡直太不知廉恥!
“……”一直專心繡花的李報國終于走錯了一針。
須臾後和四怒氣沖沖的聲音沖破車門:“趙精忠!你他娘的再偷聽,我找十個八個壯漢好好和你搞一搞!”
趙精忠:“……QAQ!”
将聽牆角的暗衛二人組意思意思地趕遠了些,和四強作鎮定下來,他非常想認真地和陸铮鳴說,我不想和你搞事情,一點都不想,因為一旦搞起來,被搞的肯定是他自己……
笑話,他堂堂東廠提督,能是被搞的那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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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能啊!
于是和四轉着手上的碧玺珠串,心平氣和地對已經揭開食盒,甚是自覺地吃喝起來的陸铮鳴道:“吃完就給老子滾出去。”
陸铮鳴頭點得幹脆,往嘴裏塞了一筷子東坡肉,含糊不清道:“今兒輪我當值,你不趕我,我待會也要回去的。”
和四瞄着他發梢間尚未融化的冰雪,心裏頭突然生了一層薄怒,摻雜着自己也理不清的心思,他歪在狐裘上單手托腮,慢騰騰地問:“怎麽,今兒就你一人在這值守?偌大個錦衣衛只能抽出你一個小百戶了?”
陸铮鳴筷子一頓,慢條斯理地嚼了幾下,就着酒水咽了一口,才朝和四微微一笑:“督主是心疼我呢。”
和四神色一滞,歪着頭定定地看了陸铮鳴一會,突然笑了笑:“你叫了為父那麽多聲爹爹,當爹的也該心疼心疼你這缺心眼的兒子。大雪天裏,別人都溜了就你一個榆木腦袋在這吃風飲雪的,舒服是不?”
他那張臉在壁燈得照耀下,一笑起來竟是驚豔得讓人錯不開眼珠子。
何況是早對他心懷不軌的陸铮鳴,那些個刀光劍影,屍山血海都不及和臻這一笑對他沖擊得厲害,得虧他反應極快,幾乎眨眼間便定了定心,但心性二字卻只定了前者,後者伴随着醇香的酒味蕩漾在胸懷裏,簡直熏得他要醉了。
輕車暖裘,燈下美人,陸铮鳴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一個難字。
英雄難過美人關的難。
陸铮鳴一手提着酒壺,一手搭在屈起的膝頭閑閑叩着,外頭咆哮得風雪聲在這無邊暖意遙遠得像在天邊,險些讓人忘記這大燕的帝京,乃至這大燕的整座江山都已漸要籠罩在凄風楚雨之中。
他呷着細長的壺嘴,目不轉睛地看着和四那雙漂亮的眼睛,忽而一笑:“若是真能得你真心疼一疼,別說叫聲幹爹,叫什麽我都是樂意的。”
和四本準備好應對他的滿腹譏诮,忽然像被只手驀地抹去,只留下腦海中一片空白。他想嘲笑他厚顏無恥,不自量力,可是到嘴邊的話卻被那兩字“真心”給纏住了。
他想你這不要臉的狗東西在想什麽,一個混東廠,一個混錦衣衛,別說真心,連良心兩個字都得藏在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
和四上任了這麽久,手下的東廠雖然不像他幹爹在時那般酷刑重獄,但死在東廠的朝臣百姓并不少,有的是的确自己犯了事,有的卻是含冤但又不得不死。
朝裏朝外是一張千絲萬縷的蛛網,但凡牽上一根絲,都再難逃脫,連和四也不例外。
可是和四看着陸铮鳴那雙眼睛,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很早就注意到陸铮鳴的眼睛比尋常人要更黑沉一些,看久了會發現裏面浸着深深的煞氣,讓人不敢直視。可現在這雙眼裏只映出自己清晰的身影,幾近要溢出來的火熱仿佛也将和四一顆埋在風雪裏的心給燙熱。
和四也拈起一盞酒,慢慢地品着,不僅品酒也品着自己五味成雜的心情,過了一會就在陸铮鳴以為他不會再搭理自己時,突然淡淡開口:“看你造化吧。”
也看我自己的造化吧,雖然這大燕山河看着滿目錦繡,處處繁華,和四卻已從這粉飾太平的盛景中觸摸到了一點心驚膽戰的搖搖欲墜。
他有種預感,今日雲王帶來的這個少年只是一個開端,也許明日,也許後日,等藩王們正式入京,現世的太平安穩便會被徹底撕開,露出裏頭猙獰兇惡的獠牙,朝着九五之尊的皇位,朝着寄生在皇權之上的他……
陸铮鳴本已不抱希望,他早做好了與這個人鏖戰拉扯的準備,冷不丁聽到這麽一句,就和冰天雪地裏有人往他懷裏突然塞了一捧炭火似的,直接将他渾身血液都燒燥起來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和四:“此言當真?”
和四心想這人怎麽這麽煩,難道看不出來我是一個沒和人搞過感情的清純太監嗎?!
但話已出口,再收回已是不可能的,和四敷衍地點點頭:“當真當真。”
他心裏頭慌得要命,第一次和人玩感情,不是玩命,好緊張啊!他幹爹從小教他學四書五經,學經世治世,可從來沒教過他怎麽搞男男不正當關系啊!接下來該怎麽做,這姓陸的萬一就此提出一些非分之想怎麽辦,他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他要是答應了難道他真要在下面嗎???
最主要的是,和四心裏頭一臉死相,他怕疼啊!(╯‵□′)╯︵┻━┻
陸铮鳴得了他一句承諾,嘴角忍不住一個勁向上提。
和四看他自己把自己美得不行,嘴角直抽,抽着抽着也忍不住樂了,借着酒意他稍稍忘記了一些自己精心塑造的高冷人設,輕輕踢了陸铮鳴一腳:“你剛剛砸了燈是想引我過去吧,怎麽自己又跑過來了,也不怕叫人看見?”
陸铮鳴坦坦蕩蕩道:“外頭冷,怕你凍着,索性我自己過來就是了。”
和四也勾了一勾嘴角,還想說什麽,外頭忽然響起了鐘聲,那是宣告京城宵禁閉門的鐘聲。這鐘聲沖淡了車裏濃濃的暖意,冷不丁地将和四敲醒了過來,他看着陸铮鳴,忽然不知為何慢慢開口道:“今日城門下的情景你也見着了,”他摩挲着瓷邊兒,嘆息般道了一句,“先帝的皇子啊……”
這個少年将會在大燕引起多麽大的風波,和四幾乎都能預見。
他偏着頭看陸铮鳴,又踹了他一腳:“你覺得這孩子真的是先帝龍脈嗎?”
陸铮鳴被他踹了兩次,強行按捺着捉住那只不安分蹄子的沖動,不動聲色地也挨過幾分,頭靠過去親昵地替他将酒盞斟滿:“督主這麽問,那便是不相信了他是個真龍子。”
和四捏着酒盞,臉一板:“休得胡言,我可沒這麽說!”
陸铮鳴看他不說話。
和四讪讪地喝了口酒,沒在意剛才那酒壺口是被這姓陸的嘴對嘴吹得:“是有些懷疑,畢竟出現得太突然了,但是以我對雲王的了解,他沒那麽大膽子敢在龍脈上做手腳。”
陸铮鳴:“所以督主猜是其他藩王說動了雲王,做這顆探路石子?”
和四立馬又擺出“這可是你說的,與我無關”的神情來,又喝了一口酒,砸吧下嘴道:“難說。”
實在難說,要是趙精忠他們,和四肯定巴拉巴拉地倒了個痛快,将這不是東西的雲王痛罵一通。可是姓陸的……不行,雖然對他有點意思,可他畢竟是東廠頭號勁敵錦衣衛的人,和四有點想和他搞事情,但是不想和他搞着搞着就被事情搞了。
陸铮鳴于是也若有所思地喝了口酒。
和四眼珠子一瞟,望着那酒壺口,又望了望自己手裏的酒盞,突然一僵。
陸铮鳴啧了一聲:“督主你在這探來探去,無非是想問錦衣衛有沒有在這裏插一腳是吧。你大可不必如此,以你我的關系……”
“你該滾了。”和四突然拉下臉來,将酒盞往姓陸的懷裏一扔,“滾滾滾,老子突然不想看見你了!”
陸铮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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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嘻,這章甜不甜呀~~~~對啦,我想問下,下一篇文大家想看古耽還是現耽呀?現耽應該是靈異懸疑類的叭!古耽可能是仙俠玄幻,或者依舊是設定清奇的宮廷侯爵~如果想看現耽,可以去收藏一下,嗯,我那篇暫定快穿的現耽,我現在不想寫快穿,想寫靈異了23333如果古耽的話,我就開始構思想文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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