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鼎沸（二）

最先打電話來關心的是CP頭子謝亦清小姐，溫陵正面壁背他的小劇本：“網上的評論都不要去看！靜下來好好準備新作品！吃瓜群衆從來不關心澄清的事實真相，樂見藝人被抹得越黑越好……你用作品說話就不一樣了！”

這幾天喻寧把WiFi密碼改了不許他上網，溫陵也不清楚輿論到底是什麽情況，但謝亦清的話讓他心裏頗為感激，“謝謝姐，我沒事。”

“這兩天正好有空……能去看看你嗎，好想你啊。”

“當然可以……”溫陵想起前後好一陣沒有聯系，想必謝亦清已經跟不上『餘溫』的發展進度，只能含糊提了一句，“我在喻寧家裏，具體等你來了再解釋吧。”

謝亦清來的時候正好喻寧在做治療，只見到了溫陵。溫陵簡短地敘述了喻寧受傷及康複的過程，“這一兩天可能還要去劇組裏補幾個鏡頭，現在已經能站半個小時了，完全恢複的話時間還早……”

“那你呢。”

“我很好啊，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溫陵的目光眺向了陽臺下的城市車流，地鐵站口吞吞吐吐着忙碌的人，“已經在準備新戲了，最大的損失不過是人氣，丢了可以再掙回來嘛。”

謝亦清替他考慮了很多，當時分開喻寧的想法也大抵如此：“……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溫陵收回視線垂下了濃密的眼睫，眼底一片陰影，“不會比這更好了，他屬于我……完完全全，我喜歡的是他，又不是最好的那個人。其實我是一個占有欲極強的人，一旦确定了自己的感情，會想法設法奪取對方的全部注意力，他可以給我，這就夠了。”

談話間喻寧結束了他的日課，看到輪椅的時候盡管已經做了心裏準備，謝亦清臉上還是有些愕然。溫陵熟練地把人推到客廳，然後去廚房泡茶，喻寧客氣地寒暄了一句，“好久不見。”

……是很久了，電影散夥後他們有大半年沒有遇到，她點了點頭道：“都在外面忙，一年到頭不是拍戲就是錄節目，演別人的時間都比做自己多一些。”

“有空可以常來，”對方終于向她露出了一個友好的微笑，“溫陵做的菜很好吃。”

半年的時間不知喻寧經歷了多少疼痛，那時他是那樣驕傲自負的影帝，溫陵同他一起合作都應覺榮幸。粉絲盼着二人同框不知多少年，真正得償所願了竟是這樣的落魄，她心裏是酸澀也是慶幸。

喻寧迎上她的目光，比起從前的鋒芒添了許多深邃的沉澱，謝亦清忽然又對自己愛的CP充滿了信心:“我恨不得天天來看你們……好好的，我也是喜歡你的粉絲。”

對方的笑好看如故，她對自己剛剛的想法感到羞愧難當……喻寧這樣好，所以值得溫陵的情深。

“會好的，”喻寧的眼神浮在虛空裏，而後又落在不遠處的溫陵身上，“最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便沒有什麽需要畏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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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替溫陵挑的劇本都不是男主角，多數是考驗演技的反派角色。

他不是科班出身，性格相近的林聞也好，之前扮演的花瓶也罷，其實并不需要很多技巧性，甚至可以完全靠現場感情刺激。反派往往值得演員反複推敲、探索內心活動，能夠得到很多練習也更容易出彩，還能沖破『偶像』的禁锢——親手打碎衆人為他鍍的金身，重新塑造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有不足的溫陵。

後進生溫陵重新體會到了被學霸支配的痛苦，喻寧拿着奧數題說只要會做普通題絕對不是問題，可他看着題目無從下手，甚至想要舉白旗。

影帝循循善誘：“這是一個看似軟弱其實殺人如麻的角色，外表與內心極大反差，是一個很立體的人物……對別人下過狠心嗎？”

溫陵想了想，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嚴于律己寬以待人，處事平和心地善良。但他還是努力了，皺了皺眉咬牙切齒，擠出一個自認為兇狠的表情。

“你……”喻寧嘆了口氣，“我應該慶幸你從小沒有受到過委屈，連一個惡狠狠的表情都做不出來。”

溫陵的情緒有些低落，“……對不起。”

“這是好事，”喻寧拉着他的手，“世間的深重苦難不必親身體嘗，我這一件便夠了。

……有些情境需要真正去體會一次，用強度更大、感情更濃烈的情景自我訓練，從而記住那一刻的物理、心理的感受，再遇到相同的情景，身體反應和情感流露都是自然而然的。”

溫陵感到不解，“體會……殺人如麻？”

影帝扶着輪椅笑，“嘗試體會不忍到狠心再到麻木的感覺而已，演戲有時候是一件瘋魔的事情，但絕對不會這麽誇張。”

他放下了劇本，覺得演戲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我們能不能先學一點簡單的入門課程，我覺得對我來說有點超綱。”

“……你願意別人一提起『溫陵』，代表作永遠都只是五千萬粉絲嗎。你希望真正用作品去打動他人，還是繼續享用粉絲的一味追捧？”

喻寧甚少對他這樣嚴格要求，“……影帝男朋友演技不過關，人家會笑話的。”

說了那麽多都不如最後一句殺傷力大，頂級流量的自我追求不能止步于粉絲濾鏡，他的男朋友是實力演員……溫陵捂着臉，高攀貴枝兒的感覺可真是強烈。

影帝有些于心不忍，即使不思進取溫陵的流量和商業價值也不會流失，運作得當甚至可以更上一層樓……但他明白溫陵想要什麽。

粉絲的喜歡為他鍍上一層金身，明明知道自己不是那個樣子，還是會為了不讓大家失望，而努力成為理想中的那個偶像。

他擡手摸了摸溫陵的臉，“一張臉再美，對于人的吸引力也只有半個小時，過後取決于你流露在外的氣質。将人物的故事附着在自己身上，讓人想要探知這個靈魂……就是一個成功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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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的力量一向不容小觑，等溫陵得到上網許可時，首頁和熱門都一片清淨。最新一條微博的評論已經漲了幾倍，他随手一翻也只偶爾一兩條咒罵，已經被粉絲堅強地控了評。

……小號倒是不少真情流露，他看了心頭百般滋味。

『溫先生你什麽時候娶我』：“對不起我要離開了……愛你五年從團飯到你的溫度計，追星從來都是一個人的單戀，現在你找到幸福了，我的夢也該醒了[傷心][傷心][傷心]”

『餘溫未燼』：“我從來沒有敢真的想我的CP會在一起，剛剛飯上的時候飯圈的願望都是兩個人能同框[允悲]現在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要奶一口視頻裏的人是影帝！就像以前說的，既然都是做夢不如大膽做，萬一是真的呢！”

『一拳打死嘤嘤怪』：“熱度都壓下來了，土老冒公司從來不會做得這麽幹淨利落，溫陵寶寶的那位至少家大業大，各位[并不簡單][并不簡單][并不簡單]”

『溫水煮魚苗』：“看時間是電影開機之前，導演不是說讓他們倆培養感情什麽的嗎，我覺得很有可能那時候兩個人已經有貓膩[笑而不語]如果視頻裏的是心肝兒和影帝，我賭五毛錢兩個人絕逼有一腿[笑而不語][笑而不語][笑而不語]”

『生活終于對我這只小貓咪動手了』：“溫陵的态度才是關鍵，我的心裏真的好難受，是真是假我都會信，可哥哥要給出一個回應啊，粉絲為他四處澄清他連一句話都沒有[淚]”

『asdfghjkl』：“粉絲真是腦殘，這麽惡心的人還能繼續追下去[吐][吐][吐]來罵我也不怕，給大家欣賞一下活體腦殘粉[微笑][微笑][微笑]”

溫陵很清楚不發聲才是最理智的做法，可他想要給粉絲一個交代，五千萬人哪怕心甘情願，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做他的擋箭牌。

……這是他一個人的事情，池魚無罪，何須遭殃。

正埋頭掏心窩子寫了一大段話，喻寧見他的臉上能擰出苦瓜汁，一看準備作妖立刻沒收了他的手機：“不許沖動，現在事情已經快過去了，你倒自揭傷疤做什麽。”

“我不能……”

“你逞了一時之快，解脫自己的心理壓力，可這樣做粉絲會開心嗎？”喻寧捉住他的手腕，他的心率完全暴露在對方的掌心裏，“……人氣也好流量也好，都是你和粉絲共同經營得來的結果，他們在成全你的夢想，你也在成全她們的夢想。有人會失望，可也有人留了下來為了讓你能有底氣，你不能讓他們失望。”

“喻寧……”

他把溫陵所有的心軟和怯懦都摟進懷裏，“人心比你想象的複雜得多，也比你想象的簡單得多。我願意你受到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卻不希望你被這些喜歡拖累，你沒有必要讨好每一個人，你最應該學會的是取悅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