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鼎沸（五）

“……可以不用那麽在意好不好看，”溫陵的表現出乎了導演的意料，他很用心地提出了建議，“你的眼神和表情很出色，但觀衆的注意力會全在你的臉上，被掩蓋很可惜。”

溫陵所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謝謝導演，我再來一條。”

竹林枯響劍聲長嘯，如水月光照在溫陵的臉上，顯得格外冰涼。命如草芥收割不過尋常事，夜風帶走了最後一抹溫熱的呼吸，他的白衣卻并未沾上一絲血腥氣味。

——殺人如麻，無情無義。

“收工！”

小顧替他拉好衣服拉鏈擰開保溫杯，“天哦，你幹嘛要演個這麽不讨喜的反派，我一點都喜歡不起來，上次那個角色多招人疼……什麽時候上映啊，谷導那邊一點消息也沒有。”

“總不能每天都演自己，我也是有上進心的，”溫陵喝了一口熱水舒服了不少，“……希望能有一部粉絲可以睜眼吹的作品。”

顧佳接過他的杯子，偷偷埋怨道：“關鍵你還不是主角，後期宣傳八成要利用你的流量炒作，那個男主是要捧的新人，到時候熱度名氣都是人家的，咱們什麽都沒有……白白給別人作嫁衣。”

溫陵聽了忍不住笑道：“都是頂級流量的助理了，能不能大氣一點？又不缺那個，我們是來過關升級漲經驗的……再說這個Boss還是影帝挑的。”

“喻先生的眼光那錯不了……”

“小顧同學你雙标啊。”

獨守空房的喻先生站在陽臺上，吹了一會兒風才踱回房間。谷見成問他能不能參加電影宣傳，畢竟兩位主演都能到場才是最佳看點，他考慮了自己現在的情況，還是決定出席路演。

畢竟是他和溫陵的『定情之作』，又如此特別，讓喻寧很想為它付出努力……多少有點浪漫主義在作祟。

“到時候不一定能站着去，”站得久了腿也受不住，他心裏有數，“不行只能坐着輪椅了。”

“你可真是感天動地了，”聽得出來谷見成那邊還在飯桌上，估計是和院方喝着呢，“溫陵小寶貝千萬保護好了，別到時候我帶着你們兩個人像是去賣慘的，觀衆還沒看電影先哭死。”

“托你的福溫陵現在還紅着，”喻寧勸了勸，“你也別太拼，少喝點，影帝流量雙加持，還能讓你賠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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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見成大約是離了席，喧鬧的聲音少了許多，一字一句都能聽得很清楚：“我想用這部電影去講一個愛與成長的故事，愛情是無關時間與性別的一件事情，很多人對它存有固執的偏見。哪怕能為你們在一起做個好的宣傳呢，一部作品總要有存在的意義，不只是嘩衆取寵博一笑而已……你知道我是一個有點野心的文藝工作者。”

“……別總是打着商業的旗號去做文藝的事情，”喻寧笑道，“都說這部電影是你的撈錢之作，撈不到錢不是白白背了罵名。”

·

接下來有幾場是和主角的對手戲，男主角和女主角被溫陵追殺一路逃亡，眼看就要得手之際半路一柄劍截下，被一位高人救去。

來者是溫陵的師兄，同門二人一個修成正果一個淪為殺人利器，主角慘遭滅門還是根正苗紅，他心結不解終是走火入魔。

……所以說主角光環都是相似的，反派各有各的命苦。

男女主都是科班出身的新人，演技說不上好也不算差，溫陵不大會評判，他只覺得影帝先生及以上算是能打動人的表演，水平以下看不出好壞。臺詞聒聒噪噪地背了半天，女演員總是瞪着眼睛在演情緒激動的戲，雖然長得好看……也耐不住如此乏善可陳的演技。

難怪喻先生說時長只有半個小時。

男演員似乎稍好一些，但是普通話不夠标準溫陵聽得有點出戲，現在好多劇都需要後期配音，聽來聽去都是一個味道……喻寧還特別抓了抓他的臺詞，讓他務必用自己的原音。

終于到溫陵殺出來的時候了，此時此刻他的心情的确是被女主略微尖銳的嗓音惹得有些煩躁，可剛剛從威亞上帶着冷豔的殺氣而下，男主角路恒突然笑了場。

“不好意思，我們重來。”

溫陵只好重新被拉上半空，第二次倒是沒人笑場，路恒的眼神方向不對，又得讓他再來一次。繩子和鋼絲卡在身上，溫陵的腰胯被勒得有點疼，因為揮劍的招式動作需要和拉威壓的工作人員配合，節奏不對一遍遍重來，一遍比一遍疼。

導演不是厚此薄彼的人，誰耽誤進程都要好一通罵，但說到底只是辛苦了溫陵，經紀人帶着藝人賠笑臉，說前輩對不起什麽的，溫陵沒說什麽導演也不好發作。

只有小顧替他心疼得不行，“你就是脾氣好，該說還得說，明明是故意折騰你。”

溫陵嘆了口氣，“小鮮肉不好混……到時候全網通稿‘溫陵片場耍大牌’怎麽辦，最近黑料那麽多，又給網友白送一個實錘啊。”

“……真是樹大招風，”小顧把滑落的棉片仔細墊好，生怕溫陵磕着碰着，“你這一身細皮嫩肉的，喻先生怎麽舍得送你來吃苦呢。”

聞言溫陵低聲笑道，“別胡說，被人聽到影響多不好。”

“你以為那二位新人是省油的燈嗎，一個‘當紅流量作配’、一個‘人氣偶像因戲生情’，通稿早就滿天飛看了都生氣，”顧佳伸手整了整他的妝發，憤憤不平道：“現在為了出名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才拍了幾天戲……大家都知道你是個香饽饽，就你拿自己當小白菜。”

“我知道。”

小顧也嘆了口氣，“知道就好。”

折騰了一天晚上回去的時候，身上酸疼難受，溫陵掀開衣服看見好幾道青紫的痕跡。幸而接下來他的打戲不多，專心準備最後一場領便當的重頭戲就算大功告成……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自我安慰道。

·

晚上溫陵正準備休息，突然有人來敲房間門，他開了條門縫一看是女主馮怡，“……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對方穿得不是很夠，溫陵眼睛不知往哪放，“今天的事情我覺得特別不好意思，您是前輩還讓您吊來吊去肯定都淤青了，我有一種藥酒特別有效……”

溫陵也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哪裏來的那麽大力氣，硬是要擠進房間，他不清楚對方是何用心，但顯然是不懷好意：“不用擔心，我的助理來之前什麽都準備了，作為一個演員拍戲難免會受傷……”

眼看就要得逞之際，導演如同救兵一樣出現在眼前，“你們兩個大晚上的是唱哪出戲？”

馮怡不怯場反應也夠快：“我想和溫陵一起讨論一下劇本，而且我是他的粉絲，特別喜歡他……所以私下來找他了。”

這麽堂皇的借口溫陵也不好反駁，“……太晚了，我建議可以白天幾個人都在的時候一起讨論。”

“明天可以好好讨論，不急在這一時，”導演對馮怡說完轉頭問他，“是要休息了嗎，本來有個事情想和你聊聊……”

“啊沒有沒有，”溫陵急忙改口，“我也正好有個問題要請教您……若是馮小姐感興趣，可以一起來旁聽。”

四月末的晚上不适合性感，馮小姐堅持要一起學習，第二天聽說發燒了，溫陵不知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總覺得是松了一口氣。

導演是來告訴溫陵編劇想給他改點戲份的事情，溫陵的表現讓他們相信他能夠駕馭一個更複雜立體的形象，不只是單純意義上絕對的惡人，可以讓角色性格更豐富些。他把這件事情和喻寧說了，影帝先生很是欣慰：“看來你表現得很好。”

溫陵擡起下巴得意地朝他笑了笑，“對呀，快誇我。”

“……要不要我去看你？”

計劃之外的獎勵讓溫陵心花怒放，又怕影帝先生來一次不方便，語氣有些猶豫：“真的要來嗎，這裏路不好走飯也不是很好吃……”

“那就不去了。”

“唉唉唉，”大明星急了，“你主動一點嘛……不要我說出來。”

喻寧心情愉悅地回答道，“我很快會主動過去的，你好好拍戲等我。”

真到了來的時候溫陵根本等不及，一天下來臉上止不住的笑意。男女主正在家破人亡氣氛凝重，路恒哭戲幹掉淚眼神空洞又被導演訓了一頓，馮怡瞪眼式演技糾正數次仍然沒有進步，他這個沒有戲份、事不關己的反派捧着手機甜得像粉色棉花糖。

果然是無情無義了。

房間裏見到人更是不得了，他奔向伸手可及的心上人，急切的心情只能用一個吻具體表達。喻寧摟着他的腰回應他，熱戀期似乎因為分別又往後延長了一大段時間，一路的颠簸難受比起眼前的人，似乎也都不算什麽了。

……早來的夏天帶着香氣又帶着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