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餘溫（六）

進組大約也才一個禮拜的時間，喻寧已經想人想得不得了，他幫着喻婧處理了一些公司的事情，認識的導演又給他送來了幾個本子，一個人在家裏看得意興闌珊。想起溫陵陽臺的花還沒照顧，拿起鑰匙就去了對樓。

綠植長得郁郁蔥蔥，喝了水以後在陽光下抖着水珠，怪可愛的。

正準備洗手的時候卻響起了一陣門鈴聲，喻寧納悶誰會來這裏找人，一開門看見了一個十八九歲年紀，眉眼間透着幾分熟悉感的少年。

“你是誰，溫陵呢？”

喻寧皺了皺眉又松開，“……溫陵不在。”

對方直接換鞋進門，絲毫不顧及他的存在，環顧一圈發現不僅溫陵不在，連溫陵的氣息都少得可憐，“最近這麽忙嗎，都沒回來住……”

看到喻寧手上還提着澆花用的水壺，下意識認為是溫陵請的鐘點工，不客氣地說道：“我餓了，你給我做飯，我哥會給你加錢的。”

——溫舟，喻寧的腦海裏隐隐約約有個模糊的印象，新年去溫陵家裏飯桌上提起過的名字，全家都疼着的小孩兒，“這裏不方便，你跟我過去吧。”

領着弟弟進門的時候，喻寧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箱，問他要待多久，溫舟沒見着哥哥也沒什麽興頭，整個人無精打采，“半個月吧……我哥還要多久才回來？”

“大概會在劇組待三個月，”喻寧随手泡了一杯茶，“回國的事情有告訴家裏人嗎。”

溫舟嘗了一口，不合心意便放下了，“我想給他們一個驚喜，所以沒告訴他們要回來的事情……沒想到這麽不巧。”

……巧得很，喻寧暗忖，若是兄控弟弟逮着溫陵了，哪裏還會給他留親近哥哥的機會。他簡單地做了幾個菜，或許在國外大多是快餐很難吃到米飯，溫舟小朋友夾着菜狼吞虎咽，一點兒也不像他吃飯溫吞的哥哥。

“你做飯很好吃……是按天算工資的嗎，還是按月結算？”

影帝先生替他仔細挑了骨頭，放了塊鮮嫩的魚肉在他碗裏，“溫先生高興的時候一次性結。”

小朋友很容易收買，嘴裏嚼着飯還替他打抱不平，“唉這樣不行，大明星做事也不能這麽任性，都背着我又買了套房子，應該每天都給你算錢，逢年過節發個紅包……”

每天大明星可能是受不了，再說他也沒那麽喪心病狂……不過是可以考慮考慮。

Advertisement

“……你見過他的男朋友嗎？說到這個我就來氣，我竟然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情，”溫舟喝完最後一口湯舔了舔嘴，“那男人我都沒有見過，溫陵居然就和他在一起了！我媽說也是個演員，娛樂圈裏哪有我哥那麽傻的人，一定會被欺負的。”

喻寧不動聲色地遞過一張紙巾，“溫先生的男朋友很愛他，不會欺負他的。”

小朋友擦了擦嘴，神色之間露出些和哥哥一樣的表情，“聽說還很會演戲，溫陵又最容易心軟，啧……真讓人操心。”

·

這可和溫陵口中叛逆不聽話，甚至對哥哥态度冷漠的溫舟判若兩人。

前一兩年溫陵還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時候，溫舟大概在上高中，私生飯不僅在家裏樓道門口裝了監視器，更有甚者潛入溫舟學校裏，偷走了他的課本和作業。

……只因為溫舟的每本新書，都是哥哥替他寫的班級名字。

每天都有人到學校裏堵他，向他要哥哥的私人物品和簽名，溫舟上下課都不能像個普通的學生一樣。最後他終于不堪其擾，把火都發到了溫陵身上，“你能不能管好你的粉絲？校長已經不止一次找我談話了！”

彼時溫陵剛剛從車禍現場回來，私生飯跟車一路不顧後果，兩輛車發生刮擦……萬幸的是人沒有受傷。經紀人壓下了新聞，他也沒有聲張，心裏難受也沒有地方可以訴說——父母會為他擔心，弟弟還小根本不懂。

“我會盡快搬出去，”溫陵沉着臉色，累得一絲笑意也無，“……要是小舟願意的話，高考完送他出國讀書吧。”

兩個人之間從此好像開始有了距離，不只相隔幾個時區而已。

那時候在溫舟的房間裏，看到書櫃裏滿滿都是溫陵早期的單人專輯，喻寧心裏便明白，能為溫陵的成績買許多張重複專輯的人，怎麽會不愛他呢。

吃飽喝足以後，喻寧問小朋友要不要回家，溫舟沒見到哥哥有些舍不得離開，但也沒辦法，“先回去吧……還要開車做他的司機，你和小顧姐姐一樣是我哥的助理嗎？”

“……差不多，是關系很親密的人，”喻寧和藹地笑了笑，“所以有什麽事盡管跟我說。”

溫舟在房子裏四處看了看，到處都是他哥哥和另一個男人過日子的痕跡，心裏特別不舒服。喻寧正在收拾碗筷，他溜上樓各間看了看，所有的東西都是同款成雙成對……溫陵以前可都是和他這樣的。

他坐在副駕駛的時候悶悶不樂，喻寧放了首舒緩的輕音樂，問他為什麽不開心。

“原來我哥對我最好，”小朋友一臉別扭，“以後他就要對那個男人最好，我不是他心裏的第一位了！”

這話聽得影帝心裏甜滋滋，他的臉上帶了點笑意，不過表露得不明顯，“……你哥的男人也會對你好的。”

開了兩個小時的車終于到達目的地，他把人送到門口按了門鈴，和溫陵父母打過招呼便要離開，溫舟卻拉住他的衣服，“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啊，我讓我哥給你加錢。”

“我姓喻，你可以叫我小喻哥哥，”喻寧略想了想，“過兩天我去探班，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你哥哥？”

“……那個男人會不會在啊，我不想看見他。”

影帝揚眉一笑，“你想見他便在，不想便不在。”

溫舟臉上的表情糾結不已，他既想看看是什麽樣的人能把溫陵迷住，又不願意見他們如膠似漆自己受冷落……溫陵都冷落他一年多了。

·

晚上電話裏和溫陵說起小朋友的事情，對方還有些驚訝，“也不提前說一聲……小舟脾氣不大好，有沒有對你使性子？”

“不用擔心我，倒是你，”秋日夜風的私語聽來格外親昵，喻寧低低笑道，“除了給他打零花錢以外，和弟弟生分了那麽多。”

溫陵的語氣有些無奈，“那時候他正值叛逆期，寄過去的禮物都不願意拆，我又忙得沒時間去看他……然後他也長大了，哪裏還能用小時候的方式對他。”

嘆息混在風裏很快消弭，微涼的呢喃輕微得仿佛不曾發生過：“偶爾也沖動一些，做一件事情思前想後考慮那麽多，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想做就去做吧，還有我在。”

溫陵的笑聲在他耳畔，沒有顧慮重重也沒有心事重重，全然是心底最真實的模樣，“……畢竟長大了，何況我還是哥哥，沒辦法孩子氣呀。”

又膩歪了片刻，喻寧才把去探班的決定告訴他，對方的反應還有點大，“不是說不來了嗎，來就來還帶小舟！”他可沒有忘記別人一提起娛樂圈、一提起人氣偶像哥哥，溫舟臉上是怎樣嫌惡的表情，現在還讓溫舟來片場看他演戲，不是折騰他嗎。

“半個月完他就走了，你要什麽時候見他？”

“……好吧，”溫陵妥協道，“你怎麽比我還在意這件事情。”

影帝先生沒有多說旁的，半是情話半是玩笑地哄他，“想要争取在你心裏第一的位置，當然要全線攻略，不給對手留任何夾縫生存的餘地。”

一路上溫舟小朋友的話匣子就沒有停過，說溫陵最疼他，只要他喜歡的東西都會想辦法給他；說溫陵想着他，有好吃好玩的東西第一時間分享給他。喻寧的餘光一直在他身上，“羨慕你有這樣的哥哥。”

“……可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溫舟的臉上是掩不住的失落，“他把我送出國以後就再也沒來看過我，每次我回家也只是一起吃頓飯，有了那個男人以後更過分了。”

小可憐模樣讓喻寧原諒了他對自己的曲解，輕聲安慰他：“他只是工作忙，也怕影響到你……而且哥哥也不可能陪在你身邊一輩子，每個人總要有自己的生活。”

下車的時候溫舟還有些躊躇，喻寧攬着他的肩讓他不用害怕。

“小魚哥哥，”溫舟問了個小小的問題，“……我哥會不會不想見我？”

喻寧笑了笑，“只有小孩子才在乎面子問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容易心軟，實在不行耍個賴……憋了一年還憋不夠啊。”

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回國主動來找他的哥哥，拿着地址到門口的時候還在猶豫，以為門打開的一刻就能見到溫陵，誰知一場空。若又臨陣脫逃，之前的心理準備全都白白浪費……他說服自己來見溫陵，足足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就是，我已經長大了。”

見想見的人哪裏需要什麽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