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見虞君
大黑兇惡響亮的吠叫聲, 把屋裏的人都吵醒了。姒昊第一個出來, 而後是虞父, 虞蘇和虞母。姒昊喚住大黑,虞父上前跟虞戍北交談,問他:“戍北公子, 深夜到來,有什麽事嗎?”虞戍北的目光掃視過虞父,虞蘇, 最終落在姒昊身上。他發現他們都穿着入睡的貼身衣物, 看來毫無準備。
“有一件事,想請姚蒿過去商議。事關虞國安危, 不得不深更打擾。”虞戍北朝虞父拱了下手,他和虞父是老相熟, 私下有交情。
虞戍北見姒昊很淡然,他想, 他該不會早有意料?
“阿蒿是我家客人,不知道他犯了什麽事?”虞父言語平靜,沒有驚愕之情。
“他未犯事, 不過是有要事請他。”虞戍北看來不打算明說, 哪怕虞父和他有點交情。
“我只是個捕魚打獵的人,不知道公子要和我商議什麽事?”姒昊特意詢問,他在試探。
虞戍北回道:“我聽說十八年前,一位擅長弓射的君王,在打獵時遺失一頭獵物, 到而今還在追逐。近來我發現獵物蹤跡,正想跟你就此事,好好商議一番。”
姒昊挑了下眉頭,淡語:“我收拾下。”
虞戍北看向他,見到他的手被虞蘇緊緊扣住,他不覺得意外。姚屯土屋裏,成雙成對的物品,兩人怕是住在一起。虞戍北瞥了一眼身邊的侍從,發了一個無聲命令。
兩位侍從悟得,立即跟上姒昊。這時,虞戍北察覺虞蘇看了他一眼。虞戍北心裏有那麽點不自在,不過也就那麽點。
姒昊和虞蘇回屋,身後跟着兩位侍從,他們的身上攜帶武器。他們跟随的作用,顯然在于防止姒昊逃走。虞戍北實在想多了。
他很精明,跟他爹虞君一樣,他清楚帝子藏匿虞地好幾個月,不樂意袒露自己身份。今日上門,說好聽點是“請”,說難聽點是“捕”。
姒昊返回屋子,身後緊跟侍從,他漠然,無懼。虞戍北留在院中,和虞父交談,他神情自若。
房間裏,姒昊和虞蘇在一起,他們的門外,守着侍從。有外人在,虞蘇無法和姒昊說心裏之話,此時,說什麽也都無用,下一刻,他便要被虞戍北帶走。
虞蘇幫姒昊梳頭,整理儀容,他珍惜這點時間。想着他原本和自己躺在床上,卻是連這一夜的安寧都得不到,虞蘇心裏難過。他梳理姒昊的發鬓,觸摸他的臉,手指微微抖動。姒昊抓住他的手,将他手背放在自己唇邊,他低語:“莫憂心,還能相見。”
虞蘇默然,他抱住姒昊,把臉貼他肩上,感受他的氣息和溫暖。這一個擁抱,很短暫,虞蘇抱了一下,随即放開,他怕自己放不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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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姒昊的外衣,幫他穿上,綁系衣帶,腰帶。在腰帶上,纏那條藍色的發帶,那條屬于自己的發帶。以往虞蘇不懂,姒昊為什麽喜歡用他的發帶,他人不就在他身邊嗎?此時,虞蘇不敢去細想,對于自己和姒昊的關系,他确實想得不多。
“阿昊,我等你。”虞蘇将手指從姒昊腰間縮回去,心中悲切。他無法幫上任何忙,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姒昊被帶走。能說的,也只是等他回來。
“嗯,照顧好自己。”姒昊摸了下虞蘇的臉,他目光溫柔至極。
姒昊放開虞蘇,他轉身朝門口走去,他一出門,兩位侍從便就跟上。虞蘇的心如刀絞般,他克制住自己起伏的情緒,讓渾身戰抖。他感到憤怒,這份情感,比悲切,悵然更為鮮明。衆多情感在心中交錯,他的眼眶溢出淚水,他毫無察覺。
屋外,等待多時的虞戍北見姒昊出來,臉上帶着笑意,跟虞父辭別。他留意到姒昊平靜依舊,虞蘇神情恍惚。看着虞蘇,虞戍北心裏冒出點小小的愧疚,他很快又把它抹去,抹進這濃濃的夜色裏。
姒昊跟虞父虞母話別,虞母很震驚,根本不知曉發生了什麽事。姒昊走前,看着虞蘇,他心裏最牽挂他。
“姚蒿,請。”虞戍北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姒昊沒說什麽,邁開步子,朝院門走去。他身邊跟着虞戍北,身後身前都是侍從。眼看他們一群人,就要消失于夜幕裏,虞蘇追到院門。虞父跟上,拍了下虞蘇的肩,低語:“先回屋去。”
虞蘇沒有聽從,他站在院門口,看了許久。虞戍北的隊伍遠去,侍從執的火把,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黑暗吞噬了最後一絲光芒,虞蘇的眸子裏漆黑一片。
姒昊跟着虞戍北進入宮城,路上兩人不交談,不過姒昊發覺,這人不時在看他。不是怕他逃跑,而是在打量,仿佛觀察他是件有趣的事情。
虞戍北待姒昊可算畢恭畢敬,他把姒昊安置在一間寬敞明亮的寝居裏,并給了他兩位侍女。兩位侍女來姒昊跟前行禮,便又退下。
“把這裏當自己家,不必拘謹。”虞戍北這是客套話,他又怎會沒發現,姒昊對于進入宮城,根本無動于衷。要是換平常人,進入宮城總會露出驚詫的表情,為它的宏大,漂亮。
“我有一件事,想請問公子。”已經進入宮城,此時身邊又沒其人,不妨一問。
“說來,我也有事需你解答。請說。”虞戍北把門關上,并瞥了一眼窗戶。
他們在二樓,窗外不會有人。安置姒昊的屋子,規模不小,房間無數。姒昊在黑暗中穿行,勉強辨認出方位,他猜測這裏是虞戍北住的東殿。
“怎麽認定是我?”姒昊有必要打探,好知道他們都了解多少事。
“前些天,捕獲兩位晉夷探子,獲知帝子在虞地。”虞戍北将“帝子”兩字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
姒昊望向窗外的月,月色朦胧,群星隐匿。他的心情很平靜,這種平靜,就像當初在任邑受到刺殺,躺在病榻上,望着窗外的海棠樹那般。姒昊沉默許久,當他回頭看向虞戍北,他用平緩的語氣,說起一個故事:
“我聽說古帝時代,陽城有一頭龍。殺它呢,會死很多人,不殺它呢,得用許多人的食物去喂養它。”
虞戍北自然也聽過這個故事,他接下講述:“後來有個賢人說,龍是山野之靈,把它放了,它即不會害人性命,也不會奪人口糧。”
“原來虞地也有陽城龍的故事。"姒昊的臉上沒有情感起伏。
虞戍北沒有回複,他看到兩位侍女捧着物品進來,他對姒昊說:“我阿父想見見你,這是給你更換的衣物。”
此時離天亮,也沒多久了,虞君都等不到天亮,可見他們多在意帝子的存在。姒昊想越是這般重視,越難脫身。
虞戍北離開,兩位侍女服侍姒昊更換衣物。虞戍北提供的衣物,規格很高:玄冠,烏衣素裳,赤蔽膝,還有組佩玉。
會受到禮遇,在姒昊意料之中。
衣物更換好,侍女退下,虞戍北出現。他打量姒昊,臉上帶着驚喜之色。帝子真是英氣不凡,令人敬慕。要是找來一個矮個黑瘦的人,說他是帝子,其他方國的人也不會信。人們總是以貌取人,而姒昊的儀貌相當出衆。
“公子,帶路吧。”姒昊将手一擡,很從容。
虞戍北在前領路,此時身邊站着的,就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他覺得這種感覺真特別。
虞戍北帶姒昊前往虞君的大殿,深夜,大殿寂靜,只見殿外有兩位守衛,殿中燈火闌珊。眼前的建築巍峨,在宮城長大的姒昊習以為常。虞戍北早發現,他對四周一切都挺漠然,平靜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難以捉摸他在想些什麽。
姒昊進入大殿,第一眼,就見到殿上的虞君。他盛裝,樣貌威嚴,眼神落在姒昊身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殿上除去虞君,還有另外兩人,其中一人姒昊認識,是秉叟。
秉叟是半夜被傳進宮城,陪同他前來的,還有他幼子祁魚。
姒昊步入大殿,他目光沒落在虞君身上,而在看秉叟。秉叟正朝他走去,他被派來辨認帝子。姒昊想,這位秉臣會怎麽說,他是不是曾幫他保守秘密?他是不是後來出賣了他?
秉叟離開姒昊,朝殿上的虞君呈詞,他的聲音顫顫巍巍,他說:“見子知父,年輕時幾乎是一個樣貌。”
席上的虞君擺開袖子,他騰然站起身來,他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他需要的是一個有信服力的帝子,眼前的帝子,真是完美。
虞君步下殿,來到姒昊身邊,他用親切的口吻,問姒昊:“世子,來虞地多時,可曾告知任伯?”帝邦的繼承人,被稱呼為世子。虞君這話,是在試探。根據晉夷探子的說法,帝子為任君撫養,這人是帝子,就肯定和任君關系親密。
“回虞伯,我居無定所,任伯不知我蹤跡。”姒昊向虞君行了個禮,這話他沒老實回答。虞君是當年帝邦君王授封的伯爵,跟任君一樣。
“你尚年少,便就颠沛流離,令人痛惜。”虞君執住姒昊的手,拉他入席,顯得很親昵。
“我聽聞虞伯仁愛,任虞親好,所以私自藏在虞地,希望虞伯莫要怪罪。”姒昊對虞君若說有虧欠,也就是不打招呼,私下藏匿在虞地。
“怎會怪罪,這是我虞國的榮幸。”虞君用手拍了拍姒昊手背,看得出他的熱切發自內心。獲得帝子,他非常高興。
“我有個不情之請,想借虞伯之力,報知任邑:我現今在虞城,讓親友勿要牽挂。”姒昊需要一個通報者,報知任邑,他在虞君手裏。他搬出任國來,也是為了不受虞君支配。
“那是當然,明日便就派使者前去。”虞君滿口應下。在他看來,姒昊是任君外甥,于情于理,都該通知。
作者有話要說: 魚酥:把阿昊還我。
導演:哎呀,借一下就還給你,不要那麽小氣嘛。誰,誰踢我!臭馬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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