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出發戎地
子蠶是故鄉的來客, 攜帶着來自虞地的信息, 姒昊和虞蘇有許多事要問她。三人圍着火塘坐, 炙烤戎人販來的牛肉,喝着缗方的美酒,相當惬意。
就在幾分醉意下, 子蠶談起任方在晉陽谷和穹人的戰争,她自然沒經歷過,但聽去任方的子族商隊言及。
“任軍起先打贏了, 穹人退兵, 直退到晉原的要塞夷城。任君嗣子趁勝領兵攻打夷城,眼看夷城就要被攻下, 晉夷突然從晉水派出援兵,援助穹人。”
子蠶講述的是一次大事件, 晉夷終于在晉原出手了!晉朋篡位帝邦後,他的老家晉東只保留一支算不得強盛的軍隊。晉東臨近規方和任方, 晉朋不放心這兩個方國,他縱容穹人進入晉原,阻斷通往規方之路, 并且撺掇穹人騷擾任方邊界。穹人在晉原發揮着最大的作用, 眼看它就要被任方聯合翟夷給逐出晉原,晉朋不再旁觀,果斷出手扼制。
“任軍和晉夷交戰了嗎?”姒昊聽得皺眉,他覺得如果交戰了,事情将不可預測。他離開虞地時, 任嘉屯兵在晉陽谷,還未和穹人開戰。戰局有些出乎他意料,原來穹人并沒有多強大,而晉朋也終于插手任方和穹人的戰事了。
“任軍退兵,退回了晉陽谷。”子蠶覺得很可惜,她雖然是一位女子,但對軍事很感興趣。任方明明戰勝了,卻不得不退兵,統領者心裏該是多憤恨。晉夷這次出兵威逼,顯然已懶得做一絲遮掩,明目張膽,耀武揚威。
姒昊一陣沉默,他垂下眼睑,無法去想象任嘉當時的心情,仿佛能看到他憋憤得捶梁的樣子。在晉夷出兵的情況下,兵退晉原是唯一的選擇,任方無力跟晉夷和穹人同時宣戰。
“要是任君嗣子不退兵,一口氣打下夷城,然後反攻晉夷在晉東的老窩,那可就很精彩啦!”子蠶從小在方國間行走,熟悉它們的地望。她對晉夷,穹人沒什麽仇怨,只是看不慣它們以強淩弱。再說,穹人将商道阻斷,影響他們子族貿易。
“無法如此做,力量不足夠,除非能聯手夷人四部,或者和規方聯手。”有些想法,當年在任邑,吉秉和任君都讨論過了。他們自然也讨論過一口氣攆走穹人,并打殘晉夷在老家的勢力,解決後腹之憂,然後以帝子的名義號令諸侯,攻克尋丘,将大軍壓向帝邦。
因為看不到解決邊患的希望,所以任君這些年一直在隐忍;因為看不到姒昊複國的希望,所以任君默許了姒昊外出流亡。
虞蘇靜靜地聽,他聽得懂他們的讨論,但沒有參與。任君拿晉夷沒有辦法,所以他的阿昊才一直流亡在外。冥冥之中有天意,如果他們能前方規方,也許就能改變戰局。
聽得姒昊提起規方,子蠶擡眼看他,也看向虞蘇,她聽他們說過要前往規方。在缗邑時,姒昊詢問她父親關于子山晉的消息,曾說他是洛姒族,他想前往規方。
“秋市開始了,你們還在尋找前去規方的商隊嗎?”子蠶覺得現在根本不會有商隊去規方,穹人才不管你是不是商隊,先洗劫一番再說,大家唯恐避之不及。
“我們想先去昆湖,聽說有一支昆戎的商隊,往年秋市都會來桑城。”四海為家的子族,對于遠行經驗豐富,對于商隊知曉不少,虞蘇樂于和子蠶講述。
“你們……”子蠶實在沒想到他們前往規方的執念如此之深,她感到驚訝。她是居無定所的子族成員,她能适應遠行,習慣離開故鄉漂泊,但是這兩人,明明先前過着優渥而安定的生活。
對于子蠶的驚訝,姒昊神色淡然,虞蘇嘴角微微笑着。子蠶把手伸向腰間,摘下一塊木牌,遞向虞蘇,她說:“這是子族的木牌,人們需要子族販貨,一般不會太為難子族,小蘇,你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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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族子弟中,子蠶沒有交好的人,但她和虞蘇特別有緣,她很喜歡他。她老早知道姒昊和虞蘇是情人關系,她也很敬佩他們的篤情。
虞蘇摩挲木牌,沒有收下,他還給子蠶,誠實告訴她:“子蠶,我們有一面戎王賜下屬的銅飾。”子蠶一時沒反映過來,只是把自己木牌收回,挂在腰間。木牌挂好,她終于意識到虞蘇說了什麽,她擡起頭來驚愕問:“小蘇,你們到底是什麽來頭!”
看到的還是虞蘇淡淡的微笑,還有姒昊淡然的表情,子蠶想他們果然沒那麽簡單。子蠶為人爽快,見他們不肯說,就也不再追問。
子蠶在姒昊和虞蘇家待了半日,都是在閑談,談得最多的是虞地的消息。她告訴虞蘇,她去過虞城,見過虞蘇的父親和母親,還見到了他的二姊和外甥女呢。虞父虞母生活無憂,身體健康,虞城安然平和。
這是子蠶帶來最好的消息,虞蘇心懷感激。
黃昏,姒昊和虞蘇親自将子蠶送到桑城城門,目送她灑脫地擺擺手,消失在城牆後。當她再次返回虞地,她還會前去虞城,幫虞蘇跟父母報平安。
希望下次還能和她相見,希望以後自己還能返回虞城,他的故鄉。
送走子蠶,兩人返回奚裏。走在木橋上,夜幕已降臨,姒昊執住虞蘇的手,以免他不慎踩空墜河。兩人在河岸的家,于月光下顯得分外靜谧,它低矮而簡陋,陪伴他們渡過了桑城的夏秋。
第二日清早,姒昊仍是去秋市探尋昆烏戈商隊的消息,虞蘇留在家中。他到陶坊裏拿一件彩陶盤,到屋後盛土,他要種東西。
三顆小麥的種子撒入盆中,再蓋層薄薄的細土,澆上水。虞蘇把它放在木棚外的一塊石頭上,讓它沐浴陽光。
種上小麥,虞蘇回屋,他坐在木塌上縫制戎布鬥篷。戎人的鬥篷厚實,很寬大,用于遮蔽風沙,抵禦寒冷。他們做好了啓程的準備,只差一支前往昆湖的商隊。
姒昊在秋市走動,遇着胥吏,跟他打了下招呼,詢問他:“今日有新來的商隊嗎?”胥吏聽職于桑城城主,時常到市場走動,處理交易糾紛,并且盤問抵達桑城的商隊,他消息靈通。
“昆戎來了一支商隊,住在館屋裏。”胥吏認識姒昊,知道他和販陶的虞蘇住一起。自從那個叫虞蘇的虞人到桑城來販陶,胥吏家中就沒缺過陶器,當然他對虞蘇,甚至是他的夥伴也很關照。
“領隊的可是昆烏戈?”姒昊心裏已有七八分的把握。他詢問過其他戎人商隊,昆戎只有這麽一支商隊會前往桑城。
“正是他。”胥吏回道。
在後來,胥吏才知道那位溫和的虞城陶匠,就是跟着昆烏戈商隊離開桑城,他心裏一度有點懊悔。
獲得昆烏戈在桑城館屋的消息,姒昊沒有當即急着去見他。
第二日清早,姒昊帶上虞蘇,攜上戎族的通行牌飾,才前往桑城館屋。兩人在館屋外,請仆從通報,得以見到昆烏戈。這是一位身材魁梧似小山,渾身金飾的兇惡男子,褐色的發和胡子虬曲交結在一塊,一雙碧色的眸子冰寒似青玉。他的身上佩帶着一把戎刀,一把戎劍,刀劍金燦燦鑲嵌玉石,散發着異彩。要是尋常人見到他,恐怕要心生恐懼,連話也說不利索,只能畏畏縮縮站在一旁。
姒昊和虞蘇見到他,神色都很從容,不往他身上亂瞟,也沒有因為身高差而顯得窘迫。姒昊的個頭高大,不比戎人矮,站在昆烏戈身前,只到他耳邊。
“我叫姒昊,他叫虞蘇,我們有一事相求。”姒昊向這位昆戎商隊的領隊行禮,他上前陳述。姒昊說的是戎語,而且他沒有繞彎,直接開門見山。
昆烏戈本來不大搭理這兩位拜訪者,直到聽到姒昊的話語,才擡起頭将他打量。這是位外族年輕人,卻懂得他們的戎語,而且說話不卑不亢,說是相求,沒有一絲請求的意味。
“有什麽事?”要是膩膩歪歪的人,昆烏戈立即就将人趕出去了,這人的爽快,倒是挺合他性情。
“我和夥伴要前往昆湖,想跟随你們的商隊。”姒昊将虞蘇引見,說出他的要求。
虞蘇站在昆烏戈身前,他向對方行了下禮,很是莊重。在這位戎人領隊看來,虞蘇文弱而清瘦,這樣的人,根本走不到昆湖,在半道上就得教風沙給埋了。
“我為什麽要讓你們跟随?”昆烏戈覺得有趣,他來桑城多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要求。戎地對于外族人而言,那是個會被殺掠的地方,不幸的被劫殺,幸運的被俘為奴,也算保有條性命。
“我們有戎王的通行銅牌,路途上我們會做戎族打扮,不會給領隊帶來麻煩。”姒昊從懷裏取出銅牌,執在手中,展示給昆烏戈看。
他會有戎王的通行銅牌,顯然讓昆烏戈很驚訝,這樣銅牌,向來只在戎族的大小頭目手裏。這兩位外族人有銅牌,顯然有着不一般的來頭。
“能給我帶來什麽好處?”昆烏戈不可能對兩位素昧平生的人伸出援手,除非對方能帶給他利益。
虞蘇從衣兜裏取出一個小布袋,從布袋裏倒出兩枚色彩斑斓的貝殼。貝殼放在掌心,虞蘇将手掌舉起,呈現給昆烏戈,他用戎語說出三字:“海貝幣。”
昆烏戈将兩枚海貝幣撿起,夾在指尖端詳,他的眼睛眯了起來。他是商人,喜歡積累財富,他也熱愛財富。海貝幣在戎地極其罕見,因為戎地不靠海,也因為它珍貴,一向收藏在君主手中。
“你們是什麽人?要去昆湖做什麽?”昆烏戈捏着兩枚海貝幣,把姒昊和虞蘇仔細端詳,他顯然小瞧了這兩個年輕後生。
“我是洛姒族,他是我生死之交。”姒昊沒有多說,只表明自己的身份。
洛姒族,昆烏戈對這個族群可不陌生。許多年前,有不少洛姒族經由昆戎的領地,前往規方。近來很罕見,昆湖有穹人,想取道昆戎前往規方,相當艱難。
“只送你們到昆湖,不負責送回桑城。”昆烏戈把兩枚海貝幣揣入懷中,他看來是同意了。他收好貝幣,看向虞蘇,冷語:“路途上吃不了苦,病了,死了,聽天由命。”
虞蘇不受恐吓,神色淡定。
“明日城北門等候,我們午時出發。”昆烏戈告知地點時間,他收人錢財幫人辦事,也算爽快。
“好!”姒昊應下。
以姒昊和戎人打交道的經驗看,對方一旦答應了,就會去施行。兩枚海貝幣買他和虞蘇兩人一路的平安,在他看來非常值得。
姒昊出任邑時,任君贈送他五枚海貝幣,其餘玉石貝幣數枚。任君未必能意料到海貝幣日後的用途,但他确實有先見之明。
離開館屋,姒昊和虞蘇匆匆返回位于奚裏的家。他們得開始打包行囊,離明日出行,不過半日一夜。
回到家中,虞蘇看着他們兩人的土屋,還有土屋外的陶坊,他心中有不舍。這是他們的家,又将像舍棄姚屯的家那般,将它遺棄。
他們每一次出行,都離虞城更遠,離親友更遠。遠到仿佛海角天涯,永世不得相見般,可即使這樣,他也不後悔跟着姒昊出來。
看着他獨自一人在馬廄喂馬的樣子,虞蘇想如果當初讓姒昊帶着白馬離去,而那個留在虞城的自己會是怎麽想呢?想到也許永遠見不到他,就心如刀割;想着他不知道在哪裏受苦,孤苦伶仃,必是痛苦不堪。
家沒了,只要有樹木,有泥土,還能再建一個。只有你我在一起,才算是家,虞蘇看着姒昊,這般想。
夜晚,行囊都收拾好了,堆放在屋中的角落。已經準備入睡,虞蘇像是想起了什麽,冒着小雨出屋,很快,他捧着一個陶盆進來。
姒昊好奇走過去,打量陶盆,發現陶盆裏裝着泥土,他問:“這是什麽?”虞蘇笑得眉眼彎彎,特別可愛,回道:“種了來的種子,等它發芽。”
深秋可以播種麥的種子,虞蘇一直沒有遺忘,他覺得這是很重要的事情。
姒昊輕輕拍去虞蘇長發上的雨滴,他心疼他被雨淋濕了,他心疼他一直有種植收獲的期許,卻跟着自己居無定所。姒昊默然,拉着虞蘇到火塘邊烤火,秋夜寒冷,何況還有夜雨。
虞蘇乖乖坐在火塘邊,由姒昊幫他擦拭頭發,他已很習慣姒昊對他的照顧。兩人在生活中,總是相互照顧。看着熊熊火炎,回想在桑城渡過的這些日子,虞蘇心中百味陳雜。自己倒真是沒吃什麽苦,可姒昊曾因為澆模,把手燙傷。他纏着布條,流着血水,仍是去冶煉工坊幹活。每天幹活回家,層層布條被血水滲透,拆開布條上藥,血肉模糊。虞蘇知道,他必須得這麽做,他需要學習冶煉技術,總會用得上,可自己心裏實在難受。
那是虞蘇在桑城唯一一次在被中揩淚,不想那樣的日子也過去了。
擡頭看他在自己頭上抓動的手,他的手上還留着疤痕,但是已經不疼了,傷口愈合。姒昊見虞蘇仰頭看他,還對他綻露微笑,他停下手裏的動作,低頭親吻虞蘇的唇。
虞蘇摟抱姒昊的腰身,和他動情地擁吻,他們這些時日忙于為出行做準備,太過勞累,沒有親好過。姒昊将虞蘇一把抱起,走向木榻,虞蘇仰着身子,長長的發下垂,他伸出雙臂,親昵摟住姒昊脖子。
在桑城的最後一夜,兩人在淅淅的雨聲裏歡好。夜雨下了很久,虞蘇後來倦得眼睛都睜不開,他在姒昊懷裏睡去,并不知曉雨幾時停。
虞蘇早上醒來,姒昊已經做好早飯,只待他下榻一起食用。兩人吃過飯,不忘喂飽大黑和大白,它們要随行。
要帶上的行囊不少,重的馱大白背上,輕些的由姒昊背負。
兩人一馬一犬,走出家門口,跟奚裏的居民告別。奚裏人們不驚訝于他們的離開,都以為他們是秋市結束了,要返回虞地。姒昊和虞蘇步上木橋,回望河岸的家,只是一眼,沒有過多眷念。
兩人離開奚裏,走到秋市的林地,在林地裏一起更換戎人的衣服。他們穿戎人鬥篷,皮靴,腰間佩戴戎刀,并且都披下頭發,看着完全像是戎族。
出林子前,姒昊摸了把虞蘇的臉龐,在他嘴角印上一個吻。虞蘇羞澀一笑,他不知道姒昊因何吻他,不解看着對方。姒昊用手指梳理虞蘇的發絲,他眼神寵溺,但卻什麽也沒說。灰色的鬥篷罩住全身,露出褐色的皮鞋,沒有漂亮的腰帶,好看的墜飾,他的小蘇是那麽愛美的人,這些卻都沒有了。
虞蘇牽白馬,帶着大黑,他身旁的姒昊背負行囊,一手執着長矛,腰間挎着刀。兩人朝城北門走去,遠遠地,就看到一支戎人的商隊等候在道旁,為首那位領隊一身金飾,身材魁梧,正是昆烏戈。
戎人貪財,但也守諾,這一路有商隊跟随,必能化險為夷。在數月前,前往昆湖,還是覺得相當遙遠的事情,不想此時就已踏上去昆湖的行程。
虞蘇平靜淡定,看向身旁之人,看着他偉岸的身影,還有鎮定的步伐。和他相伴,他心中毫無畏懼。
作者有話要說: 昆烏戈:土豪,不考慮再來兩個海貝幣,我包你們昆湖桑城來回嗎?
昊總(掏出三個海貝幣):……規方去嗎?
昆烏戈:……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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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