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奪取西道
姒昊随同使者的隊伍, 前往規邑, 留虞蘇在雒溪。虞蘇得人愛戴, 雒溪的平民喜歡他,各聚落的頭目就是有人不服,也忌憚姒昊, 不敢為難虞蘇。
虞蘇體恤下民,振濟貧乏,他的仁愛惠及衆人。平日裏人們有糾紛, 習慣到帝屋院中來, 請虞蘇聽訟斷罪。身為雒溪稀有的“文化人”,虞蘇總是将訟事斷得合乎情理, 令人服氣。
自從秋時,姒昊和虞蘇到來雒溪, 就不時有散居在外的帝邦遺民,從四面八方前來雒溪。他們得到安置, 在雒溪開墾土地,營建屋舍。
雒溪人口多,事務也多, 單是虞蘇一人治理不來。姒昊走時, 給虞蘇留下兩個人,一位是姒帛,一位是尋雲息。姒帛本是洛姒族的耆老,聲望高,鎮得住人;尋雲息是尋人頭目之子, 得姒昊賞識被提拔,此人武力值驚人,很有領導能力。
姒帛為追随姒昊,從規西來到規南的雒溪,受到姒昊重用。他到來後,協助虞蘇制定法令,這些法令簡單而實用,便于通行。
法令發布後,雒溪的偷竊,鬥毆,傷人之事,絕去蹤跡。起初姒帛不認同虞蘇,覺得他年輕,不夠沉穩,不該被姒昊委以重任。一段時日的相處後,姒帛對虞蘇信服口服。
法令初見效果,姒昊就去了規邑。
秋時派往昆戎的小隊,返回規方,帶來昆戎的好消息。昆吉金願意結盟,聯軍夾擊駐紮在西道的穹人,約定在初春出兵。
這是一件要事,規君召姒昊前去議事。
“帝子那邊,到開春時能派出多少兵?”規君自然希望姒昊參與這場戰争,他想見見帝子的軍事能力。
“我在雒溪率民冶煉,而今有兵器一百,到初春能有兩百。”姒昊如實陳述,一時也就這麽多了。制作的可都是精銳的青銅矛戈,在姒昊抵達雒溪前,當地兵卒用的武器,大多是石骨器。
“帝子能有兩百精兵足夠了。”規君自個猜想,也就這麽多,他清楚雒溪先前的情況。
“我有匹馬留在營地,可以騎乘。我打算先赴規西營地,探明西道,繪制山圖。”姒昊不只是要出動兩百精兵,他還要親臨前線,由他去探查穹人的情況。
規君聽得擊掌,激動道:“得帝子相助,必能一舉攻下西道!”
一舉攻下西道,這是姒昊覺得必須去完成的事情,他也會促使它成功。
姒昊離開規邑後,沒有回雒溪,如他所言前往規西營地。鬲岳見他單獨到來,有随從,可是沒帶兵,問他:“帝子怎麽獨自前來?”姒昊悠然步下馬車,回道:“我的白馬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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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會不在,閑養出一身肥膘,正想帝子該不是把它給忘了,打算送它去雒溪。”能騎乘的白馬,可真是寶貝,在規方是第一匹,鬲岳知道它的貴重。
鬲岳将姒昊迎進大營,邊走邊跟他談初春聯軍昆戎的事,興致勃勃,壯心不已。兩人步入營中,來到當初姒昊和虞蘇入住的屋子,遠遠聽到吠聲,一頭大犬從院子裏奔出來,直撲姒昊。
大黑人立站起,前爪搭在姒昊身上,它拼命地搖尾巴,激動地吠叫,開心得不行。姒昊見它肥壯許多,毛發光澤,生龍活虎,知它在營地裏受到很好照顧。
姒昊拍拍大黑頭,制止它的興奮勁,命令它:“大黑,坐下!”大黑聽話放開姒昊,像個衛兵般蹲坐在一旁。鬲岳知道這條狗聰明,也不驚訝它能聽懂人語。
自此,姒昊在營地住下,他白日騎馬前去西道巡視,夜晚在鬲岳帳中和他讨論。鬲岳年長姒昊,卻待他相當敬重,他看出姒昊有才能,也很敬佩他。
經由一段時日的探查和讨論,姒昊總結鬲岳以往和穹人戰鬥失利的原因,在于沒有重視地形。規道的中段地帶,十分窄小,矛戈兵在這樣擁擠的地方難以展開戰鬥,只能被擅長弓射的穹人當活動的靶子射。
“那又有什麽辦法,總不能也派弓兵上吧。”鬲岳挺無奈,規方的弓兵戰鬥力低下,根本不是穹人弓兵的對手。
“到時交鋒,将豈中關的石牆拆下,我們假裝退兵。穹人見我們沒防守,會湧向窄道,這時用落石。”姒昊說出他的設想,誘敵深入,然後在山崖上推下落石,穹人非死即傷。
“山崖陡峭,人要上去都難,何況是把石頭運上去。”鬲岳覺得不大可行。
“在山崖上,還怕沒有石頭。”姒昊這些日子和鬲岳相處,他發現他這人很耿直,他點撥:“規西能找出十來名石匠吧。”
“有!帝子,我明日就叫人開鑿挖石。別說穹人,就是大象也能把它砸死。”鬲岳相當興奮,他已經看到勝利的前景。在以往鬲岳認為打通西道必是極艱苦的戰鬥,此時他覺得有帝子在,也許該換穹人感到艱苦了。
姒昊留在規西營地,雒溪那邊時不時會有信使前來。冬雪皚皚的一日,道上出現一輛來自雒溪的馬車,它不像信使駕駛的馬車,它有着漂亮的裝飾。馬車上坐着一位十八九歲的年輕男子,他穿着朱袍,頭戴烏冠,清雅而秀美。
虞蘇抵達規西營地的消息,由士卒傳達給遠在豈中關的姒昊。那時,姒昊站在豈中關高聳,厚實的石牆後,背手仰望石牆。天很藍,鬲岳的話很多,姒昊的心靜寂而舒暢。
士兵上前禀報,說雒溪的虞臣親自送來一批兵器,姒昊立即騎上馬,直奔營地。他翻身上馬的動作一氣呵成,人馬潇灑,馳騁而去。鬲岳在後頭看得發愣,帝子給他的印象沉穩而內斂,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麽猴急的模樣。
姒昊趕回營地,虞蘇人已經坐在院中,他身旁陪伴大黑。虞蘇聽到馬蹄聲,擡頭一望,見到騎馬躍上坡道的英俊男子。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禮服,莊重而英武,原本寬闊的袖子,被改成窄袖,方便拉扯馬缰。
虞蘇起身朝他走去,笑容可掬,姒昊下馬,大步上前,一把将虞蘇攬抱入懷。他力氣很大,緊緊勒住虞蘇的腰身,深情喚他:“蘇……”虞蘇知道四周有士兵在觀看,不過他沒有掙脫姒昊的懷抱,他摟住他的背,低語:“阿昊,好些時日沒見,真想你。”
從姒昊去規邑,兩人分離,到現在已有數十日。自從兩人相愛,他們還沒有分開過這麽久。
兩人擁抱一小會,就都松臂放開,免得惹人閑言。姒昊拉虞蘇進屋,命令門衛別放人進來,他把門窗一關,屋中只有他和虞蘇兩人。
虞蘇被壓在門後親吻,無法推開,只能縱容地抱住姒昊的腰。屬于對方的氣息,太令人懷念,這些時日不論再忙,他們都思念着對方。
大白日裏,兩人無聲無息地擁吻,門外不時有人語聲。長吻過後,姒昊放開虞蘇,虞蘇淺笑,低頭整理衣衫。姒昊看着他,眼裏滿是柔情,他心中不急切,夜晚,他們能相擁入眠。
“還想你幾時會來。”姒昊撫摸虞蘇的臉龐,溫熱的大手在他的脖頸間蹭動。虞蘇的臉上微微泛紅,嘴角揚起,笑意潺湲,溫語:“雒溪要搭橋,為這事耽誤行程。”
“不急一時,也要春日才能搭建。”
“冬天快過去了,早些做準備。”
“嗯,路上下雪嗎?”
“出行那日,下了場雪,我帶炭爐上車,烤着火過來。”
兩人現而今日子過得很好,虞蘇懂得愛惜身體,不只為自己,也為姒昊。他很清楚,只要自己生病,姒昊就會牽挂,要分心。
虞蘇在屋中脫去外袍,姒昊喚侍從端來盆炭火,給虞蘇烤烤身子。兩人圍着炭火坐下,四目凝視,相視而笑。無論是姒昊,還是虞蘇,來到規方,他們的變化都很大。這種變化,不只在于衣着,更在于身份。對他們兩人而言,他們不曾更變,始終是那個人,有着相同的心意。
夜晚,虞蘇在姒昊身下,和他纏綿,迷離之際,他仰頭,望見窗外的一輪圓月。月光灑在姒昊寬實的肩膀上,照亮他的側臉,他的眉眼唇鼻,都映在虞蘇的眼中。虞蘇擡手去觸摸姒昊的眉宇,他的指尖碰觸到他額上滑落的汗滴,他輕輕喚他名字:昊。
虞蘇知道,他所愛的人,非同尋常,他不只是他的昊,也将是別人的君王。哪怕現在看來,似乎一切還沒開始,勢力微弱。
春日來的很快,和穹人的戰争,迫在眉眼。規西的人們,很快意識到大戰将至,他們親眼看到規君率領軍隊前來。姒昊的軍隊遠遠不及規君浩大,只有二百餘人,領兵的是尋雲息。
戰前兩天,一支百來人的隊伍,抵達營地,說是姒昊的軍隊。姒昊接見他們,發現領兵的是一對父子,他們居住在規西,是尋人。他們沒有皮甲,武器是木弓,石斧,石矛。
規君見到這樣一支簡陋的隊伍,跟姒昊說他們勇氣可嘉,不過穹人弓箭不可小觑。姒昊說他們有用途,而且是很大的用途。
開戰前日,這支尋人隊伍被派上山崖,負責推落石頭。尋人對穹人有深切的恨意,得知要用落石砸穹人,紛紛踴躍參與。看他們腰纏粗繩,一個個吊上懸崖,面無懼色,相當英勇。
開戰那夜,鬲岳派出石匠和士兵,将豈中關的石牆拆下。夜晚叮叮當當的聲音,特別響亮,引得穹人探看,他們困擾,不知道規方的意圖。這面石牆一堵就是數年,是在規方放棄突破西道後,在穹人箭羽下艱苦營建,而今卻拆去。
穹人試探,沒有進來,直到天亮後,石牆推倒,他們仍不敢靠近豈中關。鬲岳說這些穹人沒膽,門戶大開,都不敢進來。規君笑語,怕是被任人打怕了,當年和他打仗的穹人相當魯莽,也相當勇猛。自從規方和昆戎取得聯系,關于外界的消息,就時時由信使傳遞,所以知道近期任方和穹人的戰事。
“鬲岳,你帶兵出去,和穹人交手後,佯裝敗退,把穹人引進來。”規君下達命令,他無疑采用了姒昊的計謀。
“是!”鬲岳的士兵守在豈中關內,只待一聲令下。
鬲岳帶兵沖出豈中關,遇到早有防範的穹人——畢竟敲了一夜石牆,故意提醒他們。穹人的弓箭相當厲害,如同箭雨,鬲岳只帶上一部分兵,壓根不是對手,他不是佯裝敗退,他是真得被打得逃回。
規兵倉皇往後退,穹人緊追不舍,想趁勝追擊。穹人進入窄道,氣焰嚣張,以為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豈中關。山崖上等候多時的尋人複仇心切,早按耐不住,未等一聲令下,巨石就已紛紛從空墜落。在落石下,穹人死傷慘重,頓時慌亂逃離,潰不成軍。
趁着這時,規君帶領裝備最精良的士兵,沖出窄道,追殺穹人。規軍穿越西道中段最狹長的山道,來到一處開闊的山谷地。規君命令士兵止步,等待姒昊和鬲岳的軍隊抵達。
三軍很快聚集,規君陳兵,似乎沒有繼續進攻的意思,他在等待。
在西道漫長的封鎖時光裏,規兵也曾突破窄道,抵達寬闊的山谷地。那時勝利似乎就在眼前,但卻攻不破穹人紮營的山門。山門的地勢适合弓兵防守,弓兵在高地弓射,規兵在地上只能挨箭,打也打不着。
規君等待昆戎從穹人背後的襲擊,這場襲擊,會發生在山門外頭。那裏地勢平坦,能跑戰車,适合擾亂敵軍。昆戎的盾甲精良,不懼弓箭,會是很好的助力。
軍隊在山谷地駐紮,等候昆戎對穹人的襲擊,也等候天黑。
天黑後,探子來報,從山頂可見山門有火光,昆戎進攻了。規君一聲令下,命令大軍進攻,奪取山門。
這夜的戰鬥相當激烈,穹人前後遭夾擊,斷了援兵和補給,成為木欄中的野獸。規兵在規君的親自帶領下,異常勇猛,一再發起進攻。山門的地勢讓規兵相當吃虧,在這裏和穹人膠着半夜。
姒昊見一時攻打不下,勸說規君帶兵先退下。士兵在姒昊指揮下負薪,往山門處堆柴點燃,利用風勢将煙霧刮向山門。煙霧濃烈,嗆鼻,在大風的作用下,彌漫在山門。山門裏的穹人兵力本就不支,到此時不再抵抗,選擇撤退。
穹人退兵,只有小部分人頑固抵抗,在黑暗中放冷箭。規兵因勝利而氣勢高昂,英勇向前推進,不懼弓箭。
天将亮時,規兵經過了十數載的封鎖,第一次走出山門,在殘月下,歡聲雀躍。
姒昊穿過昏暗的石道,來到廣闊的平地,他望見天邊的一輪殘月,還有黯淡月光下幽深的樹林。穹人像黑夜裏的蝙蝠,紛紛逃往林叢,四周傳來時近時遠的厮殺聲。
東方魚肚白,太陽即将升起,姒昊的心靜穆極了,甚至有絲莫名憂傷。他見規君和鬲岳聚在一起,正在談笑,他見不少士兵在向自己靠攏,那是聽他指揮的士兵。
冬日的太陽,爬得很慢,一點也不耀眼,這新的一天,就像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士兵将一匹白馬牽給姒昊,姒昊騎上,擡頭正見數輛馬車朝他這邊駛來,那是昆戎的馬車。領頭的那輛馬車上,坐着昆吉金,另一輛則是昆烏戈,真是熟悉的臉龐。
看着他們,姒昊笑了。
馬上的帝子,沐浴在陽光下,他身穿染血的皮甲,腰間的青銅劍泛着光。他頭發有些淩亂,英俊的臉龐上,有道殷紅的血痕。
作者有話要說: 鬲岳:帝子為人如此正派,為何打仗這麽不耿直。
昊總:打仗當然玩陰的,非不得已,絕不正面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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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