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過往雲煙風吹散

齊離天南地北胡侃時，菜也上齊了，他立刻閉上嘴開始狼吞虎咽，這段時間天天吃面包，嘴裏都快養出鳥來了。

莫潇又是給他夾菜又是倒水，看着他的眼睛始終帶着股笑意。

吃飽喝足，齊離揉着肚子葛大-爺似得攤在椅子上，問道：“潇大，連你都說我寫的沒問題，為什麽千桡編輯還拒簽我？”

一想起那人，齊離覺得即使塞滿的肚子也不能抵擋住他漸漸不美妙的心。

“他給你拒簽理由怎麽說的？”

“随便點了個敷衍呗。”齊離想翻個白眼，但想起他上一次翻白眼所造成的禍事，忍下了。

“這也不能怪他，最近他好像心情不好，所有審簽都拒絕了。”莫潇優雅得擦幹淨嘴角油漬，燈光反射在金絲眼鏡上，掩藏了他眼中異色。

“哦？他更年期提前到了？”他挑了挑眉，心想，那死面癱不是一直都活得像全世界的人欠了他幾百萬似的嘛。

“呵呵，你過幾天再去申請下，應該能過的。”莫潇叫來服務眼結了賬，看了眼放在旁邊的行李，問道：“怎麽了？沒回家嗎？”

齊離嘆了口氣，煩躁道：“無家可回，正打算去租個房子先住着。”

莫潇微笑道：“要不先去我家住着，我家挺大的，多住個人綽綽有餘。”

那一瞬間他的形象在齊離眼中高大了數倍，周身金光閃閃就差升天成佛：“救世主啊你，收小弟不？”

莫潇噗嗤笑了聲，替他拿上行李，拍了拍他的肩道：“以後叫我聲莫哥就行了。”

當坐上莫潇的勞斯萊斯時，齊離由衷得、沒骨氣得覺得，就算是坐在這車裏哭瞎他也認了！

或許是連日來沒命得趕稿，又或許是坐墊太過暖和，他昏昏欲睡得做了個夢，不過不是個什麽好夢，夢到顧均的夢都算不得好。

夢裏回到了他十五歲的時候，齊離看到自己青澀的面容上滿是不知所謂的意氣風發，坐在新買的筆記本前噼裏啪啦得打字，眼神時而燦若星辰時而暗如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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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跳出個小信封，他停下了飛舞的指尖，點開看，正是審簽通過的消息。

但他臉上卻沒有一絲高興，反而有些鄙夷的樣子，啧了聲，順手加了消息上留下的QQ，就放到一邊不再理會。

當時微雨還是個不太出名的透明網站，審簽通過實在算不上什麽值得高興的事，他也并不在乎什麽報酬，要不是簽約後能增加曝光率，他才懶得弄這些什勞子事。

這便是他和顧均的第一次交集，他們的聊天框除了齊離申請的時候發的備注，和顧均通過時系統自動發的那句話，一年都沒有更新過。

後來微雨出了新政策，簽約未滿兩年的作者開新坑得和責編溝通，齊離這才想起這麽個人來，帶着稿子找上了他。

初次交流，這人将他的大綱貶得一文不值。

年少氣盛，他留下一句等着瞧，将文開了。

那是他數據最差的一篇文，即使被挂在榜單上也止不住撲街的架勢。

他在他的面前總是這麽狼狽。

想打別人的臉，卻被別人打臉，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人糟心了。可是顧均卻什麽也沒說，一點一點指導他将大綱改了，仔仔細細提點他文章中的纰漏，甚至還在百忙中抽空給他捉蟲。

可他終究咽不下這口氣，嘴雖然還跟死鴨子似的硬，但心裏到底是感謝的。

很多人都說千桡編輯面冷心冷，是最難簽的，即使簽約，幾年沒說過幾句話的大有人在，圈裏的人又嫉妒又恭維得說：“大概只有乾大這樣的天賦型寫手才入得了千桡的法眼。”

齊離面上不屑，但心裏樂開了花，他到底是個小少年。

他們的分歧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夢境一轉，那是間寬敞敞亮的辦公室，辦工作前坐着位西裝革履的老板，三十幾歲，眼睛閃着精光，臉上卻帶着谄媚的笑。

齊離嚼着泡泡糖，吊兒郎當得坐在窗臺上，針織衫松松散散得披在白色襯衣外，歪過頭對那老板說些什麽，對方連連答應下來。

這位小祖宗可是微雨的金主，不過是要幾個榜單，給他便是的。老板打了個內線電話，沒一會開門進來位高大英俊的青年，臉卻跟冰雕似的。

齊離正把泡泡糖吹到最大，在那刻突然爆了，粘得他一臉都是。

他跟這位八字犯沖吧，他想。

進來的正是千桡，也叫顧均。

他們第一次見面，卻徹底決裂。

齊離想早點出名，仗着是微雨文城的大股東，要了永久的榜單。

顧均不滿他急功近利，滿心功名，自此随他去了，猶如陌路。

他都這麽出息了，還要他幹什麽呢？

兩人的對話框這一冷就是三年，顧均不找他，心高氣盛的齊離又怎麽肯主動聯系呢。

人紅是非大，二十歲的時候，正要推舉出最佳作者獎時，全網開始爆料說他抄襲，那些所謂的證據不知出自哪位黑客之手，足以以假亂真。

人們不願意動腦子仔細想一下，聽見風吹草動就信以為真，看熱鬧不嫌事大。

同圈人冷眼旁觀，等着他落下神壇。

齊離根本不屑于解釋，也懶得理會，于是外界就說他是心虛，是啞口無言。

他們诽謗他抄襲的話題寫得比魯迅還好，譴責得有理有據，邏輯缜密不寫小說搞這些幺蛾子真是可惜了。

最後微雨文城的老板親自打來電話解釋了一番，哪怕說得比唱的好聽，但結果還不是把他的書名封了。

最有希望拿金獎的人，就這樣黯然且狼狽得退場。

那天晚上他砸光了家裏所有能砸的東西，跑到酒吧瘋癫了一晚上，他沒想之後要怎麽辦，沒想要怎麽報複回去，沒想要怎麽證明自己。

他只是想，這下又讓顧均看他笑話了吧。

啧，臉真疼。

他喝得爛醉，攤在吧臺上，迷迷糊糊間手機響了，他摸了好久也沒摸出來，酒侍幫他接了。

過了好久，又像只是一會，有個人抱起他，他反抗，咒罵，将這輩子的髒話都罵完了，罵那些小人，罵那些觀衆，罵顧均，罵他自己......

他說，顧均就是個混蛋，手下的作者出了這種事都不聞不問，不出面不發聲，心冷得跟個石頭一樣。

他說，他就是耍手段怎麽了，他憑本事耍手段他算哪塊小餅幹憑什麽怪他，他後悔了還不成麽。

他說，遲早他會站在文圈的最巅峰，這些人就看着好了，他齊離才不需要抄別人的！

嘴裏放着狠話，眼中淚花朦胧。

之後......

之後發生了什麽，他忘了個一幹二淨，醒來的時候在自家的床-上，窗外吹來溫和的風，屋裏的酒氣散盡，白色窗簾飄飛，燦爛的陽光下，他一時睜不開眼。

屋裏也不知道是誰打掃的，玻璃碎片不見了，倒得到處都是的家具放回了原處，桌上還放着熱騰騰的飯菜，還有一粒醒酒藥。

他當是清潔工來過，雖然他這幾天太糟心打過電話叫她別來。

——每次遇到顧均，都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

“醒醒，到了。”耳邊傳來低沉的嗓音，齊離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

迷茫，空洞，恍惚……

前塵往事，何必再憶起。

“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夢到些亂七八糟的事......”齊離搖了搖頭，想将那些糟心事晃出腦袋，一邊說一邊下車，一擡頭被眼前的豪宅驚呆了。

他知道莫潇有錢，卻不知道這麽有錢，這房子少說也得有四五千萬吧。

“夢裏都是假的。”莫潇帶他進門，拿了雙新鞋給他換。

是啊，上輩子的事對于這輩子的他來說确實是假的。

壓下心頭不知名的失落，他揚起笑臉道：“莫哥，這月租我恐怕得欠上大半輩子了。”

“也沒打算要你的。”莫潇輕笑了下，招呼他去洗澡，又去收拾了個房間給他。

連日來齊離窩在那個狗窩似的房子裏晝夜颠倒得碼字，還從沒仔細看過這具身體長什麽樣，印象裏是鬼一樣的白。

這下得了閑看了眼，還是那副病态的蒼白，頭發亂糟糟的，無精打采，眼眶下有一層濃濃的青黛，白長了一張清秀的臉。

雖然沒他上輩子好看，但也還算湊合吧。

估計是做了那個夢，現在他老是想起以前的事，以前他又臭美又傲嬌，十五六歲的時候就喜歡穿個小西裝跟個小少爺似的。

或許是由于父母早亡的緣故，他的叛逆期來得格外晚，二十一歲的時候他料理完風言風語，重回文圈，又是顧均簽的他，可不知道那人抽了哪根筋，老媽子似的開始管着他。

剛開始齊離還能忍受，後來所幸當了耳旁風，他要他做什麽他偏不，他還堅持要打顧均的臉，證明自己才是對的。

就連這輩子他也還沒放棄這個願望。

齊離深深将這口晦氣嘆了出來，洗完澡裹了個浴巾，邊擦頭邊走了出去。

莫潇正好将床鋪好，笑着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書桌上的電腦道：“你以後就用那臺電腦碼字吧，裏面什麽軟件都有，也能自己制作封面，方便。”

他随口應了聲，并沒有打算換電腦。

“對了，還沒問怎麽稱呼你？”他雖然依舊是那副溫溫柔柔的笑，但齊離莫名覺得這笑帶着點調侃的意味。

終究是逃不開這個問題，不過世界上名字一樣的千千萬萬個，沒什麽好奇怪的：“我叫齊離。”

“哦，那我叫你小離吧。”莫潇道了聲晚安，關上門出去了。

也沒從他眼裏看出什麽異樣來，他只覺得是巧合吧？

齊離打開自己那臺小破筆記本，碼了幾千字睡意上頭，再次點了申請簽約。

不看僧面看佛面，如今我這文收藏和點擊對于小透明來說已經算挺多了，總得給我簽了吧。

于是他放心得去睡覺了。

但是風蕭蕭兮易水寒，這條路注定了坎坷崎岖——審簽又被拒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稍微有點沉重啦，但是背景還是要交代一下

顧均超喜歡我們小離的

可奈何齊離大少爺眼中不染塵埃，硬生生錯過了。

偷偷告訴你們~齊離一直覺得自己鐵直，然鵝......親媽怎麽可能放過他呢【奸笑】

這是位彎而不自知的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