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不平

二十九、

三人在蕭湛的帶領下入宮晉見, 進了金銮殿蕭湛便退了下去,徒留他們三人。

此時聖元帝已坐在龍椅上, 被呈上的千年仙草正由身旁的大太監高捧着, 任他肆意觀賞。

“這就是千年仙草?”聖元帝仔細觀察仙草幾眼,眉頭微蹙, “朕怎麽覺得這仙草看起來似乎與尋常仙草無異,你們如何能确定它就是千年仙草?”

聖元帝看了楚時依一眼, 道:“既然千年仙草是由晉王妃第一個提出來的, 那晉王妃來說說看。”

被點名的楚時依心頭一跳,唾了下口水, 走上前去福了福身, 輕聲道:“回皇上, 一般仙草外型多呈半圓形或扇形, 若是細瞧可發現千年仙草為鹿角形狀,外觀仍是與一般仙草不太一樣的。”

聖元帝眉眼輕輕一挑,又偏過頭細看仙草幾眼:“的确是不太一樣。”

“宇兒只要服下仙草, 身上的奇毒就能全解,還需不需要其他藥方呢?”

聖元帝将目光挪回殿前垂着頭的楚時依身上,面容冷肅,威嚴天成。

楚時依被刺人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 顫顫巍巍道:“還需加以槐花、藕節、大薊、蘆根、連翹等藥材一塊入藥, 王爺身上奇毒便能解除。”

她自然不會傻傻的告訴皇帝說還要以她的血肉入藥才行。

“是嗎?不用再加其他東西,就這麽簡單就能解掉天下神醫都無法解的奇毒?”聖元帝語氣雖漫不經心,盯着她瞧的黑眸卻究探意味十足。

“是的。”楚時依低眉順眼道。

她總覺得聖元帝今天這番話別有他意。

楚時依想起上次陸承宇在太後壽宴上, 問她是不是想被囚在天牢放血到死的事。

為什麽當時陸承宇會那麽說呢?難道是聖元帝曾跟他說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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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聖元帝與陸承宇的對話她并沒有細想,現在想來卻倍覺可布。

思及此,楚時依驀然打了個冷顫,心髒因陡然襲來的恐懼而微微加速。

聖元帝沉默的時間太久,嘴角雖噙着一抹淡笑卻目光如炬。

帝王的目光帶着與生俱來的威壓,

楚時依被盯得渾身僵冷,雙腿微微發軟,大氣都不敢出,心髒怦怦跳,空氣仿佛都凝固般。

就在她覺得自己就要軟下腿,跪伏于地時,耳邊卻傳來一陣撕心裂肺般痛苦的低咳聲。

聖元帝驟然将目光自她身上收回,再看向陸承宇時眼中已恢複柔軟與關愛。

“宇兒怎麽了?”聖元帝濃眉緊皺,朝姜煊擺了擺手,“姜太醫,還不快給宇兒瞧瞧,不是說在晉王妃的調養下身子已經好上許多了嗎?怎麽突然又咳得這麽厲害。”

姜煊垂首應下,立刻走到陸承宇身旁為他搭脈。

然而,姜煊那雙潋滟的桃花眸方搭上陸承宇的手腕,便倏地閃過一絲困惑。

姜煊擡眸看了陸承宇一眼,只見他雙頰紅潤,氣色也不錯,一點也不像往日咳疾發作的模樣。

陸承宇捂嘴低咳,冷峻的黑眸亦飛快地掃了姜煊一眼。

兩人無聲對視一瞬,姜煊立刻斂下眼簾,繼續垂眸診脈。

半晌,姜煊面向聖元帝垂首道:“晉王殿下原本身子雖漸有起色,但經過此次前往太姥山來回的長途跋涉,極為耗費心力,晉王殿下剛進城就被蕭大将軍請入宮,可說完全沒有休息到,才導致咳疾複發。”

“那還是早點回王府歇着吧。”聖元帝面色凝重,懊惱的低吟一聲,點頭道,“解宇兒身上的奇毒得用多少仙草?”

姜煊微頓,偏頭看向楚時依。

楚時依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狗皇帝’。

聖元帝果然在觊觎他兒子的千年仙草。

這仙草分明是他們千辛萬苦才找到的,他居然無恥的想坐享其成。

“大約這般就夠。”楚時依在心裏将聖元帝痛罵一番後,伸手以拇指及食指比了個大概長度。

聖元帝點了點頭,看了身旁的大太監一眼,大太監立刻心領神會,将仙草置在一旁幾案上,拿起案上的小刀按楚時依所比的長度切下仙草。

而後将分量剛好的仙草裝到紅木盒之中,呈到她面前。

楚時依看着大太監送過來的千年仙草,簡直要被氣笑了。

然而就算心底再氣,她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接過那就剩一丁點兒的仙草。

接着聖元帝又道:“其他仙草朕想留下來給太後治病,宇兒應該不反對吧?”

呵,他能反對嗎?他敢反對嗎?一反對一句不孝就扣了下來,這聖元帝打的算盤可真真好。

楚時依內心吐槽。

“兒臣早有此打算,沒想到父皇先一步開口,兒臣自然不會反對。”陸承宇說完又輕咳幾聲,模樣看起來甚是痛苦。

聖元帝滿意的笑了笑,又與陸承宇說了幾句話,無一不是在關心他的身子,說了好半晌才終于準許他們退下離宮。

楚時依見兩人父慈子孝的模樣,不禁心中感嘆果然帝王對陸承宇的關愛都是假,都是有目的的。

她甚至覺得當初聖元帝将原主指給陸承宇也是另有目的,并不只因原主的血傳聞可治百病,為了救他才那麽做的。

回去的路上楚時依不發一語,她還越想越覺得陸承宇可憐。

假如那千年仙草真能延年益壽,假如聖元帝真的那麽疼愛他,那不應該将一大半仙草都分給他才對嗎?

為什麽他們拿到的就只有入藥所需的份量?早知如此,她剛剛就應該比長一點才對,她根本就不應該跟聖元帝客氣!

楚時依越想越氣,整個人氣鼓鼓的,就差頭頂沒氣得冒煙。

陸承宇見小姑娘兩頰嘟得鼓鼓的,模樣可愛極了,眸光漸漸變暗。

“怎麽了?”

楚時依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毫不諱言道:“我辛辛苦苦幫你找來的仙草就剩這麽一點點,不開心。”

她将抱在懷中的紅木盒子拿起來晃了晃,說的時候還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太後怪病纏身多年,終年受苦,仙草給她也是應該的。”

楚時依想到太後所謂的怪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太後得的病在她的原世界裏被稱為糖尿病,她看起來雖然瘦瘦的,但小六給她的金手指卻讓她知道,太後之所以在壽宴上暈倒,是因為她有糖尿病還在宴上空腹飲酒,才會導致血糖過低昏了過去。

她當時就已經将平時該如何飲食控制,及早晚替太後按壓哪些穴道即可疏緩控制病程,以免繼續惡化的方法如數告訴姜煊。

他們離京之前聖元帝明明也說太後身體好多了,不需姜煊日夜照顧,現在怎麽又要給太後治病了?

聖元帝簡直睜眼說瞎話。

“就算要給太後,那也應該多分一些給你才對。”楚時依思來想去還是氣的很。

“不是說千年仙草沒病吃了也有益助,你身子這麽虛弱就該多吃點,居然整株仙草我們就只拿到這麽一點點,還只夠入藥用……”

楚時依嘟嘟囔囔說個不停,陸承宇黑眸中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待楚時依一股作氣将一路憋在心裏的話,全數抱怨完畢,身心一陣舒爽。

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又在不知不覺中被陸承宇給抱到大腿上,攬在懷中牢牢抱着了。

“……”

她好心替他打抱不平,他居然滿腦子只想吃她豆腐。

大豬蹄子!

楚時依忍不住用眼尾斜乜了他一眼,嬌哼一聲:“王爺難道就不會難過或生氣?”

“皇宮之中不公平的事只多不少,如果次次都要生氣或難過,本王豈非早就被活活氣死,如何能活到現在長大成人。”

陸承宇低聲道,擡手輕輕摩挲她白裏透紅的臉頰。

在楚時依低頭的時候,黑眸裏盛滿足以令世間所有女子,皆沉醉其中的溫柔笑意。

楚時依倏地‘嘶’了一聲,縮了下肩膀,委屈巴巴道:“疼。”

陸承宇手一頓,手指立刻離開她過分嬌嫩的肌膚,目光陰沉的盯着自己布滿粗粝薄繭的大手。

“嬌氣。”他明知她是因為痛覺異于常人才會如此,卻還是忍不住冷哼一聲。

被摸的臉頰生疼的楚時依聽見自己又被說嬌氣,頓時就又不想理陸承宇了。

她氣鼓鼓的低下頭去,繼續抱緊懷中的紅木盒子。

“當初為了能早日立下大功,讓父皇對我另眼相看,年紀輕輕便入了軍營摸滾打爬,日日夜夜的練劍才會磨出了這些繭子。”陸承宇忽然道。

“嗯?”楚時依困惑的擡起頭,睨了他一眼。

陸承宇被小娘姑這麽一睨,心跳猝然亂了幾拍。

“王爺你這是做什麽?”楚時依驚呼一聲。

原來她才剛擡眸看了陸承宇一眼,雙眼便被他的大手給緊緊捂住。

“乖。”陸承宇啞聲道,“別動。”

楚時依清楚的感覺到男人溫熱的鼻息噴薄于耳,瞬間乖巧起來。

她還記得陸承宇之前在馬車裏欺負她的事。

“本王不是故意的。”

“什麽?”

楚時依困惑的眨了眨眼,纖長濃密的眼睫刷過他的掌心,仿佛跟着撓過他的心尖一般,引起一陣顫.栗與酥.麻。

她感覺到陸承宇近在耳邊的鼻息忽然粗.重幾分。

“本王手掌打從十一、二歲開始便是如此粗粝。”

他說的沒頭沒尾,楚時依聽得越發困惑。

“嗯?”

陸承宇見自己都說到如此地步,這般明顯她居然還是聽不懂,冷哼一聲,原本蓋在她眼前的大手跟着撤開。

原本緊緊籠罩着她,令人臉紅心跳的男性氣息亦驟然消失。

楚時依見他突然又生起悶氣,心中百思不解,正想問他剛剛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卻驀然瞥見男人冷白的耳根漫着幾許緋紅。

在這一刻,她突然覺得。

陸承宇好像有一點點點點點可愛。

明明冷着一張臉,耳根卻悄悄的紅成一片。

有種反差萌。

不過他為什麽要害羞呢?

楚時依自然沒笨到開口直接問陸承宇,這個困惑就一直埋藏在她心底,始終沒有解開。

兩人到府後,早就候在門口的陳福與蘇嬷嬷等人見到他們平安歸來,原本面帶擔憂的神情終于浮現笑容。

“王爺、王妃,你們可終于回來了。”陳福領着蘇嬷嬷及身後一衆奴仆福身道。

“嗯。”陸承宇冷淡的應了聲,随後牽着楚時依走進王府大門。

陳福與蘇嬷嬷皆齊齊一怔,兩人互看一眼。

雖然王爺與王妃離府尋找仙草時,兩人就常同進同出,甚至有人見到王爺抱着王妃從浴堂裏離開,但王爺從來沒有當衆牽着王妃的手過。

陳福甚至記得,王爺與王妃之前去聽唱神戲時,王妃因為跟不上王爺的腳步所以想拉他袖子,卻被王爺冷漠無情的一把甩開險些摔倒。

這是他後來聽當時跟出門的小厮們說的。

沒想到如今兩人感情已經親密到手牽着手,行影不離的地步了。

陳福細長的小眼睛笑瞇了起,忽然對身旁的蘇嬷嬷道:“看來等王爺身上的毒解了後,不久就會有小世子或小郡主了。”

蘇嬷嬷聞言也跟着笑了下:“那到時咱們王府可就要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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