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話

周二我從惡魔小姐那裏領到了一個跟蹤的任務。跟蹤的對象是工作室裏的亮叔，那個一直低着頭在電腦前面上色的大叔。雖然偶爾他也會風趣地與我們交談聊天，為人和藹可親，但是我總覺得他方方的寸頭和黑框眼鏡，稍微彎曲的後背，所有的一切都顯得有些頹廢。

星星對我沒有說明跟蹤這位大叔的原因，只是讓我下班跟着這位大叔，看他去哪裏做了些什麽。所以我在那天下班後，就默默地跟着那位有些頹廢的大叔，看他登上了地鐵，又走了一段路，來到了一家名為REFRESH的公司，一頭鑽了進去，就很長的時間沒有出來。

我起了疑心，于是也偷偷地進去，按理說這種公司一定要有工作牌才可以打卡進入，我這樣的外人如果硬闖，必定會引起警報裝置。正巧，我看到一位推着清潔車的大媽在大廳的另一頭，于是我走過去，跟大媽親切地打着招呼。

用我帥氣的臉誇了大媽幾句，又熱心地套了套近乎，大媽很快就被我哄地心花怒放，以前在收集資料的時候我也沒少出賣色相，所以這種套路得心應手。很快，我就從大媽那裏打聽出來，最近兩周的時間裏，亮叔就會在下班後來這個公司上班，大媽曾經路過他工作的地方，看到他似乎在畫畫。

我心裏隐約猜到了一些什麽，但是為了确認，我還是讨好大媽讓她告訴我亮叔工作的地點，利用大媽的工作卡，上了樓。

十六樓，一進門就看到了醒目的标志“春京動漫工作社”，既然是動漫社就肯定是星星的競争對手，這點是毫無疑問的。我繼續向前走着，因為看到了黑暗中的光亮，所以我選擇把腳步放輕。

亮叔在埋頭苦幹，根本沒有注意到我溜了進來，我穿過他，來到他身後一排的辦公桌底下，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漸漸将身子探出來，這個角度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亮叔正在做什麽。雖然我沒有正經參加工作室的工作，但是我每天坐在那裏，就是在觀察每個人都在幹些什麽，他們每一個人的工作我都非常清楚，再加上我自己本身就是美大出身，這點問題還是難不倒我的。

沒錯，亮叔他在上色，用星星口中所說的那種自己獨創的方式，為不知名的漫畫上色。

他在做的，是一個叛徒做的事情。

既然所有的一切我都知曉了，就沒有必要再待下去了，我匆匆下了樓，記住了那裏的地址。第二天一早，我就準時出現在星星的辦公室裏，向她彙報了這一切。

“嗯，我知道了。”她輕描淡寫地繼續拿着電子筆在畫稿子。

“你一點也不驚訝？”我問道。

“我讓你去跟蹤，只是想确認一下是誰而已。”

“這麽說，昨天老易進來跟你就是說這件事的，只不過你們不知道內奸是誰。”我反應過來。

“對，一個新漫畫的上色手法跟我的很像，老易說讓我留點心。我一共就兩個上色助理，這件事想想也清楚。”

“那你打算怎麽辦？現在我就把亮叔叫進來？”我急迫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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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你不用聲張。就先放着吧。”她如此平淡的反應是我始料未及的，原本這種抄襲了自己上色技巧的事情不應該很讓一位漫畫家氣憤的嗎？我不懂為什麽星星可以這麽平靜地坐在那裏，放任不管。

“可是。。。”我話還沒說口，就看到她擡起頭來向我投來的目光。我知道她不希望我再說下去了，我也只好閉了嘴，安靜地退了出去。

我憤憤不平地回到位置上，有些莫名的煩躁。曉萱見狀，又湊過來嘲諷我：“喲，吵架啦？被惡魔說了，心情不好？”

“去去去，沒心思跟你開玩笑，煩着呢。”我故意躲避了她的視線。

“怎麽了？”她轉而變得真摯了很多。

“皇上不急太監急。”我嘟囔了一嘴。她似乎沒聽清，我也懶得再說，這事兒就此作罷。

周三晚上星星一直工作到很晚，畫好了這周的稿子；周四按照慣例去了孤兒院，周五發了新稿，周末外出采風。星星她。。。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每日只能托着腮，坐在座位上，看着認真工作的星星，嘆着氣。既然她不打算追究，又為什麽讓我去跟蹤亮叔，讓我知道了這一切。我不明白，我實在不明白。。。

“叮”我瞅了一眼短信，是星星！

她讓我把REFRESH公司的地址給她發過去，于是我立馬照做，我知道今天星星一定會有所行動。

下午兩點鐘，工作室的人們大多在午休，或是趴在辦公桌上休息，或是躺在沙發上小憩，我也在假裝睡着。這時候，我聽見了辦公室門的聲音，星星出來了。我眯着眼睛看見星星背着包，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一出門就加快了步伐，于是我也睜開了眼，立馬跟了上去。

我打了一輛車跟随她的車來到REFRESH公司樓下。她一進去就跟前臺說了幾句話，然後坐在大廳裏，似乎在等待什麽人。我站在大廳外，透過玻璃，看着星星。

不一會兒，從樓上下來一位穿着西裝革履的男人，他梳着油光锃亮的頭發，大概有三十多歲，皮膚偏黑，身材保持的還算不錯。他一出現，就跟星星握了握手，兩個人出了公司，來到一家咖啡店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也尾随着進去，戴着帽子，坐在了星星後面的位置上。因為這個時間點，咖啡店裏沒有多少人，所以他們的對話我聽的很清楚。

星星她，想要一個人解決所有的事情。

“既然您出來見我，大概也知道我是因為什麽事情才和您坐在這裏的吧。”星星先開口。

“我聽說是大名鼎鼎的星星來找我，所以當然要下來，沒想到星星你這麽年輕。”男人笑着說。

“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寒暄的話就省了。張社長如果真的誠心以待，就請如實回答我的問題。”

“你說吧。”男人做了一個引導的手勢。

“春京動漫是你們旗下的吧。”

“是。”

“你們以前雇傭過一個叫安亮的男人吧。”

“我們公司的員工這麽多，我怎麽會知道？”

“張社長，希望你如實回答我的問題。”能夠想象，此刻星星一定用那種可怕的眼神盯着對方。

“啊。。。沒錯。他是在我們公司工作過，不過後來被辭退了。”

“我能問下原因嗎？”

“因為他洩露了公司的廣告設計方案給別人，所以欠了公司兩百萬，被逐出了公司。”

“那麽，他現在還剩下多少欠款？”

“這個嘛。。。。”男人似乎在猶豫，他的話還沒說完，星星就插了進來。

“不管是多少，你們拿着這筆錢威脅安亮讓他幫你們旗下收購的動漫社的新動漫上色，也有點過分吧。”

“星星小姐，你這麽說。。。”

“或許，你們是跟他說如果他幫忙的話，就可以抵了他所有的債？當年他被你們掃地出門，在廣告界根本無法立足，現在你們想進軍動漫界，就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是不是太過分了？”

“你！”男人有點怒了。

“是，我現在沒有任何證據，不過只要我問安亮，他也一定會把實情說出口，你們背地裏幹的這些醜事就會被曝光。我不管當初是誰讓安亮背了黑鍋，讓他欠債走人，可能是看他好欺負吧。”她輕蔑地笑了兩聲，轉換了更為強硬的腔調，“但是，他現在的老板是我，你們沒有權利欺負我的員工，我也絕不允許！”

“你。。。你。。。。你想幹什麽？”男人的聲音裏有些顫抖，看得出來，男人已經被惡魔小姐鎮住了。

“啪！”我聽到卡片清脆落在桌子上的聲音。

“這是我的名片，跟你們老板說，安亮還剩下多少錢，我幫他還了。”說完，星星就踏着堅定的步伐離開了咖啡廳。

我轉過身來，看着那個男人拿起名片，裝在了口袋裏，嘆了一口氣，急匆匆地離開這裏回到REFRESH大樓裏去了。我看着他走進大樓的模樣，不禁搖着頭笑了出來，對待這種油嘴滑舌的惡徒，星星真的是不留一點餘地啊。

這一次，我還是想裝作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人，靜靜地看着事情的發展，這是一種很有趣的過程。

周三早上，星星早上八點準時出現在工作室裏。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工作，只有亮叔一直在看向星星的方向。她剛往前走了一步，亮叔就突然站了起來，這讓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星星，我。。。”他有些欲言又止。

亮叔走到了星星的面前，“我。。。我。。。”我看到他的眼眶已經濕潤，他用手不停地擦着眼睛。

“對不起！”亮叔一下子跪在了星星的面前，雙手攥成拳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大家紛紛站起來，看着星星和亮叔。

“對不起。。。對不起。。。星星，我對不起你。。。”亮叔一邊說着，一邊在哭。

“對不起，星星，我不該。。。。”他還沒說出口，就被星星打斷了。

“行了，老大不小了，哭什麽哭！”星星一如既往地嚴厲。

“可是我。。。。”亮叔還在抽泣。

“站起來！”星星命令道，“擡起頭！挺胸！”她湊近了他，“記住，你是我星星的上色助手，不要讓別人瞧不起。”她繞過亮叔，向辦公室走過去。

“星星！”亮叔擦幹了眼淚，轉身叫住了她。

“謝謝你。”他淡淡地說。

我看到，剛剛進入辦公室的星星，嘴角微微地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