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0-(1)

十一

殿門外的侍衛聞聲而入,康熙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瓷杯,斥了一聲:“只是公主失手打翻了一杯茶,不必如此。”

康熙顯然是想息事寧人。建寧的動機已被看穿,無論如何眼下都不再有機會去做那件事,那麽無論怎樣分析,對她來說,暫時順着康熙的說辭都是最有利的。

更深露重,門外的寒意席卷入內。

“你們且退下,關上殿門。沒有朕的傳召任何人不得入內。”

殿內只剩下他們三人面面相觑,誰都沒有說話,一時只聽得見韋小寶與建寧二人粗重急促的呼吸。

“你還要救他?”

韋小寶看了一眼建寧,又移開視線。

“你還敢救他?是他!”建寧直視眼前人,向他控訴般說着,“我們在揚州好好的,是他把你抓回京城的,天天把你留在皇宮……阿珂因為你和他的醜事氣得病了你知道嗎?”

韋小寶心中生起了內疚。實上在回京之前,那人人羨慕的豔福對他來說就已經不那麽具有吸引力了。他一直都很自私,自私地不去考慮這樣的冷淡會給他那幾個風華正茂的老婆帶來什麽樣的落差。

“你和他,你們都不在乎我們七個心裏是什麽滋味……好,我們可以忍氣吞聲,我們不來打攪你們,反正有幾個孩子陪着,我們知足就是了。”

“……”

建寧朝康熙走去,很是大逆不道的指着他:“可是就算這樣他也不肯放過我們!”

“……”

“那些人口口聲聲說是殺叛黨剿餘孽,最後‘奉命’留下我這個‘公主’……可是我早就不是公主了不是嗎?從他知道我身世起,他就下旨把我嫁給一個烏龜王八蛋,好讓他眼不見為淨。”

“……”

“他真的夠狠……他篤定我一個人掀不了風浪,就讓我這個不該活着的孽種,慢慢地用沒有盡頭的痛苦去償還他們皇家受過的恥辱,對嗎?”

康熙看着燭火正若明若滅。建寧的話,他聽明白了,卻又實在無法理解她的情緒。就算除去那蒙受嫁禍的事情之外,把她遠嫁雲南和帶小桂子回宮,也的确是他所為。她的恨意,竟有幾分他應該承受。

他從禦座處緩步而下,他怎麽會不知道言語的辯解是多麽蒼白無力,可精明如他,竟也別無他法。

“建寧,你認定韋家滅門是我做的,所以想來殺我。可若不是我,那真兇留你一命的目的,或許正在于此。”

他猶豫了一下,把手放在了建寧的肩上。

“不過是借刀殺人這種簡單的戲碼,你竟會看不穿嗎?”

康熙與韋小寶心中怆然,建寧猛地撲向了韋小寶。韋小寶心下駭然,只須臾之間,他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已到建寧手中。

這一下太過突然,建寧朝康熙揮了一下子,他已來不及躲閃。韋小寶卻在大腦做出反應之前便推了康熙一把,于是她本對準脖子下的手,就在他的大臂處留了一道血口子。

韋小寶想奪下匕首,又怕聲響太大又像剛才那樣被侍衛發現,到時建寧必死無疑。于是他壓低了聲音吼道:“你皇帝哥哥不無道理,你這樣會被人利用的,快別犯傻了!”

建寧已是完全蒙了心智,“是不是他動的手又如何?要不是他,我們現在還在揚州過着團圓的生活……雙雙也不會死!殺了他一點也不冤枉!”

二人你争我奪之間,本是冷眼相看的康熙一改他的隐忍,對她怒道:“你不要發瘋了!朕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放下匕首,朕留你性命。你畢竟曾是大清公主,如果現在朕叫侍衛進來,你想想你會死得多難看。”

康熙看到了她微微變化的神色,一字一頓:“衣不蔽體,碎屍萬段。”

他将這麽殘酷的話說得面不改色。

建寧一直以來并不十分了解他,即使是年幼時二人是那麽的親密無間,她也無法理解她的皇帝哥哥為什麽能對他自己那麽嚴苛。那時每每見他勞累的模樣,她都會提出能想到的方法讓他去放松,卻總是被一句“朕不可如此。”給應對回去。

後來長大她漸漸懂得了他們的差距是天與地一般的距離,她可以是無憂無慮的公主,他只能疲于權術,因為他是皇帝。

再後來他們似乎愛上了同一個人,她嫁給了那個人,而他竟可以用他的至高權力去占有那個人。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自此在她心中,那記憶中模糊了的兄妹情,泯滅在她的寂寞、她的喪女之痛和她無盡的憎恨中。

此時此刻的康熙早已不再是她的皇帝哥哥,她既然來了,就沒有為自己留什麽全身而退的後路。她還能怎麽做?進不得,退不得。

她想要的,不過是最簡單的東西,可是無論她怎樣的不甘,也不可能再失而複得。她看着本該和她一起分擔這份仇恨的人,卻這樣奮不顧身地要保護那個人。這樣的景象幾乎令她惡心,惡心得生不如死。

建寧忽然淺笑了一下,握着短刀的手高高舉起,刀尖指的方向不再是康熙。

韋小寶立刻知道她意欲何為,“建寧!不要做傻事!”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永遠都只需要那麽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而已,沒有預料到的,又從何阻止?

建寧站立不住,韋小寶伸出手臂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小寶……我想去見我們的雙雙……”

韋小寶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建寧的血汩汩滲出,把冰涼清淨的大理石地面染出一片紅色。她的嘴仍張着,喉喽哽咽着不知還想說什麽,也是終究說不出來,只有她的身體在一陣陣地抽搐。

韋小寶很不懂事,他應該知道即使有不得入內的聖喻,侍衛們聽到大的動靜也還是會進來的。他不該由着自己哭得這麽旁若無人的。可是他也沒有辦法啊,他的耳朵裏一陣嘈雜的聲音,眼睛被滿滿的眼淚遮擋着,使他什麽也看不清楚。

到後來天亮了也不知道,懷裏的女人被什麽人帶走也不知道,連他自己何時離開的金銮殿,他都不知道。

十二

韋小寶回到從多隆那裏暫時借來的住所,屋裏沒有點蠟,他就獨自靠着床榻挨坐着。

仔細分析的話,他家裏那幾個女人要全部殺掉其實完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雙兒武功不錯,不知多少次都要靠她來抵抗危險。荃姐姐論起文智武鬥更是難逢對手。剩下的幾位幾 乎都有着一些能夠防身的招式。能夠一次殺了她們的人,必然武藝高強,出手狠辣。

建寧說那些人留她一命是因為“奉旨”。

可是那個人怎麽會那樣做?

像建寧說的,因為那個人對他的獨占欲?不可能。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和對方的女人吃過味。這點默契他們還是有的。

既然如此,那麽真兇的嫁禍就顯而易見了。他們殺了他全家,嫁禍給皇上。到底會是誰?

韋小寶想到什麽似的,陡然睜開半眯着的雙眼。

似乎就在他全家遭遇那樣的悲慘之前,皇帝剛剛殺了天地會的人。

他再怎麽對人避而不見地苦思冥想,也無法把這件事的幕後黑手揪出來。他知道的,這件事只能在江湖裏查出。

可是神龍島已滅,天地會也回不去。以他那可以忽略不計的微薄功夫,不借助點力量随時可能暴屍荒野。他是想報仇,可他并不愚蠢。他需要想想,還有誰既有本事,也能為他所用。

他終于快睡着的時候,就感覺到有個人過來了,随即似乎臉龐似乎在被那人撫摸着。這麽溫柔的感覺,是曾柔吧?還是他的荃姐姐?

已經習慣了黑暗的雙眼被剛點亮的幾盞燈刺得有些不适應,但他急匆匆地要睜眼看看到底是他哪個老婆來投懷送抱。

他早應該知道是誰的,現在除了那個人還有誰會在這個時辰來找他?

“奴才韋小寶參見皇上。”他半坐起彎了下腰身。

康熙默然在他床邊坐下。

今天他連理由都懶得找,便逃避了早朝,或者說逃避見他。

“我有意将建寧以公主身份厚葬。”

韋小寶并不答話。

“她的死因朕也已昭告。昨晚的侍衛中有細作,大逆不道向朕行刺,是建寧以血肉之軀替朕抵擋。”

“……”

“你若覺得公主身份不妥當,也可以改以诰命夫人的身份。”

康熙這種殷勤的态度令他更加心亂。他殺了他天地會的弟兄,講義氣的他是不是應該恨他才對?但是一想到建寧臨死前說的話,一想到有人竟如此費盡心機地去嫁禍于他,又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擔憂。

“你累了對不對,你休息吧,朕也回去了。”

“皇上!”

身後的人發聲,康熙折返。

“奴才請旨離宮,奴才要為家人收屍建墓,希望皇上準旨。”

“……”

“奴才也請求将建寧的屍身帶離皇宮,奴才想将她以韋氏夫人的身份,和她們葬在一起。”

中秋過後天氣一日寒過一日。屋裏燭火被夜風吹得飄飄搖搖,使得韋小寶投射在牆上的身影也跟着飄忽不定。

“朕準旨。”

二人都沒有了話語。半晌康熙才看向韋小寶:“你小子又要走了對嗎?”

“回皇上,是的。”

“你他媽的……”康熙一聲咒罵。

韋小寶擡頭,他的眼睛裏似乎有些迷霧,令韋小寶看不明白他迷霧後的眼神蘊含了什麽樣的情緒。

他的耳垂被那個人不輕不重地捏在手裏,又順勢而下地來到他頸脖。不只是他頸脖溫熱還是那個人一路惹了寒意,他們皮膚間有着很大的溫差。

“你不相信我。難道我會連這也查不出來嗎?”

“當然不是,奴才不願皇上為奴才的事操心。”

“□□的這顆狗肺,狼心!”

這個人說髒話還是韋小寶教的,他滿腹詩書,自然極少去說這些。今晚他連續兩次說了粗口,還說得有些咬牙切齒。大概他是真的生氣。

他們前幾日還是那麽肆無忌憚地彼此相伴,那些不顧一切的歡愉的是從他們天差地別的命途裏硬生生偷來的,現在懲罰驟然而至,攪醒他們“有始有終”的美夢,令他這個凡夫俗子, 和他那個“鳥生魚湯”的皇帝都一樣的措手不及,狼狽不堪。

那只逗留在他脖子上的手順理成章地解開他內衣的繩結,然後伸了進去,毫不客氣地汲取他胸前那點溫度。

康熙臉上的凝重終于退去了一點,嘴唇反射般地張了一下,便朝他的嘴貼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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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有很多事要去做,他們都是。可是在做那些艱難的事情之前,他猜想,再偷一晚上的歡愉,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對吧?

這種自我欺騙的僥幸心理,像催化般地使他對此刻的溫存更是迷戀。

口中的溫熱迎來那個人帶有絲絲清涼的舌尖,他們的溫度在無盡的纏綿裏慢慢均合。

他的欲望已經被挑了起來,本來就只剩一件內衣,被那個人解開了一半,現在脫起來當然更是方便,不一會兒他就赤了上身。

□□的皮膚還來不及感覺秋夜的冷,就被那個人貼了過來,兩個人身上的溫度都在急劇上升。就算門外再怎麽蕭瑟,現在也都與他們無關。

呼吸的節奏越來越快,靈巧的唇舌也沒辦法再滿足欲望。

這個人近在咫尺的臉真的很俊俏,比他見過所有的人都更有吸引力。他被吸引了,就顧不了許多,一把扯過這個人的腰帶,解了開來,那人結實的腰腹便呼之欲出。

待到他們完全坦誠相對,那個人就從他的鎖骨處一路向下,在肚臍那裏略作逗留,便來到那塊昂立的血肉,把它包裹在口腔內逗弄。

“小……小玄子……”

愉悅的感覺從那裏的根源往上沖入頭腦,他判斷不了他的小玄子是什麽時候準備好的潤滑。那人俯身挺入之時,一再的律動使他即将達到頂點的欲望噴灑出來,把那個人漂亮的小腹弄得濕潤一片。

“皇上,對不起……”

“不許跟我說這種話……”

那人的回答他沒怎麽明白,是不許叫他皇上?還是不許跟他道歉?

他閉上了嘴,除了□□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交合的地方反複摩擦,動作動作越來越激烈,他們都出了點微汗,濡濕了對方的身體。身上的人一邊繼續□□,一邊低頭在他肩膀用力吻下去,酥麻的感覺使他無比舒适。身體又不受控制地有些抽筋,眼前盡是虛假的斑斓色彩。

從前腦門到腳趾頭都能感覺到那個人的占有,等兩個人都激烈到快呼吸困難的時候,那個人終于離開了他的身體,把白色的渾濁釋放在他的側腰。

淋漓盡致的歡愛終于結束,遺留着的感覺還沒散去。韋小寶眼前一片模糊,腦子也一片那模糊,除了這個人之外,他幾乎什麽也記不得了。

康熙站在床前,背對着他,把淩亂的內衣和明亮的龍袍又一件件穿了回去,便推門離開,沒有再次回首。

韋小寶只得自己從溫暖的被窩裏下來,吱呀一聲合上了門。

那個人聰明絕頂,豈會不知道他心裏的那點打算。

門外不遠不近的地方一個打着燈籠的太監跟在他身邊為他照明夜路,他走得很急,小太監幾乎要跟不上。

對不起小玄子,我不是在怪你,我是不走不行。我不能依靠你的力量去查這件事,否則日後我死了,再見到幾個老婆,她們會怪我沒種的。

于是幾日之後,他韋大人帶着公主老婆離開了皇宮。不同于上一次的偷偷摸摸,這次因為有皇上的口谕,他可以大搖大擺地面對這座紫禁城裏所有的人。

十三

昔日雕梁畫棟的韋府如今只剩下燃燒殆盡後的破敗。以韋小寶如今尊貴的地位和家纏萬貫的財富,自然是不會可惜這麽一座宅子。所以他有些失控地沖進去時,身後那幾個擡着建寧屍身的侍衛顯然是不明其中的緣由。

任憑他再怎麽翻來覆去地找遍角落,也找不到一具全屍。粉末的灰燼中餘留着黑如焦炭的殘骸摩挲在手中也難以分辨出是誰,只能肯定這一定是他的家人。他打開帶來的錦盒,無比小心地把它們送錦盒中。其過程并不容易,不知因為什麽,他的手一直在顫抖,頭暈得幾乎無法站立。最後門外的侍衛看不下去進來幫手,才将這件事做妥當。

他韋小寶真是有失水準,竟然在幾個侍衛面前也會失去控制地流露哀傷。雖然這不是什麽要緊事,但被人瞧出真實的內心始終是不夠穩當,他深谙此理。

韋小寶于是不甚在意地背過手去:“你們幾個手腳很是利索,這兩錠銀子是爵爺我請幾位吃酒的。”

這幾個侍衛原本在多隆手下當差,因武功較為出衆,便被皇上指派保護韋爵爺出宮辦事。韋小寶來了這麽一下,這幾個人在聽命于他時便會多出幾分力。

“多謝韋爵爺!”

“嗯。”

一行人于是再次趕起了路,随從因打點過了,自然也就沒有異議。韋小寶在侍衛的疑問中告知自己心中的目的地:霧靈山。

他要将自己的夫人子女安葬在霧靈山上。

那個常年因霧氣氤氲而得名的地方,不僅鮮少花鳥,風景平平,且地多泥沼,實在算不得景色宜人。中原境內的名山大川比比皆是,就算把範圍縮小到北京城以內,也有的是風景優美的山野。憑他韋爵爺一句話,除了帝王陵以外,又有哪裏是葬不得的?

然而他看着棺中神色安詳的建寧和懷中的錦盒,面露柔情地說:“我們去霧靈山。”

在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侍衛們簡直想臨陣脫逃。

所謂“霧靈”,人煙稀少,瘴氣彌漫,看起來實在是有些幽森恐怖的鬼地方。

他們抵達這裏時正是黃昏時分,韋小寶肯花錢,山腳下的客棧便也将活人死人照單全收。呵,只一間房,便開價二十兩。

韋小寶留下兩個武功最高的侍衛在他的房內打了地鋪,有了這層保護,他便略微安心地睡了。

深夜時分,門外幾縷輕煙飄散進來,屋內的人便徹底沒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韋小寶睜眼便看到原本留下保護他的兩名侍衛已經被人殺了,屍體橫陳在他眼前。他便欲上前,掙紮之下才意識到自己也已被人五花大綁。

身後繞出來一些人,青木堂裏只剩下錢老本,洪順堂和玄水堂一衆人等倒是一個沒少。這一張張的面孔他都熟稔,但那一副副猙獰的表情有點不能适應,不過這點不适應很快就不是問題了。

臉上被人狠狠扇了一下子,韋小寶很是吃痛。

“你這個不要臉的漢奸狗賊!滿清狗皇帝的男寵!天下第一無恥之人!你還我徐大哥和道長命來!”

韋小寶吐了一口唾沫,清出口中腥甜的血絲。

洪順堂堂主方大洪。

他身上又連續挨了幾腳,不只是第幾下的時候,似乎斷了一根骨頭。後面幾下力道越來越大,那根斷了的骨頭幾乎要戳到了他的髒腑。

“跟這個狗雜種費什麽口舌?我看不如直接一刀殺了他!”

玄水堂堂主林永超。

白晃晃的刀尖沖着他,身上臉上的拳腳也沒有停下來,他身體本就痛得吃不消,只得閉着眼想往後縮。

“等一下。”

這一聲喝令之下,招呼在他身上的那些“見面禮”全部停止了動作。

看來此人俨然已替代了他的師父,成為了天地會的總舵主。

那人從後堂走來,走到韋小寶的身前,伸手狠捏住他的下巴。

“韋爵爺,多日不見,你過得可好?”

韋小寶全身一個激靈,瞪着這個人。

鄭家二公子,皇上封的海澄公,殺他師父的兇手……鄭克爽。

他們是老對手了,幾次針鋒相對他很少吃虧。現在狹路相逢,他又是這樣一副任人魚肉的樣子,自然少不了被對方夾槍帶棒地狠狠羞辱一翻。他默然以對,只想等這個無恥的人快點收住,這樣正義凜然的嘴臉在他看來實在是讓他太過惡心。

鄭克爽眼見韋小寶耳中屏蔽了他的羞辱,氣得面部扭曲,拔出劍便朝韋小寶肩膀刺了進去,又不□□,只讓劍鋒在他的肉裏不輕不重地攪動着。韋小寶痛得要命,呲牙咧嘴的臉上滲出豆大的汗珠,身體一下抽起筋來,鑽心的疼痛中聽覺也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韋小寶,你殺了陳總舵主嫁禍給我,你認不認?”

劍鋒又深入了一些,左右挑動着他的血脈。

“你進獻讒言,與滿清皇帝沆瀣一氣,又害死青木堂徐天川和玄貞道人,你認不認?”

随着劍的拔出,他的血也噴湧出來。

“你一直都是滿清皇帝安插在我們天地會的線人,你個狗雜種竟然還不知恥辱地上了他的床,與他做了世上最無恥的勾當,你認不認?”

劍刺入他的大腿,劍柄一轉,剜出了一塊血肉。

韋小寶幾乎痛得頭皮都木了,鼻腔裏像是吸不進氣一樣,憋得他難受,他努力地把氣息喘勻。他想擡頭,但是沒有力氣,只能擡了一下眼皮,卻看不清這個人的醜陋的臉。

“鄭克爽……假傳皇上口谕……殺了我全家……你倒認不認?”

就是這個人了……

排山倒海的痛苦沒有能模糊他的判斷。

這個鄭克爽是殺了總舵主的兇手,投靠清廷的漢奸,把爺爺奶奶“賣”給他抵債的不孝子,想勾搭他老婆的烏龜,對他跪地求饒的軟蛋……就是這麽一個人,竟然還能讓天地會聽命于他,再來興風作浪為非作歹。

被指責的人臉色變了,欲蓋彌彰之下,自然再次要揮劍。手上吃力,原來他的手腕被錢老本捉住,阻止了他。

“鄭公子要是想讓這狗賊死,剛才昏迷時殺了他便是。”

鄭克爽聞言咳了一聲。錢老本沒說錯,照計劃這個人現在還不能死。

“韋小寶,這些年你做了滿清狗官,不知搜刮多少民脂民膏。現在你如果能為我天地會反清大業把那些不義之財悉數交出,我便饒你一條狗命。”

真是可笑,不過為了錢。韋爵爺的錢財被外人傳得有點誇張,說他富可敵國的大有人在。既然他有這麽多錢,又日日身在皇宮,那麽去他韋府搜刮無疑是第一選擇。

“你來,我告訴你一人……”

他現在可不是什麽韋爵爺,他孤立無援,又虛弱成這樣,便是順着他的意又能如何?

鄭克爽突然尖叫,用力地推着韋小寶。衆人見狀吓得一擁而上,然而韋小寶認準了這個人,咬着他的耳朵任憑身上如何吃痛也不松口。

等衆人終于把鄭克爽解救出來的時候,韋小寶血紅的眼睛依然盯着他,嘴裏淌下剛剛咬他耳朵時他流出的鮮血。

鄭克爽捂着耳朵哭叫不停,有幾個屬下便狠狠抽韋小寶的耳光,每一個耳光的聲音都無比響亮,幾下之後,他的臉就已經紅腫一片。

他早該知道,現在的天地會和師父在的時候已不可同日而語,這些人已經是不分是非,颠倒黑白。既然落到他們的手中,他大概生還的希望很是渺茫。好在他在來這之前,已密令其他幾名侍衛帶着他老婆孩子的屍骸去了百花山修建陵墓。那裏百花齊放漫山遍野,她們,一定很喜歡……

他渾渾噩噩的,腦筋實在不清楚。只是有一個希望越來越強烈,他知道他的女師父居住在霧靈山上,皇天菩薩保佑,她老人家可一定要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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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後記:

- - 俺真的很不擅長寫陰謀詭計啊肉體折磨什麽的,所以寫得亂七八糟,有點不知所雲

不過小寶不肯不依靠小玄子的力量,那麽要深入虎穴的話,暫時吃點苦頭是沒辦法滴

十四

正是霧氣濃厚,深秋寒意淩冽。在痛覺渾噩中悠悠醒轉,韋小寶動也難動,傷口的潰爛處被灑了一些東西,他之前昏迷時察覺不了,現下血肉腐蝕的餘味意韻正濃,身上還多了不少新傷口,劍傷鞭撻一應俱全。雖然不是此刻遭的罪,但不減分毫的痛覺延續到此刻也足夠他消化的。

身體的苦頭是預料得到的。他從韋府出來以後就察覺到有鬼祟的身影一路跟蹤,他私下吩咐一些侍衛悄悄換上百姓的衣服去安葬他妻兒,便将計就計以身犯險。

前幾日他一行人來霧靈山也算是浩浩蕩蕩了,以他女師父的修為應該不會沒有覺察。天地會這些人口口聲聲反清複明,女師父可是如假包換的前朝長公主,她老人家說話怎麽也不會比那只姓鄭的畜生分量輕吧。萬一這些人真的是非不分到了那種地步,那也不用怕,光是憑功夫女師父也是能救走他的。只要能活着出去,那他韋家滅門的仇他一定要親手來報。

他把注壓在他了女師父身上,半開着的窗棂能看見屋外是無盡的瘴霾。

已是四更天,最是更深露重霧華濃。

他聽得門外一陣極其細微的動靜,與先前聽到的聲勢都不一樣,他心中一陣期待。房門打開,看見進來的人,這一局他又贏了。

九難救了他一路往外疾跑,他也使出神行百變,速度上不作拖累。出了院時遇人阻攔,九難不與人糾纏,只上前快速點了人的穴道腳下輕功不減,迅速離去。

“師父,我要殺了鄭克爽!”待他們徹底離去時,韋小寶拉了九難的衣袖。

“不行。他鄭家是我大明忠烈。”

“可是他殺了我男師父,天地會總舵主陳近南,他可是把一輩子的心血都花在恢複明朝江山上了。還有阿珂……師父,那個畜生連阿珂也殺了……”

其他人的性命在九難心中算不得什麽,只有挑她最敏感的神經才能令她靜如死水的心泛起波瀾。

九難很是不可置信,繼而低垂眉眼似乎在哀傷。

“師父……”韋小寶不顧腿上的潰爛,跪在九難面前,“您老人家明察秋毫,一定要替男師父和阿珂報仇。”

“為師知道,你先起來。”九難把他扶起,“先治好你這一身的傷再說其他。

紫禁城的上書房內燭火明亮。身為九五之尊的人獨坐案前,手中摩挲着一張紙條,紙上只有三個字:霧靈山。

九難将韋小寶帶去她清修的住所,四方皆是沼澤泥潭圍着,又被重重霧霾籠罩,很是隐蔽清淨。

傷口經過一番處理,韋小寶便在日光噴薄時躺下身子。這幾天以來他沒能合一下眼,這一覺便一直睡到了日落時分。

等他稍微有了點精神,便聞到飯菜的香氣。雖然只是些齋飯,韋小寶有面露喜色地坐過去,端起碗筷便吃了起來。

九難看了一會兒,并不打擾他。等他風卷殘雲一般地把餐桌一掃而空,九難便坐在他身邊的竹凳。夕陽的光線非常柔美,打在九難的臉上顯得她很慈愛,韋小寶看着心中也添了一絲暖意。

“你的傷有點嚴重,我今天出去給你買了藥,你記得搽。”

“謝謝師父。師父,你對我可真好。”

九難并不說話,目光在他身上聚集了一會兒,又不知看向哪裏。

“師父,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見對方沒有回答,韋小寶料想她大概不希望自己帶人去殺天地會的人。

“師父你放心吧,我知道他們是蠢得被人利用。我的男師父也是他們的總舵主,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我找他們報仇。我就只找鄭克爽一個人。”

“……”

“師父,其實你是大明公主,你去勸說他們不要聽鄭克爽那個狗賊的話。這樣鄭克爽離了天地會,我就算要殺他也不會牽連其他人了。”

“小寶,你聽不聽我的話?”

韋小寶聞言點頭:“我答應你不殺天地會其他人。”

九難面色凝重:“不是這個。你不能殺鄭克爽,至少現在不行。”

他心中困惑,又知道他的女師父這麽做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要到什麽時候?”

九難看着他:“等到大計已成,滿清被趕回關外的時候。”

他咀嚼消化着“大計”兩個字。

“小寶,你這麽久潛在鞑子皇帝身邊,難道不是為了那一天的到來?”

“……”

“現在的朝廷裏有幾個大臣跟你是一樣的。他們已經和天地會達成協議,借助西方英吉利國的火器完成大業。”

“……”

“鄭克爽下手固然狠辣,可是他派人去你府上搜斂錢財為的也是這件大事。所以他暫時不能死。”

“……”

“你曾經給過我的錢財我分文沒動。那是你的一片孝心,現在若這孝心未改,我們便将這錢財贈與天地會一衆,助其一臂之力。”

他當年離開皇宮時将他的家産分成三份,一份孝敬他的女師父,一份托留在皇宮給了康熙,他自己帶走了一份。九難曾是公主,經歷過人間富貴。但那三分之一的財富還是令她震驚不已。幾番推辭後韋小寶仍然堅持,她也只好答應代為保管。

韋小寶睡着的這一天女師父到底見了誰聽了些什麽鬼話他已經能猜出幾分。但他不知道那個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難對付。不對,他的頭腦肯定想不出這樣的計策,一定有人在背後暗中操控。

有一雙眼睛躲在重重掩護之後,在黑暗的角落裏觀察他和皇上,觀察他的家人,觀察江湖,對一切的事情了如指掌。有一雙手在借由天地會和其他未知的力量在背後操控着一切,而且真實的目的他卻一點也猜不出來。

敵暗我明,他後背一陣寒涼。

“小寶,身為漢人,身為天地會陳近南的徒兒,身為我九難的徒兒,你定要以大局為重,切勿為了私仇耽誤國家大事。”九難的語氣愈發不可違逆,“這幾日你且在這裏休養,待到大計實施朝局變更,有些事情還需要你來做。非你不可。”

韋小寶心中思緒萬千。有一點他還是很慶幸的,慶幸自己出了宮看到了這些頭目。否則深宮裏的小玄子不知道這些,日後風雲驟變又要怎麽去應對?雖然有點不自量力,但是他想保護他,無論發生什麽。

十五

山上的簡陋屋子微弱地亮着兩盞燈火,因為在山頂所以非常靜寂。在這種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韋小寶快被內心的煎熬逼出內傷。九難以“養傷”為名把他留在此地,便出門要去辦事,每隔兩日才回來一趟,回來也是拿了包裹,刻意躲避地将包裹塞滿便又一次離開。

身上那點傷固然不值一提,可是這住所周遭全是泥潭沼澤,根本沒辦法判斷什麽路徑才能活着出去,要是貿然外出,只怕他要白白被這外面的泥沼吞沒到地下喂泥鳅。

他來回踱着步,外面風虎雲龍,死去的是他的家人,将要對付的是他的小玄子,而他竟然像個廢人一樣被留在這樣一個地方。

可他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裏,無論如何,他留給女師父的那些錢已經開始一趟一趟運了出去。雖然每次數量不多,可是鬼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麽預料之外的事件,在他想出對策之前便散盡了這些錢財。愛財如他,卻不禁為自己當初大肆斂財而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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