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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紹從閉着眼睛，張開嘴，發出了第一個音節，是帶着顫抖的，姜慕知離他不遠，可以明顯聽到他換氣的聲音，他很緊張。

不過，幾個小節過後，簡紹從的聲音重新回歸平穩，他的聲音不同于主流搖滾歌手的聲音，既不是那種沙啞滄桑藏有故事的嗓音，也不是清新氛圍感濃郁的。簡紹從的聲線介于少年與青年中間，音域寬得驚人，尤其是他的混聲，介于真聲與假聲中間的過渡地帶比普通男歌手要更長。

這樣即使是上到中偏高的音域，他的聲音聽上去仍舊幹淨放松，沒有半點緊繃的感覺。

姜慕知是第一次聽到簡紹從的現場，原本她以為紫杉樹發表在線上的歌曲，主唱的聲線聽上去那麽自然多少有後期的功勞，卻沒想到真的是純唱出來的——簡紹從說話時和唱歌時聲音區別非常大，這讓姜慕知感到很意外。

她手中的鼓點略有停頓，旁邊胡英慈沒跟上，主音吉他亂了。

簡紹從在副歌部分戛然而止。

頭一次合作，能配合成這樣已經不錯，這說明姜慕知和紫杉樹樂隊确實有點默契。

簡紹從回過頭來，對上姜慕知一雙興奮的、閃着光的眼睛，一下子愣在原地，他想，難道姜慕知這是太久沒有打鼓，這才高興成這樣的嗎？

“你……”簡紹從的臉頰有點發紅，不知道是因為唱歌熱的，還是因為什麽別的。

地下室通風不好，空調已經開到很低了，扇葉抖動，發出嗡嗡的噪音，姜慕知卻仍舊覺得熱，燥熱極了！在她的職業生涯中，這樣的沖動是很少見的。上一次還是幾年前在聽到嚴致君和他的鱷夢樂隊，那時候姜慕知心跳就同現在一樣快……不，應該說紫杉樹讓她比之前興奮更甚。

這是值得被聽見的聲音，而姜慕知完全有把握讓紫杉樹做得比當年的鱷夢更好。

“這首歌的名字叫什麽？”姜慕知問，剛才她的注意力在鼓上，沒注意簡紹從唱的究竟是什麽歌詞。

《第六顆子彈留給人間》，作詞、作曲全部都是簡紹從。

姜慕知拿着那張滿是褶皺的紙張，盤腿坐在地上，看得認真，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聽到歌曲的demo。一旁夏謙正扒在簡紹從的肩膀上，表情誇張稱贊他剛才的表現，而那只叫“火鍋”的小狗正在地板上一邊小聲哼唧，一邊追着自己的尾巴玩。

回想起來，這樣單純沉浸在音樂的時刻已經很少很少，每次跟簡紹從待在一起的時候，都會讓姜慕知不禁想念自己在學校和樂隊度過的時光，那是一段非常快樂的日子，好像她再一擡手就能摘到那顆星星了，只是非常可惜……

正在這個時候，姜慕知的手機響了，周圍人的動作停下來。

“喂，沒關系，你說。”姜慕知原本是将手機夾在脖子上的，随着那邊丁妮的話語說完，她放下了手裏的譜子，從地上站起來，将手機握在耳邊，沒忍住發出一聲國罵，“我真是服了賀東廣！”她說完，挂掉電話。

姜慕知在一通電話前後的情緒轉換，吓得旁邊三個男生大氣不敢出。

“怎麽了？”簡紹從問。

“Glowing D的主唱又在那裏給我惹事！上次換制作人的事我就不想追究，現在又這樣！我請的人家萬娅幫忙，他還……”姜慕知停頓下來，她深吸一口氣，以極大的定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氣。

夏謙抱着小土狗縮在一邊，聽到萬娅的名字，無聲地張了張口。

簡紹從大概明白她的情況了，問：“那你現在是不是要走了？”

“對，我現在要走了，去收拾他們那個爛、攤、子。”姜慕知咬牙切齒。

簡紹從看了一眼表，發現不知不覺現在已經快晚上九點，而姜慕知這會再出去，不知道回家都要什麽時候。大晚上的，姜慕知再怎麽厲害也是個女生，簡紹從當即決定跟她一起。

“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可以一起回家。”他說，轉而又補充，“要是你公司的事不方便有外人在場，我就在車裏等你也行。”

姜慕知點了點頭：“不是什麽機密的事。”要是賀東廣自己在乎影響，那他就不應該做出這種狗屁事。

正當兩個人往外走的時候，夏謙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上來：“要是萬娅在的話，我也要去。”

姜慕知沒想着簡紹從也會有車，還是輛小奔，跟她的那輛一樣都是銀灰色。

夏謙上了簡紹從的車，姜慕知在前面帶路，一路邊開，邊給萬娅打了幾次電話，萬娅都沒有接。

姜慕知重重嘆了口氣，心說這都是什麽事，當初因為崔啓下絆子弄得Glowing D不得不臨時更換制作人，她去找了人家萬娅幫忙，萬娅是人好才接下這個燙手山芋，這下倒好，賀東廣又跟人家萬娅吵起來了。

姜慕知越來越後悔自己當初簽下賀東廣的決定，雖然現在Glowing D确實名聲越來越大，作為主唱Devin的人設也塑造得很好，幾乎每次數據都能吊打大多數樂隊，但誰能知道抛開Devin的皮，賀東廣本人膨脹得幾乎無法無天了！

姜慕知進到房間裏的時候，隔着老遠就聽見萬娅的聲音。

她打定主意這次要好好敲打賀東廣，也沒敲門，直接一把推門進去，見賀東廣大爺一樣坐在靠牆的黑皮沙發上，大聲道：“Devin，你要是再不能學會合作，現在就給我從房間裏滾出去。”

後面進來的簡紹從和夏謙可從來沒見過姜慕知罵人，這會聽見她那一嗓子，都不敢再出聲。

賀東廣瞥了一眼旁邊的丁妮，好歹還是給姜慕知面子，從沙發上站起來，他的目光在姜慕知身後兩個陌生青年身上掃過去，幾乎是一眼就瞧出來這倆也是搞音樂的。

賀東廣的眉頭皺起來：“姐，你後面這倆是公司新人？”

“你管他們是幹嘛的，我們現在需要聊的是你的問題。”姜慕知在比她高的賀東廣面前完全不怵，向前一步，就差抓着對方的領子了，“你還知道你們是要做專輯的嗎？如果制作人說什麽都不能聽，主意這麽大，你們就幹脆單幹，好吧？”她的目光掃過房間另一頭Glowing D的其他成員。

姜慕知心裏清楚這事估計就是賀東廣一個人挑得頭，樂隊裏剩下的成員一向還是很聽公司安排的。

“我只是指出了萬娅姐的一些判斷失誤而已，姐，你先別那麽大火。”

“呵，那真是難為你還能笑出來。”姜慕知後退一步，站到萬娅旁邊，她拍了拍萬娅的胳膊，“學姐，你先別太生氣，Devin就是一天不教訓就一天不老實。”她狠狠瞪了賀東廣一眼。

賀東廣環顧周圍，見沒有人準備幫他說話，于是先岔開了話題：“姐，這是我們樂隊內部的事，有其他人在，不太方便吧？就算是姐你帶的新人。”

萬娅是這個時候瞥見夏謙的，當她發現夏謙竟然是跟着姜慕知一起來的時候，驚訝極了，甚至就連心裏的怒火也跟着淡了幾分。

夏謙剛一進門就認出來面前站着的是誰，Glowing D的主唱，最近在整個音樂圈都算是個“紅人”，沒想到私底下竟然是這麽個欠抽的性格，感嘆之餘，他不禁替萬娅生起氣來。

萬娅性格多好，能把她都氣翻臉……啧。

夏謙在心裏頭給Devin這家夥記了一筆，他跟着簡紹從先退到了門外。

伴随房間的門被關上，夏謙總算松了口氣，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雖然早就知道做音樂的工作中容易鬧意見，但沒想到火藥味這麽重，簡哥，我可算是跟着慕知姐長見識了。”

簡紹從沒說話，他靠在牆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夏謙又說：“簡哥，要我說慕知姐也是夠厲害的，那一下，好家夥直接把Devin給震住了，真不愧是她，帥死了，哥，你這不談戀愛則已，一談就驚人啊。”

“瞎說什麽呢。”簡紹從皺起眉頭，“你別跟她面前亂說，聽見沒？”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夏謙也不知道聽進去幾分，他又和簡紹從探讨起裏面的人為什麽吵架，“你說，他們是因為音樂理念不合啊，還是因為想追求的效果不一樣？”

簡紹從無語：“我猜可能沒你想的那麽高級……”

事情确實沒有那麽高級，萬娅和賀東廣并沒有因為什麽“高大上”的音樂理念吵架，而是一個更簡單的原因：賀東廣想要把vocal部分放大凸顯，萬娅不同意。

“你要知道你們是一個樂隊，這不是你一個人的獨角戲。”姜慕知坐在沙發上，訓斥面前站着的賀東廣。

“我這是為了樂隊整體的效益，怎麽說得好像是我那麽自私一樣。”賀東廣還挺委屈，“姐，你自己聽聽兩個版本，人聲放大之後明顯更符合現在受衆的審美，是，我們是做樂隊的，但是我們的聽衆也不全都是會拿着專業耳機一點點聽層次的人，對吧？姐，你是做市場的，你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