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兩個契約者

平等契約是三七還是37003DS的時候，無意間得到的收獲。具體怎麽得到的它記不得了，只記得那時小心翼翼地把最後估計也是唯一的籌碼藏起來，等到關鍵時刻再用。

這個契約表面上能夠保證僞人類三七不會被武力值和心智都遠超于它的大氣運者折騰死，但既然名作“平等”，就說明效果是相互的。三七受傷，契約者會受傷，反過來同理，契約者受傷，三七也要遭罪，只是大氣運者一般很強大，後一種情況極少會發生——

……結果今天就發生了。

為什麽，會出現兩個契約者呢？

即使在深度昏迷中，三七也在困擾地思考着這個問題。

系統都是專一的，一次只挑選一個宿主，這個神聖的信條深深影響了三七。縱然按照正常思路多綁架幾個大氣運者對它來說應該是好事兒，但是，這根本不能抹去它花心（從人類浩蕩無窮的詞彙庫中學到的新詞）的事實！

為此它深覺痛苦，甚至壓過了如同心髒被劍痛穿的劇痛，昏迷時閉着眼，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就是這小不點還未徹底長開的五官簡直要皺到了一起，眼淚還在吧嗒吧嗒。

“怎麽哭了……”

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在低聲說着什麽，聲音有些耳熟，但又格外地淡。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聲線不同的嗓音湊在旁響起。

“看着就很痛，另一個人差點就死掉了。”

“好奇怪，那個人不是我們的同類吧？”

“雖然帶過來了一把奇怪的西洋劍，但白衣服的人，不是刀劍男子……”

最開始說話的那人等他們讨論完，才将三七頭上已經失去溫度的濕布取下，重新浸了熱水。

然後，零碎的腳步聲消失後，房間中又安靜了。

三七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四肢和脖子全都僵硬石化，它把眼皮艱難地睜開，直直望見了發黑天花板上多出的橘色的光圈。

通往庭院的門大大地敞開着，外界的光線就是從這裏進來的。它花了一秒鐘——對于系統來說過于漫長的時間——清除掉休眠後殘存的凝滞感，目光微微往旁移了移，就有一抹深色系、邊緣隐有柔光的色塊撞進了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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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有一個人正坐在鋪好的床鋪邊，垂眸看着它。

三七也目不轉睛地望着他。

雖說是“看”，但目光投注過來，實際上進行的是信息掃描及讀取。

通過立馬就察覺到的“契約”，得到基本信息了。

姓名，魯路修·蘭佩路基，性別，男，種族，人類，身份，布裏塔尼亞帝國第99代皇帝。列于平等契約可選擇目标的名單之外，未明确選擇失誤原因，還待查證……

瞳孔之中微弱的熒光淡下了。

三七與被它無意中“綁架”的第二名契約者魯路修·蘭佩路基對視，随後分析出，初次見面時魯路修·蘭佩路基所受的重傷此刻已經痊愈，這也是它能夠醒來的根本原因。

“謝謝……”

“大人你……”

兩人同時出聲，話音撞到了一起。魯路修立即截住，但是三七卻絲毫沒有停頓，保持原來的表情和語氣，一字一頓地堅持把話說完。

“——真好看。”

魯路修一噎，顯然沒想到居然會有這種一點兒也不隐晦的開場白。

三七對此毫無自覺。

“你真好看”是它所掌握的、自覺最真誠最高級的表示好感的贊賞詞，從它對大王吉爾伽美什也說過同樣的話就可以看出。而且，不管是大王還是眼前這位大人，依照人類的标準，都有着極上等的樣貌。

黑發的青年面容俊秀，有着一雙深紫色的眼眸，就像三七曾經在某個時間見過的最珍貴的紫水晶，身姿又顯修長。他換下了初時帶過來的那套染血的白色皇帝服，穿着最為樸素的黑色浴衣，仍舊顯得無比優雅。浴衣外披着一件長外套，他背對着投射進光暈的門口，那些光便圍繞上身體的輪廓，柔化了稍顯冷漠的邊緣。

“咳，那我還是要表示感謝。”

或許是因為三七的外形是個頂多有八九歲的人類幼崽，年輕的異世界皇帝只是詫異，沒有覺得受到了多少冒犯，先時仍有些許淡漠隔閡的眸子稍稍柔了下來：“雖然不知道內情，但現在的我能重新得到一次生命，都是因為你。這個結果，倒是比預期的好多了。”

“付出的代價是傷痛共享？我很抱歉……好些了嗎？”青年這般說着，神情也是關切。

三七看了他一眼，坐起來，把搭在胸口之上的被子謹慎地拉到膝蓋以下。情緒捕捉系統盡責地傳來訊息：這個人類青年的內心并沒有他表現出的那麽高興，有的只有讓三七完全理解不能的情感集結體。

人類的情感為什麽會這麽矛盾呢？既欣慰又麻木，如釋重負，心滿意足，傷感，不舍，所有正面的負面的情緒都糅雜在一起，最終形成的就是一片黑漆漆的空洞。

無法計算。

因此，只能粗略做出判斷——契約者正處于活着可以死了也沒關系的神奇狀态。

“不要死，一定得、積極地活着才行。”

“什……麽？”

“我現在叫，三七。”

“魯路修·蘭佩路基。”

“嗯。”

一臉愕然的魯路修猝不及防被僞人類幼崽摸了頭，殊不知它這是照搬了數據庫中人類表示鼓勵的行為方式，心中升起了無比堅實的毅力。

“與你簽訂契約，是意外，不過，我會負責的。”作為“花心”的代價，毅然承擔起責任，“怎麽痛都沒關系，但是，現在要去——請罪。”

魯路修：“……請什麽罪？”不好意思，他完全跟不上對方的思路。

三七跨過他的腿，光着腳跑向了門口，不合身的衣服松垮垮地挂在他肩上，還有一截布拖到了地上，卻絲毫沒有影響它背影傳遞出的悲壯。

“請求大王原諒，我還有第二個契約者，還有，感謝他。”

“如果只有我和你，我們都會死掉，因為大王是超越人類的存在，所以才……”

可以說，這是一場極其幸運的巧合了。

原本應是兩人的契約，契約雙方生死共享，沒有半分回轉的餘地。然而，因為未知情況，只差一息的瀕死青年自動成為契約的第三人，共享的程度依照各人的體質稍作平衡，才讓最終的結果變成三七和魯路修脫離一起死亡的結局，改為重傷。其中，體質最弱的三七（人形）傷勢最重，強大的英靈只分享到了痛覺。

然而，即使是最輕的代價……

大王肯定也會超級生氣。

魯路修：“……”

這下總算明白了過來。不過，他并沒有震驚或是動容多少，因為在三七醒來之前，他就與那位并非人類的“王”有過正面的接觸。若不是搬出了人類皇帝的身份，毫不畏懼地與其進行了一番王與王的論辯，恐怕他們三個就要同歸于盡了。

結論就是，三七現在不用太過擔心，魯路修剛想叫住它，可三七的速度比他想象的還要快，完全看不出氣息奄奄躺了好幾天的虛弱，居然一眨眼就不見了。

視角轉到此時已經飛快跑遠了的三七那邊。

它一出去就發現，這裏就是大王那天傲然宣布“勉強能讓本王忍受”的、據說是某個消失的審神者的本丸，那麽，它就知道大王現在在哪兒了。

踏踏踏地跑過長廊，腳下的木頭隐隐發出嘎吱的響聲，三七的目的地是這裏最寬敞、裝飾最精致的一間內室，果不其然，它快要靠近的時候，就隔着牆，聽見了前方不遠處的歡聲笑語……

咦？

“哈哈哈哈哈哈哈！雖然是不足以被本王納入寶庫的凡兵，如今看來也還算有趣，那就給你們欣賞本王財寶的榮幸吧！”

“哇——太棒了，吉爾伽美什大人！”

“嗚、嗚啊啊，這就是傳說中的、呃，是希臘……好像是希臘神話裏的赫帕爾神劍……好厲害，它也能變成刀劍男子嗎？”

将璀璨生輝的黃金寶座搬于與之格格不入的和室，傲然端坐保障的英雄王吉爾伽美什，正慷慨地向對他心生敬意的兩名刀劍展示他的珍藏。

兩名刀劍人形是小孩子模樣，帶着五只小老虎的五虎退，天狗打扮活潑的今劍，恰好是當初出來找人被吉爾伽美什吓得掉色的那兩個孩子。

三七大震驚。

在此等震撼之下，一時忽略了隐蔽蹤跡。英明的王早已察覺了它的存在，嘴角微動，冷笑。

下一刻，三七被一柄飛馳的長矛勾住了衣領，并且伴随着長矛飛躍了院子，飛躍了圍牆和樹木枝葉。茅尖深深紮在了隔壁院子的一面牆上，三七挂在茅上晃來晃去，很穩。

正坐在旁邊品茶的審神者放下茶杯，招呼小狐丸把三七取下來。

“大王……原來……對小孩子……那麽和善啊……”

嘴裏暈乎乎地說着。

——如果不是那個恐怖的男人對孩童出奇地包容，你可不一定能活到現在啊傻系統。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大王出乎意料能和小孩子打成一片的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