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要想着再得寸進尺啊

距離造成了重大死傷的那一天，至今已過去了兩個星期。而這兩個星期中，三七受到重創死機的日子占據了頭三天。許是因為“回收”一詞對于它來說着實是一個絕對不能被提及的禁詞，即使清醒之後，它也是病恹恹地抱着膝蓋蜷縮在充滿陰影的角落，頭頂陰雲密布。

“這是我……的失誤！但是……好歹得到有用的情報了……”

說話的是在完全沒有想到的情況下慘遭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異世界皇帝，魯路修殿下只是在當初三七因為傷害分擔昏迷的時候聽到了它不自覺地用很驚慌的語氣自言自語，心中存疑，這才找到機會試了一試。

沒錯，雖說“試了一試”的下場無比慘痛，但最關鍵的問題卻是得到了解答。

——果然不是人類啊，這孩子。

從見面開始，三七就表現得十分老實。真實情況加隐藏條件全部自覺地交代，認真地需要得到契約者的原諒，再給出“希望能好好活着”的請求，粗略看來，好像全都說出來了，什麽都沒隐藏。

可是——它對人類的了解大概還是太淺了，完全沒有想過，在這幾個武力智力都高出普通人平均水平線老遠的BOSS面前，它那點功力不足的拙劣演技哪裏藏得住小心思。

過去的情況敘述不明，來歷描述得極為含糊，只說目前面臨嚴峻的危機，需要借助他們的力量才能活下去。此外，說話的腔調死板又古怪，情感與感情不正常地缺失，而很多時候反應又快得出奇……種種表現結合到一起，得到的結論就是：與其說是“人類”，更像是某種機器吧。

吉爾伽美什應該在最初時刻就發現了這一點。那時三七忙着逃命，慌不擇路地在一個未知的世界降落，又是才化身成人，簡直是漏洞百出（即使它自以為聰明地從來不正面提起它不是人類，這樣就不算是欺騙了），也就是英明的大王不屑于跟它一般見識，才讓三七誤以為自己演得很好，心裏還很高興呢。

不管三七是不是人類，歸根究底，魯路修對它的态度都不會改變，會試探只是因為對另一方面的事情比較在意。

首先，還是老生常談：三七的來歷。普遍意義的“機器”不足以诠釋，它如果是相近似的一種存在，層次定然無比高級。那麽，這就說明了，除卻魯路修已經經歷過的跨越世界線這一放在以前全然不會相信的奇妙事件，還存在更加讓人難以置信的“全新世界”。

然後，三七與他們三人簽訂的契約，背後到底有什麽深意？結合一直以來觀察到的種種細節，可以發現，它在恐懼着什麽，以至于無形之中流露出了類似逃避的情緒。魯路修同時想到，既然三七能将他們“拉”到這個荒涼的世界避難——完全可以說成是避難，那麽是不是也可以推斷為，它也能夠去往其他世界，比如說……

啪啦啪啦砰！

正洗着的盤子啪嗒落地，粉身碎骨了。

魯路修：“……”

一旁，戴着眼罩的高大男人視線瞥過來，沾了水的兩只手慢慢地抹了抹系在腰間的小圍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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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蘭佩路基大人。不過，廚房有我就行了，請放心地交給我。”

這段描寫已經是第二次出現了啊喂！

此等情況下，縱使又一次被誤解了的魯路修殿下心中再何等惱怒，這時也不能為自己辯解，明着會起到反效果。他只有面不改色地轉身，微笑。

“傑索先生，您突然出現的時候就不能發出一點聲音嗎？”

被客客氣氣（表面）叫到的人原來就是神出鬼沒跑到廚房來的白蘭·傑索。

魯路修臉上不顯，實際上，白蘭·傑索自出現以來，就成功晉升為他心中最需要提防的危險人物的榜首。這個男人的危險跟吉爾伽美什不同，後者擁有能夠輕松碾壓一切的強大實力，但只要摸清他的脾氣，危險性就會急劇下降，可白蘭·傑索不同，他的性情才真的叫做捉摸不定，又自來熟得不行，魯路修差不多已經相信了這家夥真的差點毀滅世界了。

自來熟的家夥正好在敷衍地打着哈哈：“抱歉抱歉~我實在是沒想到魯路修君的反應那麽不敏銳啊。”

魯路修：“……”同樣很敷衍的笑容差點崩盤。

白蘭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一步，卻是沒搭理魯路修，而是——把爪子親切地搭在了沉默切菜的刀劍男子的肩上。

“喲，光忠君~你真的是刀變的嗎？厲害厲害真厲害，刀能吃飯麽？哇，肌肉摸起來倒是跟鐵一樣堅硬啊。”

據圍觀的魯路修的觀察，可靠成熟的刀劍男子燭臺切光忠，在被白花花人類騷擾之時，眉頭不停地在跳動。

——十三大人，我不能辜負您的期望，所以……堅持，忍耐！

刀劍男子的心理活動大概就是這樣。

見證了這一幕的魯路修沉默之中，也陷入了思考。

——究竟以什麽作為條件，才會選到這三個人呢？可以說，除了我以外，都不是什麽可以愉快相處的人了。

很想知道三七對此作何感想啊。

*****

然而，被魯路修挂念的系統三七還蹲在牆角，這麽久了，連姿勢都不帶變。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它選擇作為消沉種蘑菇的地點正好是大王霸占已久的房間，由于室內面積大，通風透氣良好，光源充足，使得屋裏的陰影區域相對集中，完美地把它的身影覆蓋。

如果這不是巧合的話——三七一定是在悄無聲息間有了大長進。因為，在寶座之上小憩的大王雖是閉着眼，卻在下一刻冷不防地出了聲。

“混賬，你想把本王吵死嗎！”

三七猛回神，然後，一臉茫然：“可是，沒有說話啊。”

吉爾伽美什：“你愚蠢又繁雜的思維實在是太吵了。”

三七花了一秒鐘領悟大王的意思，它老老實實地抱住了腦袋：“好的，那我，什麽也不想。”頭一歪，自動進入休眠模式。

休眠持續了大概兩分鐘，大王又不滿意了。

“竟敢無視本王的存在，好大的膽子啊雜種。”

三七：“……啊？”

嫌它吵又嫌它太安靜，大王真是個神奇的大王，三七困惑了。

是的，目前的它還是無法理解透徹通常話中的言下之意——比如現在，大王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吉爾伽美什大人無聊了。

待在這兒怎麽會不無聊？荒涼得沒有任何娛樂設施，沒有能讓他愉悅的家夥存在，又不能幹掉惹他生氣的雜種一二三，吉爾伽美什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閉目養神。然而，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以他的耐心，能堅持到今天已算是極限了。

只能稍稍把要求放低，湊合着找到能給英雄王帶來一絲愉悅的人。而這個人選，沒有別人，肯定就是三七沒跑了。

“滾過來。”

“哦。”

三七就地一倒，抱着腿連續翻滾了好幾圈，滾到了大王的寶座前。

“說說，你都去幹了什麽。”大王決定給仆人一個傾述瑣碎日常的機會。

“打掃清潔，澆花，除草，整理破碎家具，修補天花板和屋頂……”

一溜下來簡直說不完。

吉爾伽美什有點震驚。

他睜開眼，頭一次用略帶審視的目光正眼打量三七。這小子還是短胳膊短腿面黃肌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個頭沒有長高一點兒，沒想到，一天之內居然幹了這麽多事。

對比起來簡直無所事事浪費光陰的大王本人肯定是不會産生絲毫愧疚感的，頂多由此對仆人改觀了一點點。

“還有呢？”

“然後……去隔壁，找大人煅刀。”三七數着數着，原本低落的情緒不知不覺全被遺忘了，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神采飛揚。它大着膽子，擡頭看了看大王不容窺視的尊容。

“這次的成功概率是99.999%，但是，等待的時間太長，大人叫我先回去，過三個小時再過來……嗯，還有八分鐘十九秒。”

吉爾伽美什一瞥，好啊，這小子眼珠子亮得過分，要是有根尾巴早就搖起來了。放在寶座兩邊的手指輕敲扶手，最後，他竟是離開寶座，面無動容地站了起來。

唇角微勾，似是心情稍好了一些。

“既然如此。本王今天臨時有了興致，就和你一起過去瞧瞧好了——你這副驚呆了的表情是什麽意思，難道有意見？”

吉爾伽美什抓着三七的衣領把它提起來，近在咫尺的冷笑很有威懾力。

三七連忙搖頭。

它确實驚呆了，但驚訝過後，生起的卻并不是不樂意，而是驚喜。依照它簡單直白的思維方式，一直對它非常冷漠的大王今天居然會提出和他一起出去……等待鍛刀的結果！這真是、這真是……

“大王——萬歲！”

一激動，它又把對大王抱有的敬畏之心給忘了，兩條短胳膊努力伸出來，抱住大王的脖頸，臉也貼在了男人的盔甲上。理應傳遞冰涼的黃金觸碰上去時卻并沒有感到寒意，讓它不禁多蹭了幾下，翹起來的紅毛有一根還蹭到了大王的臉上。

吉爾伽美什是何表情暫且不明。

反正，半晌之後，悠悠、傲慢的嗓音才在耳畔響起。

“哼，不要想着再得寸進尺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三七醒後的日常：淩晨準點起床，辛勤做家務，吃午飯，午休時間想起被回收籠罩的恐懼，蹲牆角瑟瑟發抖，隔壁的短刀過來串門了，開心玩耍，吃晚飯，被契約者投來的古怪眼神吓到，繼續陰雲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