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将王取悅

如果說SSR的接連出現只是讓衆玩家難以置信，再有微妙的不平與嫉妒混雜其中, 那麽, 安倍晴明的出現才是讓他們漸漸察覺到不對的引線。

鬥技大賽是面向玩家的比賽，怎麽會有NPC的參與, 就算有，也只會是官方搞出的噱頭——如果是彩蛋的話，老早就應該在宣傳中遮遮掩掩地透出些底了, 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

在外觀看直播的觀衆愣了半晌，直播頁面無法退出, 他們還能打電話啊, 于是陰陽師官方的客服電話立即被打爆，電話裏皆是隔桌或是語無倫次或是氣憤跳腳的詢問, 要求官方給出一個說法。可意想不到的是, 官方竟然支支吾吾完全給不出解釋，而這還不是裝的, 身為制作方的他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異常情況。

技術人員滿頭大汗地加着班, 瞪大眼睛要找到游戲程序中的BUG, 然而——

沒有！

支撐陰陽師這一游戲的本源依舊如平時那般運轉着，毫無異常。

“沒有異常……怎麽可能呢……等一下，這個地方……”

在絞盡腦汁思考如何回複咆哮的領導的過程中, 當初負責編寫最早的《陰陽師》手游的老程序員無意間瞥過了電腦屏幕中飛速閃過的代碼，似是看到了什麽，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顧同事的阻止，他不顧一切地撲到電腦前, 瘋了似的敲打鍵盤，屏幕中央的字符跳動的速度頓時加快，幾秒過去，就再度跳轉到他們之前審查過的核心程序的部分：“其他的沒變……一樣，都是一樣的……除了這裏，只多了一行代碼！”

汗水頃刻打濕背心，老程序員像是頓時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打着哆嗦，一下子跌坐回轉椅上。

只有參與過最初編程的他知道，程序中多了一行很短的、看似無足輕重的字符。

這行代碼，就是引起BUG的……不！應該說，它讓這個從人類手中誕生而出的游戲在毫無察覺的時候悄然脫離了制作者的控制，成為了“活着”的東西！

老程序員剛剛在那滿屏的代碼中看到了這個“活物”傳遞給他……傳遞給所有人類的信息。

同樣只有一行簡略的字詞。

——不！要！妨！礙！我！

此時此刻，回到游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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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在游戲內無法退出的玩家們顯然要比現實中的人緊張多了，一種窺不見天的不安隐隐在心頭萦繞，還有一種面向超出想象的未知的……惶恐！

決賽第二輪開始後，連帶着游戲中的場景都改變了。擠在擂臺旁邊看熱鬧的玩家在一陣恍惚後發現，他們不知什麽坐在了搭建起的高臺之上，雖然位置較為偏遠，但依稀能夠聽見從高臺正中央傳來的斷斷續續交談聲。

原本是充當觀戰區背景板的天皇及權貴們全都從靜止的狀态解除了，瞬時間鮮活了起來，三味線的樂聲在四周環繞，這些大人物在侍衛的守護下悠然地向擂臺眺望，時不時小聲議論。玩了這麽久陰陽師，這還是玩家們頭一次遠遠地看到“游戲”裏的天皇的正臉，然而，第一時間浮現在心頭不是“新奇”，而是莫名的慌張。

與他們所在的現代截然不同的“過去”的氣息，猝不及防地席卷而來，玩家也就是在這個時刻意識到，他們的存在放在這裏似乎無比突兀，以至于本該興奮的心情萎靡一片，竟連一句出格的話都卡在喉嚨口，完全說不出來。

場上，将要對決的那兩組人員沒有變化，只是裁判變成了陰陽師打扮的中年人。

這個時代最偉大的陰陽師安倍晴明，和他的四個SSR登上了鬥技擂臺，僅僅幾米之外，金發赤眸的“外國人”雙手環胸，站姿相當地随意，在他身後，兩大SSR妖怪面無表情，場上隐隐顯現出對峙的強大氣場。

大妖齊聚，陰陽師與英靈面對面，這一幕簡直可以載入史冊了。

“晴明大人，您只派出四只式神嗎？”裁判卡準時間詢問道。

晴明微微搖頭，不知為何，朝對面的酒吞童子那邊看了一眼，稍稍有些尴尬：“不，我還有一位式神要上場。”

大區的玩家雖然沒在初賽見到安倍晴明上場，但是認得他小隊裏那個紅毛小朋友啊，自然記得三七是帶着SR姑獲鳥上場的，此刻轉瞬将緊張與恐懼抛到腦後，為這即将開始的超級大戰蠢蠢欲動起來。他們心說，果然還有一位式神啊，也不用猜是那只了，肯定是姑獲鳥……啊！

幾秒鐘後，擦擦眼睛瞅清楚了，居然不是姑獲鳥！

悄然間，似有血色楓葉從天而降，悠悠地飄落在臺上，同時，又有鈴聲脆響，與女妖妩媚的笑聲相應。

“我最愛的、晴明大人啊……”

“只要是您的心願，讓我做什麽，我都甘願。”

在這個柔媚的女聲響起之時，晴明的嘴角有一瞬間微妙地抽了抽，與他一隊的大妖怪們表現得倒是很淡定，荒仿佛沒聽見，花鳥卷掩唇輕笑，只有閻魔大人擡眸望去，很不客氣地道：“晴明，你的魅力倒是不俗啊。”

晴明很是無奈地道：“別打趣我了，閻魔大人，她是……自願加入，幫助我們渡過此關的鬼女紅葉。”

沒錯，晴明小組的第五位式神，正是絕美的女鬼，SR鬼女紅葉。

在游戲設定中，鬼女紅葉深愛着安倍晴明的分身黑晴明，将這份愛意投注到了晴明本人身上。晴明自是無法消瘦這份“豔福”的，不過，幸好這次有紅葉助陣，他們能夠用最省力的方法打敗對手。

因為與紅葉有着孽緣的除了安倍晴明之外，還有另一個妖。

這故事說起來就有些狗血了，紅葉對晴明愛得無法自拔，對面的鬼王酒吞童子又對絕美女鬼心存愛意。在紅葉出現之後，先前還一副傲然姿态的鬼王表情頓變，由恍惚到悵然，他情不自禁走上前一步，喃喃道：“紅葉，你……”

紅葉的目光一直在晴明大人身上，有妖怪叫她了嗎？好像聽見了，但對方是讓她分外讨厭的酒吞童子，立即面露厭惡，不耐道：“滾！”

“……”

酒吞童子如遭雷劈，神色恍惚，仿佛下一秒就要舉起酒葫蘆借酒消愁了。

茨木童子：“摯友！你怎麽還忘不掉那個女人！”

對摯友和對摯友壓根不正眼看的女人之間的淵源了解得最深的茨木童子恨鐵不成鋼，在他看來，摯友酒吞童子可是最強大的妖怪，自打癡迷兒女情長之後，就變得郁郁寡歡，不像是曾經那個豪邁的摯友了。

茨木童子很想殺掉礙事的鬼女紅葉，但他不傻，知道如果自己下了手，酒吞童子絕對會發狂，自然只能忍了，轉為暗中行動，表面勸說。

豈料……

被狠狠刺到痛處的酒吞童子：“滾！”

夭壽啦！兩邊都還沒正式交手呢，“以王之名”小組的倆SSR就自己內鬥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那不就只剩下一個陰陽師了麽？”

“那個陰陽師好像不打算管他們啊。”

“不愧是晴明，這一計真是妙！”

“操控人心的安倍晴明，果然需要提防啊……”

別管話題怎麽就變成安倍晴明是個陰險男人了，總之，晴明暗松了一口氣，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此時已經可以判斷為失去威脅了，按照正常情況，勝利幾乎落在了他們這邊。

但是，對面僅剩下的那位“陰陽師”……才是最棘手的啊。

想起同隊的小孩子之前跟他舉的關于吉爾伽美什戰鬥力的例子，晴明光是想想都覺得頭疼，這位可是與妖怪不同，更加非人的存在。不過，事實上，他并沒有所想的那麽慌。

——剩下的，就交給自己的隊友了。

“能輕而易舉做到這個程度，還算不錯。”

吉爾伽美什瞥了一眼內讧起來的兩個隊友，絲毫不見頹意，反而微笑了起來。他的笑卻是傾向于惡意：“難不成你們認為，只剩下本王一人，也可以輕松打敗嗎？”

若真是如此，定然是無比天真愚蠢的想法。

然而，有人脆生生地道：“不是。”

吉爾伽美什順着聲音的來源看去，唇邊的笑意倒是稍稍真了一分。被SSR與安倍晴明搶走了所有存在感的三七在這時站了出來，它隔着這麽遠望着大王，神色竟是無比認真。

吉爾伽美什問：“你想做什麽？”

三七道：“取悅大王，然後，請求大王的賞賜。”

吉爾伽美什微怔，弄明白三七的潛臺詞後，忽又禁不住大笑了起來！

“請求賞賜？你的膽子真是越發大了啊。”

蘊含着威脅的臺詞，可通過這時的語氣說出，竟沒有多少怒意，宛如神明的英靈感受到了難得的愉悅，可以說，三七的這一句話，就算有一部分取悅到他了。

但是，他仍要再問：“既然如此，那就聽聽吧，你打算如何取悅本王？”

第一步。

三七從它唯一的小空間裏，捧出了所有被它藏得非常嚴實的金幣和寶石——這些都是大王以前随手亂丢，它一枚一枚撿起來，珍藏到現在的。

吉爾伽美什冷笑：“就這些無用之物嗎，還差得太遠！”

第二步。

三七思考了半晌，當着衆人的面，跑到大王的面前。

在這個被程序侵蝕了表面的奇特世界，本身由程序構成的它能做到很多事情，比如現在，它用一小段“代碼”捏出了一支玫瑰花。毫無疑問，這支玫瑰無論放在哪個世界，任由誰來欣賞，都會不約而同地認為，這是世界上最美的玫瑰，因其顏色純粹，水分飽滿，每一瓣花的組合都極致完美。

但是，吉爾伽美什沒有再開口，從他的神情來看，這樣的程度，顯然還是無法将他取悅。

第三步。

三七有些沒轍了。

它絞盡腦汁思考還有什麽能讓人類——大王至少有一半是人類——開心的方法，一時有些茫然。但好在命運之神或許是站在它這邊的，回溯到之前已經歷完成的過去，三七忽然靈光一閃。

有辦法了。

它便向大王伸出手。

吉爾伽美什垂眼，還以為三七是想抱他一下，不必說了，王難道還缺一個擁抱嗎？

然而，三七堅持不懈，吉爾伽美什不配合，它就自己用力踮起了腳尖。

增加的那半個頭身高，剛好成了這時決定性的勝利因素。

它恰好能夠環住大王的背，他便順着這下拉的力道——其實，也有看看它到底想幹什麽的原因——彎腰。

墊着腳的三七也仰起了腦袋。

柔軟的地方，碰到了男人薄且微涼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