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面耳酥（三）

原來少年時，文世親的隔壁住着一戶紮燈籠的人家，那戶人家有個女兒喚作青瑩，倆人從小一起長大，兩家的爺爺便彼此訂下了親事。

後來青瑩的爺爺和她爹在江上幫人捕魚時不幸落水身亡，她娘一個人沒過多久便又嫁了，可無奈嫁了個無流之輩，雖也紮燈籠卻還是住在文世親隔壁并沒有搬走。

倆人的親事一直在，文世親家是書香門第，雖落沒但還是一直讀書的，只等中了秀才便迎娶青瑩進門。可在青瑩十五歲那年，她娘身患疾病去世了，他那繼父早就看上青瑩，在青瑩她娘頭七那天便想強要了她。

她奮力掙紮，便要呼喊出來，她那禽獸繼父怕招來人便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活活掐死了她，剛好那天文世親在她娘頭七這天來拜祭。她繼父怕被他發現便用被子蓋住她，稱青瑩悲傷過度病了，無奈她一只手都還在外面。

文世親只在房外看了看，見她睡着便沒有進去，離開的時候卻聽見很尖銳的一聲呼喊，叫的好像是……世親……

可是他回過頭卻并沒有看見有人叫她，他一直以為是幻聽。

幾日之後，青瑩被發現死在床上，蓋着那天的被子，而他的繼父卻在她母親的靈堂裏被一根紮燈籠的木刺插進心髒。

而就在那天之後，文世親的耳朵聽力慢慢下降，直至什麽都聽不見，而他爺爺也在不久之後去世，文家越來越沒落。

“這面耳酥很好吃，真像她的手藝。”文世親把地上捏碎的酥用手帕包起來放在桌上，他看着籃子裏的面耳酥說，“能把這些賣給我嗎？我想祭拜一下她。”

胭花一聽便把籃子向前移了移說：“都給你，不要錢。”

“謝謝……”他的聲音聽上去很傷心。

有風吹過，他寂寞的笑着：“六年了，我還真是想她，如果她在……我們現在就是一個家了。”

“糟了。”世和的眉頭皺起，對着胭花說，“那女子來者絕對不善，如今文世親的心裏上對她的思念，恐怕會失去對她的防備。”

果然，文世親的身邊開始出現一團團的白火，但他似乎卻看不見依然落寞的坐在街邊看着人來人往，随着他的悲傷越濃，他身邊的白活越來越多，它們放肆的跳躍着，叫嚣着。

胭花蹭的站起來，帶倒了凳子，警惕的看着這些白火，街上雖然人來人往，卻有好多燈籠飄來飄去，而那些人都目光呆滞，形同木偶般走動着。

世和看向胭花：“他們早已被控制住了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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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花拉起文世親看着他說：“你可能不會相信，但是青瑩似乎是怪着你的，她馬上就會出現，我們必須快點離開這裏。”

文世親詫異的看着她說：“你說……什麽？青瑩怎麽會在這裏，你說的太快，我看不太懂……”

世和的臉色凝重起來：“來不及了……。”

從街尾那邊，燈一盞接一盞的滅掉，接踵而來的是濃濃黑暗。街上的人卻還在機械的走着，代替那一盞盞燈的是，浮在半空中的白色燈籠，發出沒有生氣的死光。

胭花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再看文世親，他已經完全吓壞了，跌坐在凳子上，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怎麽……會這樣……”他喃喃自語道。

他後面是一片黑暗，那無邊無盡的黑暗裏慢慢浮現出一點一點白色的光亮，一盞白色的燈籠出現在他身後，燈籠的後面是那個一襲白衣臉色蒼白的青瑩。

“世親……”

低長幽深的聲音讓胭花忍不住一陣寒意。

她的手正拉着文世親的手，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無奈他聽不見她的聲音，他什麽都聽不見。

胭花趕緊拉過他，世和擋在他前面冷冷的看着她。

她的手停留在空氣中，文世親顫抖的指着說：“青瑩……青瑩……”

一抹悲傷的笑容浮上她的臉，她對着文世親輕輕的說：“跟我走……”

“不……不，青瑩已經死了，你是鬼，你是鬼！”文世親拼命的搖着頭。

白色的燈光霎時更加明亮了起來，照在青瑩的臉上陰森可怖，她低沉着聲音：“你那麽愛我，你為什麽不救我，我死的時候多難過，我在喊你啊，我在喊你啊！”

文世親痛苦的抱住頭：“我聽不見，我什麽都聽不見啊，你在說什麽，青瑩，我聽不見啊。”

她快速繞過世和掐住文世親的脖子：“我就是這樣死的啊，我有多難過啊，六年來我的魂只能附在燈籠上啊，我恨，我恨啊。”

世和一個劈手打在青瑩手上，她吃痛的松開手，後退好幾步。

文世親不住的順着氣，他的臉漲的通紅，可是他卻悲傷的看着她：“你……疼嗎？”

“我疼，我哪裏都疼，你為什麽不救我，為什麽啊！”她的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燒。

“可是你不是奪走了他能聽見的所有聲音嗎？”胭花看着她，“聽不見聲音，和如同生活在黑暗裏沒什麽區別，你對他難道不殘忍嗎？”

“可是我死了，我的世界裏沒有顏色沒有味道。”

“這并不是他的錯，他并沒有聽見你叫他，你的呼喊他根本沒有聽到！”胭花喊着。

“不可能，我叫他了的，我哭喊着爬下床爬到門邊叫着他，他明明回頭看了我一眼卻還是走了……”青瑩眼中的怒火慢慢褪去。

世和無奈的看着她說：“在文世親進你家之前，你就已經死了，怎麽還會叫他。”

“人剛死的時候，總是無法接受自己死去的現實，呼喊他的，只是你的魂。所以，是你錯怪了他。”胭花接上說。

而此時，文世親卻只是睜大眼看着她，眼裏了似有淚水，失去了聽力之後，他現在似乎連讀唇語的能力也失去了，他什麽都聽不見。

“對不起，青瑩……”文世親走過去拉起青瑩冰涼的手，“本想你娘頭七過後就娶你過門的，怕你今後沒有依靠，只是，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蒼白的手撫上他的臉：“我等待了六年，因為恨你，怪你不救我，原來我才是錯的啊。”“我跟你走，青瑩，這樣你就不孤單了。”文世親固執又無力的看着她說。

而青瑩的眼裏卻蓄滿了悲傷，她拿起一旁的籃子說：“我做的面耳酥，好吃嗎？”

文世親拿起一塊放進嘴裏說：“好吃，真的是你做的，只有你才能做出這個味道。”

她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我欠你的啊……”

街邊的燈一盞盞的亮起來，天邊突然閃起好幾朵煙花，啪的一聲。

青瑩脫出手指着天邊說：“你看，煙花啊……”

文世親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雖然他聽不見，但他還是能看見美麗的事物。

轉瞬即逝後，他高興的回頭望向青瑩，卻只見地上只有燃燒了一半的白色文字燈籠。

他終究沒有聽見她對他說的那句告別。

“我把聲音還給你……我們兩清了，六年來，其實我一直在一旁看着你，謝謝你……沒有忘記我……”

這是在她的身體在煙花燃盡之前，胭花與世和聽見最後一句話。

街上又恢複了人來人往的景象，還多了許多唱小曲的。

胭花邊走邊說：“其實青瑩并沒有真的想帶他走對不對，不然她就不會把那籃面耳酥放在我店門口了，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她早就想把聲音還給他了，只是怪了他太久。”

世和微笑着看着她說：“誰知道呢，啊，真無趣，我們還是早點回去了算了，今晚我也住神仙齋好了，哈哈……”說完便快步走了。

胭花急忙追上去：“你想的倒美，回你的方家鬼宅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