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井上糕（一）

漸漸的秋意有些濃了，天也開始涼下來了。

“總感覺今年的夏天過得特別快呢。”

胭花把陳皮整齊的碼曬在門口。

世和的傷口也好了，只是為何會受到雷刑，他自始至終沒有向胭花說起過，而她也不再問。

世和拿起一塊陳皮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溫和的陽光傾灑在他身上散發出暖洋洋的光芒。

真是像玉一樣的人啊，胭花不禁感嘆。

她怎麽覺得他越來越好看了呢？

可能是感受到胭花的目光，世和朝她看過來。

臉突然紅了，胭花急忙垂下眼繼續碼放陳皮。

“嗤。”世和忍不住笑出聲，“今日的太陽也不大啊，怎麽把你的臉曬得這樣紅。”

胭花剛想反駁，不想街角突然跑出好幾個小孩追跑打鬧着。

幾個小孩跑過去，互相推攘嬉戲着，哪知一個藍布麻衣的小男孩踩到一塊陳皮跌向胭花，撞在她的懷裏，胭花手裏的陳皮落了一地。

“怎麽這麽不小心呢？”世和走過去拉開男孩，并扶起胭花。

幾個小孩在一旁笑着做鬼臉。

“胭花姨姨，對不起……”看着一地的陳皮，小男孩低着頭小聲的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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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花摸了摸他的頭說：“沒事的，別難過，我知道小千不是故意的。”

小千擡起頭帶着愧疚的眼神看着她。

胭花從兜裏拿出一把松子糖給他：“沒事的，再去玩。”

小千接過糖，又跑向小夥伴。

“難不成現在的小孩都這樣頑皮？”世和蹲下身幫她一起撿陳皮。

“你說小千啊，他還好，小孩子都是這樣的。說起小千也是挺可憐的，他爹很早就走了，留下他和他娘，就靠着他娘給人家縫縫補補賺來的錢過生活，他也還是很懂事的。”

“這人間的悲傷就是那麽多。”世和停下來，看向她，“你什麽時候回天上？”

胭花愣了一下笑着說：“我喜歡這個地方，即使沒有初衷，我也很喜歡。”

世和也笑着說：“那好，你留在這裏一天，我便陪你一天。”

胭花并不是那麽能堅持的住的人，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迷戀曦華上仙多少，從一開始和幺兒來到這個小城，到現在連幺兒都走了，而身邊的這個人卻一直陪在身邊，不靠近，也不疏遠。

你留一天，我便陪你一天。

這句話，怎麽那麽熟悉呢？

十一月的清晨微涼。

街上充滿了剛炸好的糖糕的香味，這些炸好的糖糕是用來祭井的。

胭花也是才知道原來每年十一月十五日是井上街一個獨特的日子，在清關巷後頭有片荒蕪的空地，那裏有口平安井。這口井是早在這些巷子建起來之前就有的，到底有多久，似乎沒有人知道。但是大家都叫它平安井，連這條街也是因為這口井而命名的。

今天這個日子，街邊的早飯攤上都是糖糕，炸成金黃色的糖糕是元寶形狀的，看上去胖乎乎的很可愛，胭花也買了一個嘗嘗。

還沒送入嘴裏呢，手上的糖糕已被另一只手奪走。

“好吃，真甜！”世和大口的咬着。

胭花看着他沒好氣的說：“你就不會自己買嗎！”

世和抹了一把嘴巴說：“那你就再買一個。”

“不要，還我。”

世和笑嘻嘻的把糖糕遞過去說：“我咬過了你還要嗎？”

胭花無可奈何的鄙視了他一眼。

“胭花姨姨。”一聲清脆的叫聲。

胭花和世和轉頭一看，原來是小千和他娘。

小千的娘很年輕，穿着布衣很樸實的樣子，但是生活的負擔讓她看上起滄桑不已。

“小千啊，這麽早啊。”

小千的娘摸摸小千的頭說：“我們來買些糖糕去祭井，保佑小千今年也能平平安安長大。”

胭花笑着說：“大姐你看小千這麽乖巧可愛，一定會好好長大的。”

小千的娘看了看他們兩說：“要不兩位也一起去吧，平安井對求姻緣也很準的呢，要是拜了，兩位一定也能長長久久。”

“我們……倆？”胭花看了看正大口吃着糖糕的世和。

世和倒是很有興致的說：“被你這麽一說，我們真得要去好好拜拜。”

好吧……反正去見識一下也好，不過我可不是求姻緣去的。

井上街大多數的人都聚集在清關巷後邊的空地上，那裏長滿了荒草和枯枝，幾個年輕力壯的少年正在清鋤，不然的話真是走也走不過去。

“這裏的荒草總是長的很快，怎麽鋤也鋤不幹淨。”說話的是小千的娘，她一只手提着裝着糖糕的籃子，另一手拉着小千。

“看來這裏陽光也不充足啊。”胭花看見腳下的泥地上都長上了青苔。

“因為是西邊啊。”世和接到。

前面的人開始走動，看來可以走過去了。

胭花終于見到了這口傳說中的井，不過也沒什麽不一樣嘛，很普通啊。

黑乎乎的石頭堆砌起來的井口，不過的确看上起很舊的樣子。

石頭上用紅字畫着平安兩個字，為什麽說是畫呢，因為它看上去也不像是寫上去的啊，歪歪扭扭的，乍一看上去是像平安兩個字。

大家把帶來的糖糕瓜果點心什麽的拿出來整齊的擺放在井外面，插上香便跪在一邊。

胭花也跟着跪，一個年長的老太太，推開井上的封蓋，大聲的碎碎念着什麽，大家都跟着念。

“噗嗤”一聲輕微的笑聲引得胭花往旁邊看。

是小千，他正捂着嘴偷笑，他娘怒嗔了他一句。

胭花掏出一把松子糖給他說：“姨姨給你糖，小千千萬不能笑，不然你娘會生氣的。”

小千乖乖的拿過，立馬做了個住嘴的手勢。

胭花的發絲被風吹起，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好像有點起風了呢。

大家都很虔誠的雙手合十輕聲向井裏的神仙說着自己的心願,而胭花卻看見了，井裏緩緩升起的青煙。

有種沉悶的昏熱，連風吹過來也有股粘膩的水汽。

祭井儀式後，大家收拾好瓜果便又走了，到明年的十一月之前，這裏又會是一片荒蕪。

“娘，娘，那邊有個小孩朝我笑呢，我能和他一起玩嗎？”小千拉着他娘的手。

胭花和他娘朝他指的方向看，那裏只有一口井，哪裏有什麽小孩。

怕是哪家的小孩，已經走了吧。

回來之後開始下雨，竹簾子擋住外面的雨水。

屋子裏是滿滿的茶香。

胭花坐在一邊烹茶，世和在另一張桌子邊看書，外面的雨淅淅瀝瀝的下着。

“吃了晚飯再走吧。”胭花把茶水端到男子面前。

他端起杯子，突然嘆了一口氣：“好想喝你做的雞湯啊。”

胭花笑了笑：“好，我給你做。做雞湯的話，現在就要開始煲了，晚飯的時候才能吃得上。”

她把茶具端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要喝茶的話自己添，我去做雞湯。

話一剛落，門口的竹簾子被撩起，一身水汽的婦人踏進來急匆匆的問：“姑娘，姑娘有沒有見到我家小千，他有沒有來你這兒。”

原來是小千的娘，胭花讓她走進來些說，問她怎麽了。

她說祭完井後，小千要跑出去玩，那時天快下雨了，她便不讓他出去。誰知等她補完一件衣服，看天下雨了便去後院看看小千，哪知孩子不在那兒。

“我已經找了他會去的地方，可是他都不在。他很乖的，下雨天從不亂跑的，要是出了什麽事可怎麽辦才好啊。”說到這兒她已經有點哽咽了。

胭花把燃着的炭爐移到她身邊，安慰道：“大姐你別急，小千那麽懂事的人，一定會自己回家的，你先別着急。”

“可是，可是已經很久了啊。”婦人的眼淚邊說邊流了下來。

世和皺着眉道：“大姐，要不你先回家等着，萬一小千回家看不見你也會害怕的，我和胭花去外面找找，搞不好在哪躲雨呢，你先別着急。“

胭花也點點頭。

說完便打傘送婦人回家。

“祭井完離現在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小千會去哪裏呢？”胭花喃喃自語。

世和依舊皺着眉，他的衣擺被雨水微微打濕。

井上街就這麽大而已，只是那些錯綜複雜的巷子進去了倒是容易迷路，但巷子裏一般都有人住，也是認識小千一家的，若是見到也會支會他娘一聲的。

“會不會是被什麽壞人綁了？”胭花猜測，“不對，小千家又不是富人家。”

“唉……”

雨漸漸停了，世和收起手裏的傘，卻突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

他低下頭，移開腳。

“你看，這是什麽？”

胭花蹲下去，撿起來一看，是一顆松子糖！

“那裏還有！”她又向前走了幾步撿起一顆。

“早上的時候我給了小千一把松子糖，會不會是他掉下的。”

“走，去看看。”

尋了一路，兩人在清關巷口停下腳步。

“是在……是清關巷……”

世和握了握手裏的油紙傘道：“不，應該是清關巷後頭的那片空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