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冰皮

“真精巧啊，這些印章和模具。”

“花樣這麽多，這都蓋不過來了。”

天才剛蒙蒙亮，張家的糕點坊裏衆多廚娘已經開始忙碌起來，不過今日卻是先圍在一起欣賞這些剛做出來的模具。

張家的木匠連夜鑿出來的模具還都新亮，個個精巧，有如小棗般大小的印章，也有比鍋還要大的模具，足足裝了十幾個箱子。

更精巧的要數上面雕刻出來的刻紋，花草動物，各有各态，鐘予槿也按照大小，類別分裝在箱子裏。

張家的家丁搬了好幾趟，才算把這幾箱模具搬進來，這裏面的廚娘哪裏見過這麽多的樣式，故拿着這些精巧的物件左看右看。

鐘予槿拿出自己最滿意的幾套印章，擱在手裏欣賞，“這一套全是各種各樣的小貓，有睡覺的，玩毛線球的，這套是四季花卉，臘梅，牡丹，玫瑰，什麽樣的花有，以後要是做花糕全都可以往上面蓋。”

幾個廚娘紛紛稱奇，“今天看了這麽多花樣，才知道從前我們做的花樣有多少，都是些雲紋，福，囍之類的，破天荒地雕幾朵小花。”

鐘予槿自謙道，“嬸嬸，大娘，我也就會玩弄這些巧東西，真要讓我去和你們比試做花糕，怕是不成樣子。”

這話倒不錯，在後世鐘予槿也就是閑時才會去折騰這些甜膩膩的點心，滿足一下新鮮勁，這些一年如一日做點心的手藝人才有一身絕活。

“你們看把揉好的點心塞進去，再按下，出來後就是個星星，還有月亮，小貓，小魚一一”鐘予槿看着手掌心裏精巧的面點，彎了彎眼角，誰不愛這些精致的面點。

幾個廚娘常年呆在這裏整日忙忙碌碌，也只有這幾日來了一個格外通透，說話又機靈乖巧的小姑娘，陪着她們說話，便縱着她擺弄了好一會。

王婆子才将這些模具一個個收回箱子，提醒道，“我今日就把這些印章和模具都刷上油，這些物件都要經年養。越養越好用。”

随即便讓人搬去隔壁的儲屋裏，竈房是用來做花糕面點的地方，那些米面糧油都儲存在另一間屋子裏。

鐘予槿也想着今日把坊裏的材料都清點清點，看看都能做出來什麽類型的點心和面點，到時整理出來一本冊子，好讓客人挑選，要是有什麽缺的，也可以補上。

靠牆而立的架子上放滿了袋子，王婆子給鐘予槿指道，“這些袋子裏裝的都是艾草，蝶豆花，栀子果，斑斓葉，藍草，平常做點心糕點的時候選幾片葉子放在水裏煮一煮，染上些好看的顏色。”

“這些是糯米粉，大米粉，面粉，還有一些青豆紅豆黃豆，都在這裏放着。

“這裏就是我們磨面，篩面的地方，就把這些模具放在這裏好了，用哪樣就拿哪樣，省得丢三落四，這坊裏上下也有二十來號人，人多眼雜的，丢什麽東西都不好找。”

鐘予槿跟在後面追問，“王大娘，現在我們坊裏都能做些什麽點心？”

“都能做什麽。”

王婆子伸出手掰扯道，“說來也挺多的，酥餅之類的有繡球酥，桃花酥，荷葉酥，點心都有方糕，綠豆糕，紅豆糕，面點嘛，都能捏出花樣來，像什麽元寶，小豬，小牛一一”

鐘予槿将她說的種類都一一記下，又慢慢歸類，再仔細琢磨還能添上些什麽。

坊裏的廚娘都擅長做面點，特別是王嬸和面的手藝，在這裏數一數二。她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從我會拿擀面杖的時候，俺娘就教俺怎麽和面了。”

但是點心都是些綠豆糕紅豆糕之類的尋常物，是該添上些新奇的種類。

望着窗外的雪峰，鐘予槿打算今日做些冰皮點心。

從儲屋裏取了些糯米粉和大米粉和糖，就是少了澄粉。有面粉就好做出來澄粉，就是需要些時間。

先和出一盆面來，蓋上醒發後，将這面團放在盆裏，加入清水用手反複揉搓，一直洗到手裏的面團變成稀松的面筋，剩下的面粉水變得幹淨無雜質。

鐘予槿先把洗出來的面筋放在一邊，等一會可以做烤面筋吃。

盆裏的面粉水沉澱後就可以把上層的水倒出，留下底層濕漉漉的面粉層。

鐘予槿将這些濕漉漉的面粉挖出來，平攤在一層油紙上，晾幹後的面粉就是澄粉，也就是小麥澱粉。

有了澄粉，就可以準備做冰皮了。鐘予槿把熟糯米粉，大米粉和澄粉一起放進面盆裏，倒入牛奶，一些化開的糖漿和油，再反複攪拌混合成面糊狀。

又煮了些斑斓葉汁水和蝶豆花汁水，倒入盆裏，最緊要的地方就是要用細篩篩過一遍，這樣做出來的冰皮才更細膩。

篩過的冰皮水要靜置片刻再放在蒸籠裏蒸熟，為了讓冰皮多存放幾日，可以往上面抹上些許蜂蜜，鐘予槿将揉好的冰皮布包起來存放在冰窖裏，這樣出來的冰皮能保持許久還不硬。

這種天氣在冰窖裏放上半個時辰就可以拿出來，鐘予槿便趁着這個空當做她心心念念的烤面筋。

面筋早就洗幹淨，用刀切成長條，鐘予槿拿了兩根筷子，卷起一根長條盤在筷子上，等盤好後再慢慢褪下，出來的是一個個胖乎乎的面筋條。

也可以把一整塊面筋直接蒸熟，然後切開晾幹，等吃的時候直接放在水裏泡發開，做涼拌面筋。

用竹簽串起面筋，再用刀劃成螺旋狀，鐘予槿準備的烤面筋醬料，放了用八角花椒磨成的香料粉和白芝麻，一點糖，澆上熱油，最後混入花生芝麻醬，把一串串面筋放在醬料裏浸泡撈出，放進油鍋裏炸。

往日只有甜食的坊裏頭一次聞見這般香辣的味道，雖然嗆鼻，可這氣味讓所有的家丁婢子全都圍了過來。

“什麽味啊，這麽香。”

“王嬸，你們是炖肉吃了嗎？”

王婆子看着窗戶口圍着的腦袋，伸出手敲了過去，“不過年不過節，炖什麽肉啊？你們不如問問瑾姑娘這是做什麽好吃的。”

鐘予槿把炸好的面筋按照一人一根分了出去，所有的廚娘，婢子手裏都拿着一串面筋吃了起來，滿院子都飄着一股香味。

一個時辰後就能把冰皮拿出來，鐘予槿做了芋泥餡，花生乳酪餡，和紅棗山藥餡的，若是有黃油，還可以做奶黃餡。

斑斓葉和蝶豆花汁将冰皮染成淺綠色和淡藍色，顏色很是清爽。把綠色冰皮和白色冰皮分別揉搓，再合在一起，揉成小團。

再把調制好的餡料包進去，揉成圓團，要放在蒸熟糯米粉上滾上一圈，這樣用用模具的時候好脫落。

白綠相間的冰皮點心一個個擺放在盤子裏，讓人仿佛看見了夏季裏的綠蔭，藍白色冰皮好似藍色繡球花，一朵朵地盛開在盤中，晶瑩剔透的外皮透出裏面的餡料，吃起來微涼中帶着軟糯。

等把這些冰皮點心都裝進紙托裏，放進點心盒子中，鐘予槿才得空去張家的院子裏逗貓玩。

手裏拿着一把烤面筋，香得小貓圍在她身邊喵喵叫，就連遠處的大黃狗一家就直勾勾地盯着她，鐘予槿只好轉過身加快速度，把這些面筋都吃完，用手帕擦了擦嘴。

“這個你可不能吃，等下給你拿小魚幹。”

腳邊圍着一群嘤嘤叫的小奶貓，鐘予槿還是頭一次感受到被一群貓主子貼貼的感覺。

剛抱起一只叫得最歡的小三花，鐘予槿就看見不遠處的亭子裏謝有塵的身影，看情形應該是在教導張家小少爺張子陽背書。

張子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喊道，“謝先生，那麽大的雪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謝有塵面色冷峻，手裏還在翻閱着張子陽的作業，聽見此話，微挑起眉，“看來你是很期待我來？既然這樣，不如再加十遍，不能辜負你對為師的到來的期待。”

說完便冷冷地将書冊塞回張子陽手裏。

鐘予槿正和懷中小貓玩得不亦樂乎，猛然瞧見這一幕，吓得手裏的魚幹都抖了抖，這厮未免太過恐怖了些，讓她這個早就畢業的學渣都有些發怵。

半晌後才想起自己已畢業多年她擔心這個作甚，但還是急匆匆地抱着小貓離開。

她還是老老實實回去賣花糕吧。

鐘予槿将今日做的冰皮點心和面點擺在了東街的攤位上。

還擺上了一塊牌子：槿記點心，新品試嘗。

鐘予槿先給旁邊的攤主們拿了一份冰皮糕，“這個叫做冰皮糕，是我們新做出來的點心，您嘗嘗看。”

冰皮糕，旁人一聽這名字，又看見這些糕點，稱贊道，“果真如冰皮一般好看。”

冰皮糕吃起來軟糯香甜，有些微微粘牙，但更多的是外皮的嚼勁和裏面餡料相撞的甜香。

冰皮糕賣得很快，廚娘們做的面點也深得人心。

“你這還賣得有大棗？”

“這不是大棗，這個是面點。”鐘予槿拿起一顆大棗掰開讓客人品嘗，從裏到外全都透着棗紅色，可吃起來卻是面香。

“這可真是神了，這用面做出來的大棗比真的還真，我買一盒。”

“小兔子，小兔子。”小孩子指着糕點喊道，旁邊的母親也被這精巧可愛的面點吸引住。

“臘八就快要到了，我正尋思要買些好吃的回去，您這冰皮糕和面點都做得不錯，我都要一點。”

一共六盒面點，五盒冰皮糕，三盒點心，全都賣空賣淨，攤位前圍了許多人，都來瞧這攤上的糕點。

鐘予槿拎起沉甸甸的荷包，裏面的銅板嘩啦啦響，“看來我們是時候去找一家鋪子了。”

“攤主娘子，我可算是擠過來了，您這生意大好，裏三層外三層全是人。”

鐘予槿擡眼一看，還是那天來定花糕辦喜事的管事阿伯，“不知姑娘現在得空不得空，我家三小姐想請您到府上坐一坐。”

奇了怪，鐘予槿想了許久都沒想明白，這個三小姐為何要見一個做花糕點心的攤主。

直到管事阿伯将她帶到一座很是華貴的宅門前，林家。

看來今日要有一筆大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