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紅酒

“真是奇了怪了，為什麽都要過年了,還有這麽多人出來玩兒。”小陳小跑着從Mike手裏接過三杯酒，轉身前還不忘發一下牢騷。

衛途深聞言不由得看了看身後的酒吧，人頭攢動，确實很熱鬧。

“都放假了，年輕人确實天天都比往常多一些。”Mike不以為然地說道。

“那我們不放假嗎？快過年了。”衛途深問Mike。

Mike很難得地向衛途深發出了嗤笑：“你以為你是公務員啊，還放假。傻啊，小途深，越是節假日，人越多，你小費不就越多，老板心情好，你工資也多。”

衛途深點點頭。

“但是我就不上班咯，我要和親愛的去馬爾代夫度假。”Mike心情很是愉悅，“等過完年我就不來這裏了。”

衛途深還是讀中學的時候去過馬爾代夫，确實很值得向往。

“你不工作？李奧養你嗎？”衛途深很意外李奧這麽寵Mike，不禁腦補了李奧深情款款的樣子，實在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Mike似笑非笑地看着衛途深：“阿深啊，告訴你一個做人的道理，不管男女，自己賺來的錢才花的安心，別人願意為你花錢那是別人的事，但你願不願意為自己賺錢卻是自己的事，懂嗎？”Mike說完，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下嘴唇，繼續道，“其實呢，一個人喜不喜歡自己，自己是有感覺的，翻過年，我就去一個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順便治療一下失戀的傷口。”

衛途深倒是很意外Mike豁達的想法，一瞬間覺得Mike的形象金光四射。

Mike感受到衛途深的一點崇拜之情，不由得得意洋洋。

忽然他想到了狗爺，見衛途深一時半會兒也不忙，不由得八卦了起來：“哎，你那朋友現在怎麽樣了，和那女的不會還在一起吧。”

衛途深聽了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Mike在說什麽。

“什麽意思？”

Mike一臉“你還瞞着我幹嘛”的表情：“這有什麽不好說的，他一開始那人還是我介紹的呢。”

衛途深更糊塗了。

“你是說狗爺？”

“對啊！你知道還和我裝傻。”Mike覺得衛途深有點不上道，大家都經歷過這種事，有什麽不好說的。

衛途深還是不明白Mike在說什麽。

Mike撇了撇嘴道：“你和我還裝什麽傻，你那朋友，不是和一個女老板去東海了嘛，現在兩人還在一起嗎？快大半年了吧，你朋友也挺厲害的啊，豁得出去，不過那個女人看上去倒沒有她年紀那麽大，頂多二十七八的樣子，長得也漂亮，出手手也大方。”

衛途深的腦子裏仿佛塞了一團毛線，随着Mike扯出越來越多的線頭，那根線竟一點點的松弛開來，展現在衛途深眼前。

時間，地點都對上了，但是Mike到底想說什麽事呢。

電光火石間，衛途深覺得自己畢生的邏輯推理能力都聚集在了一起，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呼之欲出。

“你是說...”衛途深開口，但是因為太過震驚，嗓子不受控制地沙啞了。

“當小狼狗啊。”Mike賊兮兮地說道。

衛途深的腦子裏炸開了無數煙花，刺眼的光亮讓腦海裏一片空白。

語言已經蒼白貧瘠如一片沙漠，思緒卻波濤洶湧如大江大海。一個個細節如散落的珍珠，在Mike的啓示下串聯成一條珠鏈，在心海中浮浮沉沉。

“不過我還真的以為你朋友是gay哎，他之前......”Mike猶在滔滔不絕。

衛途深卻被這個答案炸的耳朵生疼，什麽也聽不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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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石的這一天過得很充實，從上午一直學習到晚上，老老實實地把學習計劃內的任務完成了。

等到背誦完最後一篇古詩，顧石揉揉酸澀的眼睛，擡頭看看鐘，已經将近十二點了，之前衛途深在顧石的勸說下已經把上班時間改成半場了，雖然上半場工資少點兒，但顧石想讓衛途深多休息一會兒，免得精神不濟。衛途深雖然學習好，顧石隐隐地總擔心他退步。今天是改上班時間的第一天，這個點應該早就回來了呀。

顧石沒有手機，不能打電話給衛途深。顧石在心裏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感覺可以買一只便宜點的手機，可以打電話發短信就夠了。

探出頭看了看院子，黑漆漆一片，透着一絲寒冷的氣息。

顧石下廚給衛途深煮椰汁西米露。西米剛變透明，就聽到院子大門吱呀一聲，緊接着衛途深開門進來。

“回來啦！西米露馬上好！你先去洗個澡，我還要煮椰汁！”顧石在廚房大聲喊着。

久久沒有回應。

顧石納悶，從廚房探出身子，看到衛途深躺在沙發上，看不清表情。

顧石關了火，向衛途深跑去。

“怎麽啦？累了？還是客人說你了？”衛途深身上帶着外面帶進來的寒氣，顧石掀開衛途深的劉海，想到手是溫熱的，就附了上去。

沒有發燒。

衛途深感受到顧石的靠近，往前，抱住她。顧石還不明白衛途深此時此刻晦澀的心情，但沒有說話，手輕輕順着衛途深的背脊，像對雨生做的那樣，一下又一下撫摸着。

衛途深又往顧石的懷裏鑽了鑽，肩膀微微抖動。顧石把手伸到衛途深的臉頰上，手指粘上了濕濕的淚跡。

衛途深不自然地握住顧石的手。顧石想了想，仍舊抱着他。

“怎麽了，途深。說給我聽。”

“顧石，你說，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怎樣生活的。”衛途深終于還是開口，“在這世上平平安安的活下去，為什麽會變得那麽難呢。”

衛途深以前很少見這世上的不安，不知道所謂普通人家，是多少人渴望的幸福。其實這世上，幸福的人很少很少，這世上的不如意，天天都在發生，要不然，人們不會學會祈禱，不會對着虛無缥缈的天空發出“上帝啊”的呼喚。

自從父親出事，自己和身邊的人，突然就變得不幸。

這種不幸是自己帶來的嗎，被親生父母遺棄，被養父母不喜，朋友的家庭變成了，顧石呢，她也是被連累的吧，如果沒有自己，她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時時想到他，時時考慮他，也不會在學校背負處分。衛途深心亂如麻，一想到這些就很難過，很絕望。他腦中不斷閃過Mike的話，Mike說他介紹狗爺和自己的朋友認識，他們一起出去，一起去酒吧，甚至，一起過夜。

做了什麽事，不難想象。衛途深又想到自己在狂彩遇到的事，覺得這個世界真是惡心又肮髒，無奈而又匪夷所思。

“如果，如果我那時候不是使勁花錢，我要是有一點點積蓄，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王志林他......”

顧石聽到狗爺的名字，身子不由得一僵，衛途深不會知道了吧？

衛途深對顧石不自然的反應毫無察覺，沉浸在自己的亂糟糟的世界裏。

“我早該發現的，顧石，是我害了他，是不是？”衛途深擡起頭，認真的看向顧石的眼睛。

顧石微微側過頭，不敢看衛途深的眼睛。

“不是你的錯，你有什麽錯呢，是這個世界錯了。”顧石回過神來，輕聲安慰他。

如果有，也是我的錯啊，顧石想。

她明明知道狗爺做的事，但她沒有和任何人說。她知道多一個人知道，無非多一分煩惱而已。有些時候，一個人面對的選擇，可能只有一個。

狗爺已經是個大人了，站在尊嚴和父母的命前，他會選擇的。這個選擇不是靠顧石攢的一點小錢和衛途深日夜打工可以改變的。衛途深知道了，無非更加內疚而已。

現實就是那麽殘酷。一條大路筆直，你卻只能往懸崖峭壁走去。

廚房昏黃的光鋪亮顧石的背影，還有顧石懷裏蜷縮的像個孩子的衛途深。

還好，還好他們還有彼此可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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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e下班了，沒有人來接他，在寒風中瑟縮了一會兒就打到車了。回到那個豪華到不真實的公寓，Mike久違地嘆了口氣。

李奧不在家，雖然這也不是他的家。整個房子除了家具以外沒有任何煙火氣的東西。Mike從不虧待自己，他也沒有打電話給那人，而是躺在巨大的浴缸裏，看着入浴劑在水裏冒着泡泡變小，散發着玫瑰的奢靡味道。

喝下一口紅酒，Mike也在思考，李奧氣質樣貌都不凡，看這個公寓，也不過是他名下的衆多之一，這樣的人，怎麽會去一個小酒吧呢？又怎麽會看上他呢？

而令Mike最感到奇怪的是，李奧确實是...因為他們在那方面還算和諧。

要說李奧不愛他，李奧卻願意陪他做一些例如逛街吃甜品之類的小事，要說李奧愛他，Mike自己都是不信的。這麽一想，Mike心裏湧入一碗黃連水，說不出的苦澀。

想來想去，Mike終究是想不出個頭緒，他不敢深究李奧的來頭，也搞不清楚李奧的目的。

做人還是要糊塗些，不是自己的，享受一番，就放下吧。

翻過年，去南邊，那裏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