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周日這天上午，李風按約去江年家做客。

江年提前給了地址，是在F縣去年建成的一個高檔小區裏。

江子楓曾在雜志上說過自己酷愛喝茶，他便在超市買了一包綠茶帶過去。

小區離李風家挺遠，騎車騎了半小時才到。

江年抱着手臂，倚靠在小區門口的牆面上，兩眼微閉。

“江年。”

江年睜開眼。

他先看了李風一眼，很快又瞧見了車籃子裏的茶葉。

李風有點不好意思，道：“這是帶給你爸的。”

第一次給偶像帶禮物呢。

江年“嗯”了一聲，直接往裏走，“這裏要刷卡，我帶你進去。”

他的步伐很快，加上腿長，李風要緊趕緊才能跟得上。

李風皺起眉頭，怎麽感覺江年好像不高興似的？

不會是因為我沒給他帶東西吧？

不可能，那也太奇怪了，何況這茶葉江年也可以喝呀。

李風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

江年的家在C棟302，進小區後右轉就可以看到了。

家中，江子楓仍和往常一樣，坐在客廳裏工作。

見到李風進來，江子楓笑着迎他：“中午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

李風一怔，迷茫地看旁邊的江年。

江年道：“今天中午他做飯給你吃。”

啊？李風受寵若驚，一時之間手都不知往哪兒放。

他完全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向偶像點餐，趕忙說：“什麽都可以的，我不挑食。”

說完，他想起自己帶了茶，抓緊遞過去。

江年見李風連話都不說，一臉傻樣，替他道：“他知道你喜歡喝茶，特地去買的。”

李風撓了撓後腦勺，局促地笑笑。緊張激動過頭，連“這是我給您的禮物”都不會說了。

感激地看了江年一眼。

江年的臉上寫滿了高傲。

“真是有心了。”江子楓笑呵呵道：“不過你還是個孩子，以後想來玩直接過來就是，沒必要帶這些。知道嗎？”

“嗯。”李風點點頭。

江子楓又對江年道：“兒子，人家第一次來，要好好招待。食材我都弄好了，什麽時候餓了跟我說一聲，15分鐘就可以炒好菜。”

“知道了。”江年對李風道：“先去我房間吧。”

李風沉浸在喜悅當中，絲毫沒覺得這對父子之間有什麽問題。

關上房門，李風的腦子也重新回來了。

他迫不及待地問：“你家平常都是你爸在做飯嗎？聽他話裏的意思，他會做很多菜嗎？這也太神奇了吧！”

“平常是他在做飯。”江年頗有些無語：“他也是窮人家的孩子，會這些不是很正常。”

“哦對。”李風一時竟把這個給忘了。

不過也不能怪自己，畢竟大作家的光環實在是太耀眼了。

“那，”李風又期待地問：“你家裏有沒有你爸以前的東西吶？比如高中時的獎狀、大學裏随手寫過的散文日記什麽的。”

江年面無表情：“沒有這種東西。”

“這樣奧，”李風有一丢丢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來，自言自語道：“一會兒可以吃偶像親手做的飯。”

江年掏出了手機玩。

李風偶像長偶像短地問了大半天，江年始終低頭盯着自己的手機。

問題倒是也都答了。

李風終于意識到江年的心情似乎不好，走到他跟前，“對不起奧，我有點太興奮了，才一個勁兒問你……”

“嗯，”江年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第一次跟偶像親密接觸，理解理解。”

牆面上的時鐘，指向十點五十七。

李風後知後覺，自己居然打聽了人家一個半小時的隐私。

他覺得不能再問了，得有個度。可是他忽然又發現自己遺漏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于是糾結起來。

江年整整三十秒沒聽見聲音，終于擡頭看了看李風。

一眼就猜到對方在想什麽，江年道：“你都問了這麽多了，也不差這一個。”

李風無辜地眨了眨眼，問：“為什麽家裏是偶像做飯啊？你媽媽呢？”

江年沒拿手機的那只手，半掩在外套的袖中，不自然微微蜷縮。

門外，江子楓敲門：“已經十一點了，你們餓不餓？要開始炒菜嗎？”

江年道：“炒吧。”

“他們離婚了。”江年說。

李風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就不該問這麽多的。

他想安慰江年一下，江年說：“他們早就離了，我沒那麽脆弱。”

李風一想也是，自己父母雙亡，小的時候想到這個會很難受，現在早就習慣了。

李風說：“那咱倆還有點同病相憐。”

江年悠悠望他一眼：“希望你偶像聽到這句話不會生氣。”

“某種程度上嘛。”李風嘿嘿一笑，“飯快好了，我們出去幫忙收拾桌子擺擺碗筷吧。”

江子楓的第二個菜出鍋時，江年走進了廚房。

他看了看裏面的情況，“米飯嗎？”

江子楓點個頭，見江年要去開電飯煲，忙道：“小心點燙。”

“知道。”江年盛了三碗飯。

江子楓開始炒第三個菜，有些恍惚。

兒子不但要吃自己做的飯，還替自己盛了飯。

像是在做夢。

四十歲的中年男人，見慣了大風大浪，卻因這一點小事心潮澎湃。

外面，李風已經将桌子擦完一遍，沖江年笑道：“一次端三碗，你不怕摔了嘛？”

語氣裏隐約帶着幾分責怪，臉頰上有兩個甜甜的酒窩。

很家常的話和表情。

江年的心情莫名很好。

兩人面對面坐着，等剩下的菜上桌。

不多時，江子楓又端着一盤椒鹽蘑菇出來，說：“你們先吃，還有一個菜，馬上就好。”

“不用啦，三個人吃三個菜足夠了。”李風說：“偶像，咱們一起吃吧。”

江子楓偷偷瞥了兒子一眼，江年說：“坐下來吃吧，菜涼得快。”

江子楓終于在兩人中間坐下來，對右手邊的李風說：“以後叫我江叔叔就好。”

“好的，江叔叔！”李風立馬改口。

他夾了一塊蘑菇，而後擡頭道：“真好吃。”

江子楓笑了笑。

李風搗了搗江年手臂：“是吧是吧？”

江年只好也夾了一塊蘑菇，點頭道：“嗯。”

江子楓笑得更開心了。

江子楓回來一年多了，喊他吃飯的次數多得數不清。

有時候夜裏回來真的餓，他也沒吃。

第一次嘗試，實話實說，味道确實比小吃攤上的要好。

李風不知道偶像講不講究“食不語”，之後，他不敢太主動找話說，選擇悶頭吃飯。

江子楓對江年說：“聽莫老師說，你最近很用功，這次考試進步也很大。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我給你當獎勵。”

江年冷淡地說：“沒有。學習是為自己的。”

江子楓愣了一下，這話以前他對兒子說過很多次，沒起過作用，這會兒子倒是用它來堵自己了。

李風默默聽着他們說話，感覺有點奇怪。

別人家不都是孩子考得好央求父母獎勵嗎，怎麽江年家反倒是偶像想獎勵江年不要呢？

他一時有點惆悵，要是自己的爸爸還活着就好了，自己就能考完試撒個嬌要禮物了。

這時，江子楓又道：“李風，我聽說你文章寫得很好。”

李風愕然，連忙說：“就還湊合吧。”

作文是他的強項不錯，可是在偶像面前，說好實在是班門弄斧了。

“不用謙虛。”江子楓笑道：“是這樣，過幾天F中會有一個作文比賽。這個比賽實際上是為之後的新概念作文大賽做選拔的，每個學校選出五個人去縣裏參加初賽，初賽通過後要在1個月內根據主題完成一篇八千到一萬字之間的短篇小說，送到上海參加複試，複試通過者到上海參加決賽。它是由一家官方雜志和國內高校聯合舉辦的，如果能在決賽中獲得特等獎，有很大幾率直接獲得北大的保送資格。”

簡單介紹完比賽情況，江子楓又補充說：“F中往年的參賽者都直接從文科強化班選，今年做了變更，理科生也可以參與選拔。”

這個作文比賽早在家長會之前，F中的校領導就跟江子楓通過風了。

事實上，學校這次是特地為了江年才變更了選拔方式。

在F縣，F中一枝獨秀，F中的名額基本就是最終名額。而複試由于不是現場寫作，有江子楓這個bug在，幾乎可以确保以複試第一的身份通過。

一旦進入決賽，最差也是三等獎。三等獎同樣可以獲得某些211院校的保送資格。

江子楓知道，自己的兒子既對寫作沒興趣，也不會接受自己這種幫助。

現在看來，也沒必要。

但保送名校的資格，對其他高中生來說卻是太珍貴的東西。

他有心感謝李風，也希望可以借此再和兒子親近些，笑着問：“複試的作品我可以幫你把把關。保送名額機會難得，要不要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