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索爾

“走吧。”

仇樾目光平靜地看過來，最後落到仇麓身上，随後語氣平淡道：“你跟我走就行了，其餘的我會安排好的。”

仇麓搖搖頭，對他道：“我和他們一起就行了。”

“那也是。”仇樾便笑道：“那時間交給你們，馬上會有人過來清理現場，你們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出來。”

仇麓點點頭。

仇樾便毫不留戀地，帶着跟在身後的助理走了。

“你跟你哥關系……”仇緣在一邊輕聲感嘆道：“關系好冷淡啊。”

“也沒有，我們一直是這樣的。”仇麓道。

片刻，果然有仇樾安排的人進來，給在場的傷員進行檢查并且轉移。

譚娜和向矜都只是嗆了水，經過專業的人員檢查之後确定并沒有什麽大礙，過了十多分鐘之後，才醒過來。

仇麓連忙伸手在譚娜眼前晃了晃，問道：“你還好嗎？”

“哎哎哎……別晃別晃！”譚娜艱難地睜開眼睛，然後一把拍開仇麓的手，艱難道：“再晃我要吐你身上了……”

仇麓連忙道：“好好好，沒有其他問題吧？我們現在回去？”

“行……”譚娜艱難地被仇麓拉起來，目光挪到旁邊，看到還在被醫生檢查的向矜，問道：“她沒什麽事吧？”

“沒什麽大礙……”戴着口罩的醫生說：“清醒了觀察一段時間，沒有其他的問題就可以回去了。”

“行。”仇緣就搶先道：“你們先出去，在這兒等着她就行。”

Advertisement

“行，出去了等你們。”譚娜就點點頭，簡直槽多無口，道：“我去，這是什麽無良商家，我現在的感覺就是餓得快要離開這美麗的人世間了。”

“麓哥，回去之前能給口吃的嗎？”

目送這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房間。

“你答應我的事呢……”一直低眉順眼沒有說話的向矜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仇緣的胳膊，低聲提醒他道。

仇緣那張讓人一看就很和善的娃娃臉上，原來的開朗熱切地神色淡了，随後陡然就露出來一點冷色，低聲道：“我答應你的，當然就會做到。”

“我當時沒有辦法！我對面的正好是那個女生……我不敢貿然換位置的。”向矜見仇緣神色不虞，立馬就道：“不然我能淘汰仇麓……”

“算了，原本我也沒有對你抱什麽期待……”仇緣站起身來，道：“仇麓可真有意思，如果沒了他這個家可就沒有什麽好玩兒的了。”

他不明所以地輕笑了一聲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完，而是反問道：“你不覺得嗎？”

向矜蒼白的一張臉上，濕漉漉的發絲貼着臉頰，用一種看着神經病的神色，敬畏地看着他。

“我會給你和仇軒一樣的報酬。”仇緣說罷，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也希望你對這件事……守口如瓶。”

疾馳的轎車在黑夜裏極速前進，仇麓看着一望無際的黑夜，不知不覺竟然就從天空之中泛出來了一點點青白色，仿佛是一條大魚在半空之中翻過了身。

仇麓聽到譚娜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然後向司機問有沒有充電器。

“我還是要給你道歉。”仇麓轉頭對譚娜道：“這一次完全是因為我的原因，才……”

“停，麓哥。”

譚娜勾了勾嘴角，轉過頭來，問道：“我們現在不是朋友了嗎？”

仇麓道：“當然是。”

“那既然之前我就沒有反對和你一起參加你家的——游戲，暫且這麽說吧。”譚娜停頓了一下，道：“所以你可以把這種行為看成是一種自甘風險。”

“我有個問題問問你……”仇麓道。

譚娜從司機那裏拿過移動電源，戳在自己的手機上，頭也不擡地道：“曰曰曰曰。”

“知道李茜死的時候，你是什麽感覺？”仇麓問道。

“……”譚娜沉默了一會兒，放下了手機，還是如實道：“我……我挺害怕的，也很愧疚。”

仇麓靜靜地聽着。

“我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覺，努力回憶了和她相處的所有細節。”

“給自己做加減法，這件事做的不好，減十分，那件事還行，加五分。”譚娜道：“結果你知道的，總是要給自己留一個高分，讓自己心安理得地擺脫愧疚，然後才能風輕雲淡地說，真是可惜了。”

“嗯。”仇麓說：“我也是……我也很害怕。”

譚娜驚訝地轉過頭來。

“我很擔心，是不是我的一個行為……成了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我反複回憶自己的每一句話，就是為了得出一個結論。”仇麓苦笑道：“我并沒有說什麽，這也不足以讓一個正常人選擇自殺。”

譚娜聽着，忽然就笑了笑：“看來你也不是這麽地不近人情嘛。”

“這是我很……驚訝地一次感受，是一種混合着愧疚，恐懼的感覺。”仇麓道：“我很多年沒有感受到了……後來我自作聰明，讓你被帶走，當那個箱子從空中落下去的時候，我覺得我人生第一次感覺到那麽那麽恐懼。”

“不是因為我害怕被追究責任，那一瞬間我真的害怕……因為我，讓別人受到了不可挽回的傷害。”

那是一種真正地作用于靈魂上的情緒，不像往常一樣，所謂的開心和傷心，都是浮在水面上的，而仇麓只是在一邊冷眼看着。

“那恭喜你，我們之間的友誼還能夠繼續。”譚娜挑挑眉，對仇麓道：“你知道的，我比較讨厭善良的傻子，而不是遵紀守法的壞人。”

仇麓笑了笑，最後道：“謝謝你。”

到達別墅之後。

仇麓把譚娜送上了三樓，才下樓，推開了二樓書房的門。

數十年如一日，不管仇麓什麽時候推開仇樾的書房門，看到的都會是同樣的一個景象。

仇樾從電腦上挪開目光，看了仇麓一眼，問道：“回來了？譚娜也回來了？”

這個語氣，仿佛他不是剛剛從一場荒謬到了極致的游戲之中逃生，只是他偶爾從學校回到家的感覺。

“嗯。”仇麓在仇樾對面的位置坐下，道：“給我幾分鐘時間。”

仇樾的手指頓了一下，擡起頭來，對仇麓道：“可以，你說。”

“那些人還活着嗎？”仇麓問道：“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問的是什麽。”

“那你覺得呢？”仇麓兩只手都搭在桌上，手指交握着，反問仇麓。

“我知道你很關心這個。”仇樾緊接着道：“我是不是不應該同意讓你去學法律？現在看來，你對待自己的道德标準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這已經很低了。”仇麓道：“我問的問題也是……我希望你沒有違背這個标準。”

“當然……”仇樾道：“我很慶幸你沒我大膽到要近距離地去觀察那些屍體。”

仇麓仿佛在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松了一口氣，雖然他知道這個結局很大程度上和他預料的相差無幾。

“我知道你這樣做，更多的是想要向他們證明你的能力。”仇麓問他：“那你……成功了嗎？”

“當然。”仇樾點點頭道。

“好吧，就這麽多。”仇麓正要站起來，道：“你繼續忙吧，早點休息。”

兩雙極為相似的眼睛對視着，片刻，仇麓率先敗下陣來。

“哥，你真的快樂嗎？”仇麓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你在家裏做了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看見你輕松過一天，最後的結果就是，要向他們證明你自己嗎？”

“……原來似乎是的。”仇樾道：“你爸爸不是他們最看好的繼承人嗎？雖然他死得太早，所以理所應當的，我自然也不會太差。”

“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你的方式。”仇樾道：“爸爸為了逃離仇家，選擇的是逃避，當然結果不算太好；我為了逃避仇家，選擇的是和他們同流合污；只有你，才是那個打破規則的人。”

“早點去睡覺吧。”仇樾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看了一半的文件上，輕聲說：“我承認我這次，只是為了報複一些人，所以我不會讓我自己和他們成為一樣的人。”

“你不用擔心我。”

仇麓點了點頭，才放心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随後推開書房的門。

“對了。”

就在仇麓要帶上書房大門的前一秒鐘，仇樾突然提醒道：“你的那只貓還在樓下。”

“哦。”仇麓點點頭。

“你注意一點，讓它……”仇麓道：“少說幾句話。”

仇麓扶着門的手一頓。

仇樾卻聲音自然地道：“去吧。”

仇麓踩着樓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一樓的客廳，兩位阿姨應該是昨晚就已經回來了，只不過現在時間還早，她們還沒來得及打理屋子。

仇麓走到餐廳邊上，看到不被允許上樓的海拉正一只貓蹲在餐桌上，安靜地看着玻璃窗外。

落地窗外，一直和海拉長相相似，但是缺了一只眼睛的黑貓正警惕地蹲在玻璃外面，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個貓罐頭。

仇麓走到海拉身後。

貓咪警惕地回過了頭，對着仇麓“喵”了一聲。

“爸爸。”海拉偏了偏頭，說：“你哥哥好像能聽懂我說話。”

仇麓似乎對這個消息早有預料，于是道：“很有可能。”

海拉不知道在想什麽，沉默着不說話了。

“我沒有帶他去過亡靈之海，也沒帶他去生命之樹上認領他的神格。”海拉道：“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仇麓問道：“那你認識的……有和他很像的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