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巴德爾

三個人熟門熟路地走進派出所。

在接待室，等待着他們的還是昨天那位年輕的小李警官。

把三個人安置在了接待室，小李警官才說：“你們稍等片刻，闫莉姐現在還有點事。”

仇緣無所謂地一點頭：“嗯。”

“很快，是淩子霄那邊在和鄭璇溝通。”小李警官态度非常溫和，又補充道。

三個人聞言，頓時對視了一眼。

心裏都是同一個想法。

淩子霄也來了？

另一間接待室。

因為鄭璇還是未成年人，所以所有的詢問都要在她的監護人在場的情況之下進行。

鄭璇的兩位監護人之中只有她的母親到了現場，一個匆匆從外地趕回來的中年婦女，似乎是格外地繁忙，短短兩三個小時已經在走廊之上接了三四個電話，不管是對待辦案的民警還是鄭璇，态度都相當的不耐煩。

得知淩子霄願意諒解之後，鄭璇的母親倒是松了一口氣，對待淩子霄的臉色也好看多了。

“但是……我想單獨和小姑娘說幾句話。”淩子霄目光落在鄭璇身上，片刻，才轉過頭來看着闫莉和鄭璇的母親，請求道：“可以嗎？”

闫莉挑挑眉，這倒也沒有什麽違反流程的問題，于是就看向鄭璇母女，道：“這……就要看當事人的意見了。”

鄭璇的母親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于是就看向鄭璇。

從頭到尾一直低着頭，一言不發，問一句答一句的鄭璇忽然被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了，手指擰麻花似的擰着自己的衣服，怯怯地看了一眼淩子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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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子霄笑了笑，眼睛裏都是溫和的光芒，完完全全地落在她一個人身上，他的額角之上甚至還貼着不小的一塊紗布。

鄭璇咬了咬牙，攥緊了手指，猶豫道：“……好。”

闫莉帶着記錄人員走出來接待室。

跟着出去的媽媽随口囑咐了鄭璇兩句，電話又響起來，所以她把剩下的話都掐斷了，急急忙忙地走出了接待室。

鄭璇這才收回目光，看向旁邊的淩子霄。

我……她在心裏默默起了個頭，但是看到淩子霄額頭上的傷口，最後又只能低低地道：“……對不起。”

但是淩子霄落在她臉上的神情并不附加任何苛責。

“我以前學了十三年的聲樂，你知道吧？”淩子霄突然道。

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鄭璇不知道淩子霄為什麽忽然提起這個，一時之間愣愣地沒有說話。

“我小時候也這樣，早上去學校上課，因為要學文化知識，放了學就去上課外班，鋼琴，小提琴，美聲……一直要上到晚上十點才能結束。”淩子霄笑了笑，現在說起來似乎是不痛不癢一樣，自然而平淡地道：“而且我家裏管得很嚴，就算是周末或者是我父母要加班的時候，我也要練習，我媽媽會在單位用家裏的監控随時看着我，不讓我偷懶一分鐘。”

“後來我出道了……能賺錢了之後會好一點，但是除了給我接工作，她也不會對我多說一句話。”

鄭璇驚訝地看着淩子霄，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

“不過沒有關系。”

淩子霄道：“我和你說這些是為了告訴你，這世界上不是每一個人都對你很重要的，哪怕是自己的家人，也很有可能并不喜歡自己，對不對？”

鄭璇一言不發地看着淩子霄，像是找到了一點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認同感一樣，眼睛突然就紅了起來。

但是淩子霄卻沒有繼續深入地問這個話題。

“你……”淩子霄只是問道：“他們昨天應該有讓你回家吧？你是學生，他們沒讓你整晚呆在派出所吧？”

這一句話問候就像是一種居高臨下地關切，鄭璇眼睛一動，盯着淩子霄半晌，才道：“沒有。”

“那就好。”

淩子霄似乎也放下了心，笑道：“我一直在擔心這個事情。”

“你年紀還小，以後不能做這樣的事情了，知道嗎？”

鄭璇的眼淚忽然就落了下來。。

其實這一晚上她也在擔驚受怕，連夜趕回來的母親并不會過問這件事的原因和後果，把她從派出所接回家的當時就當着家裏所有人的面兒給了她一耳光。

比她小幾歲的弟弟開着聒噪的動畫片，對此事毫不在意，甚至在一邊幸災樂禍。

工作繁忙的父親根本沒有趕回來。

奶奶躲在卧室裏，不知道有沒有哭泣，因為她不相信自己乖巧的孫女兒會做出這樣的事……

似乎沒有人關心她，也沒有人關心她害怕不害怕。

這一夜她徹夜難眠。

想到最後，竟然也不知道當時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了。

鄭璇低下頭，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到派出所上了年紀的棕色木桌之上，留下一片痕跡。

半晌才聽見她喊了一句：“……哥哥。”

就像她平時喊的方式一樣。

短暫的對話結束。

淩子霄站起身，看了一眼仍舊低着頭啜泣不已的鄭璇，拿過放在桌上的抽紙，遞了一張給鄭璇。

“好了。”

淩子霄聲音溫和：“我也沒有責怪你，不是嗎？”

鄭璇将那張紙捏在手裏，悶悶地“嗯”了一聲。

“很感謝你喜歡我。”

“但是現在我更希望你過得好，不要因為這樣的事影響你的未來。”

“所以我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淩子霄低聲問道。

鄭璇沉默了片刻，道：“記住了。”

淩子霄頓時滿意地點點頭，像是長輩一樣摸了摸鄭璇的頭發，低聲道：“好女孩兒。”

“我還要回公司，那我就先走了。”

随着耳邊的聲音逐漸遠去，鄭璇也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才緩緩地擡起頭。

剛才淩子霄的話仿佛是一種難以忘記的咒語，不斷地在她的耳邊回蕩着，不斷地蠱惑着她緊繃到了極致的精神。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做這件事的，我并不怪你。”

“我也很喜歡你，也很感謝你喜歡我。”

“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我也很感動，但是現在我們不能讓事情變得更糟糕了是不是？”

“他教你這樣做，也是因為喜歡我不是嗎？”

“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受委屈。”

“……”

“所以，你知道要怎麽做才能對我們都好是不是？”

“不用擔心，我會幫助你的。”

“我會一直幫你的。”

鄭璇攥緊了手中的紙巾，仿佛這也像是剛才那個走出去的年輕人身上的光芒和熱度一樣，讓人心生救贖和寄托之感。

她暗暗地下定了決心。

不能說。

一定不能讓警察知道。

這對大家都不好。

他們也是……為了我們共同愛着的人。

不是嗎？

說了，只會傷害到自己在乎的人，不是嗎？

看來……預期的效果達成。

還算是讓人滿意。

淩子霄輕輕地帶上門，臉上的倨傲之色一閃而過，最後才重新換上平常的神情，走出接待室。

鄭璇的母親和剛才記錄的工作人員，還有淩子霄的助理都還等在門外。

“說完了的話，你們就可以回去了。”負責記錄的工作人員就道：“剛才有其他的當事人過來了，闫莉警官已經過去處理了。”

“好。”

淩子霄恭謙有禮地點點頭，道：“已經說完了，我好好勸了勸她，希望……不要給她以後的生活和學習造成什麽負面影響吧，我只能盡力做這麽多了。”

“我們會盡力保障未成年當事人的合法權益的。”記錄的工作人員立馬道。

“哎呀，謝謝你謝謝你……”鄭璇的母親一連忙對淩子霄道：“我們家姑娘她這就是一時糊塗，不是心眼兒壞，真是太謝謝你了，現在這麽通情達理的人可不多見了。”

“應該的。”

淩子霄擺擺手，示意自己的助理：“沒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還有些事要處理。”

走出去了很遠，還聽見鄭璇的母親在和派出所的工作人員誇贊淩子霄的寬宏大量。

“我覺得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你們接受她的道歉。”

闫莉帶着仇麓和譚娜從會見室之中出來，最後還是補充道：“我相信你們兩個的知識水平，也不需要我來過多解釋。”

“鄭璇還是未成年人，這次也沒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影響，先不說我們會不會向檢察院移送這個案件，就算是移送過去了……檢察院也很有可能只是做不予起訴的決定。”

“嗯。”

這倒是和預想的差不多，仇麓點點頭：“我們都很了解。”

“我知道你們兩個是想吓吓那姑娘。”闫莉按了按眉心，道：“也是……那姑娘不知道在哪兒道聽途說了什麽，也是很不配合我們的工作，最開始咬死了不承認是她幹的，昨天我們都把監控放在她面前，鐵證如山，沒辦法她才不否認了。”

“但是至今她也不肯說作案的動機，我們還在追查兇器的來源，希望能有一些收獲吧。”

譚娜撇撇嘴，道：“沒關系，我們也就是想吓吓她，這姑娘……”

“我是法盲我先說。”仇緣忽然搶先道：“就是拿她沒辦法是吧？”

聞言譚娜連忙給了仇緣一拳，道：“別亂說話。”

“等着一會兒姐姐給你普法，現在閉嘴。”

仇緣無所謂地哼哼了一聲，不吭聲了。

闫莉正要讓他們三個先行回去，突然就從走廊的另一頭快步跑過來一個年輕的女警察，一邊跑一邊激動地喊道：“闫莉姐，鄭璇她說現在要見你！”

“她願意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