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昨夜不平靜的不止南川，還有周克。

卻說周克，被三人教訓一頓後，讓随從攙扶着，極其狼狽地回了府第。

黎水雖然是個小鎮，但南方富庶。而作為一方父母官的縣令，從中沒少撈油水。

周府在鎮子南邊，地理位置極好，據說當初這塊地皮并不是周家的，因周府找人看了風水，說此地将有益于子孫後代，所以就使了些肮髒手段從原主人那裏搶了過來。

這府邸很是豪華，單從門口兩個大的石獅子就可以看出。

院外紅牆環護，樹木蔥郁。雖是紅牆灰瓦，但都是很好的材料，在不僭越的情況下，周府已然将能擁有的宅第建制達到最好。正紅色的大門頂端懸挂着一方黑色的金絲匾額，寫着“周府”二字，仿佛是像黎水鎮的人宣示着主權，不然為什麽這麽熱鬧的小鎮，怎偏偏此地如此安靜呢。

門口站着的兩個守衛遠遠的就看見他們的少爺被一群人攙扶着，就急急忙忙湊上前去獻殷勤，“少爺，您這是怎麽了……”

“不開眼的東西，滾一邊去！”周克一腳踹開其中一個守衛。

那被踹倒的守衛起身後也不敢有任何異樣的神色流露出來，只當自己倒黴。像個蝦米一樣弓着腰站在一旁，等周克一群人進去後，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一路走進來，周府的奢靡豪華盡收眼底。整個院落富麗堂皇，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布滿奇花異草，無一不昭示着主人的雍容華貴。

周克直奔內院，剛一進門，就鬼哭狼嚎道，“爹，你可一定要替孩兒報仇啊！”

“克兒，是誰把你打成這樣？”只見一老翁，衣着華麗，發間有少許銀絲。

顯然，這間屋子是那老翁的。房間當中放着一張檀木桌子，散發着淡淡的香味，後面的牆上挂着着些字畫。案上擺着數方寶硯，各色材質的筆筒，上品毛筆如林。

周克默不作聲看了眼旁邊正在研磨的女子，那女子倒也識相，默默退了下去。

周克這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将事情添油加醋敘述一遍。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那老頭也不是不知道周克在外面的行為。年近半百，又得這麽一個兒子，自然是當作心頭肉疼愛。這還是周克第一次被人打成這樣，做爹的免不了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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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幾個混賬東西，連少爺都保護不了，養你們做什麽！”

顯然，在那老頭看來，南川三人的行為不僅僅是教訓了周克，更是打了他周府的臉面。親生兒子肯定不能拿來出氣，這氣兒就只能撒在其他人身上。

“爹！”周克抹了抹眼淚，又道，“既然他們是外鄉人，不如……”

“都下去吧！”周泰打斷周克的話，揮手說道。

當下，大廳裏就只剩周泰父子兩人。

周泰背着手，往裏間走去。

“爹……”

“好了，你自己什麽德行你自己不知道麽？”周泰吼道。

“可是爹……”從小到大周克還沒有被周泰如此吼過，愣了一瞬。

“你以為爹不想幫你出這口惡氣麽？”

周泰嘆了口氣，恢複往日的語氣道，“爹給你派的都是功夫不差的打手，連他們都打不過，那三人是那麽好對付的！”

周泰說着，竟有些氣憤。他不求這個兒子能夠光宗耀祖，有所作為，只求他能少惹事。這次的事情肯定不會就此作罷，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就只能先放一放。

“爹，實在不行，就随便找個由頭，把他們抓起來……”周克依舊不依不撓地說着。

“好了，克兒！”周泰說這話的時候，眼裏半點沒有慈愛之情，取而代之的是狠厲與冷漠。

或許是被周泰的眼神吓到，周克只能讪讪退下。

出了房門，卻遇見周興。

“大哥，這麽晚，你怎麽過來了？”

“父親找我有事！”周興沒有繼續搭理周克，徑直朝裏走。對于他這個弟弟，是沒有多少感情在裏面的。在他看來，周克就是個好吃懶做，整天惹事的廢物。

又碰了一鼻子灰，周克臉色更加難看。回到房內亂砸一通，仍不覺得解氣，竟随手撈過個侍女，打死了。

看着手上的鮮血，周克卻更加興奮，感覺全身的血都在沸騰。

“都看不起我，我一定要殺了你們，都給我死！”

周克一直都知道家中其他的兄長瞧不起自己，至于父親，與其說是寵愛，倒不如說是養了條會說話的狗，随時可以被抛棄。也許在外人看來，他那父親對自己極盡溺愛，但只有周克自己知道，周泰眼裏向來只有自己，在關鍵時刻可以放棄任何人，更何況是他這麽個不争氣的兒子。

裏面這麽大動靜，外面早就聽得一清二楚。無論是裏面還剩下的侍女還是外面的侍衛都不敢有任何動作，生怕自己就是下一個。

周克看着外面畏畏縮縮的那群人，嗤笑一聲道，“陳濤，給我滾進來！”

聞言，陳濤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的殘渣碎片，走到周克跟前，一臉谄媚道，“少爺！”

雖然陳濤是周克的近身侍衛，平時沒少受周克的恩惠，但他也明白自己主子是個喜怒無常，狠絕暴戾之人。此時，一顆心就更是提到嗓子眼兒。

“過來！”周克看着瑟瑟縮縮的陳濤就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雞一樣，眼神冰冷，沒有任何感情。

陳濤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大氣兒都不敢出，生怕下一刻自己的腦袋就被擰斷了。

“去給我找些更好的打手來！”周克陰郁着張臉，斜着眼睛盯住陳濤，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飛濺在臉上的鮮血将他襯得更加可怕。

陳濤點點頭，飛快逃離現場。

以往不是沒有碰見周克發脾氣的時候，但都還是能應付過來的，這次卻直接殺了人，陳濤不禁有些害怕。自己平時沒少跟着周克作惡，自然也幫着一起殺過人，可今日周克直接動手殺死個侍女，這讓他為自己的性命擔憂。

外面的人小心翼翼地進來将那侍女的屍體拖出去，大氣兒都不敢出，每一步就像走在薄薄的冰面上，生怕一個不小心下一個屍體就是自己。

周克依舊癱坐在椅子上，飄搖的燭火打在染血的臉上，陰恻恻地瞧着進進出出的人。

……

“爹！”周興看着父親的背影道，“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了周克，他似乎不怎麽好。”

“管你那窩囊廢的弟弟做什麽！”周泰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說道。

“畢竟同是父親的兒子，父親可要派人去看看。”周興假惺惺地說道。一直看不上這個弟弟，怎麽會真心實意地想要幫他呢。

“也罷，還是興兒想得周到，要是克兒有你一半，爹也知足了……”周泰嘆了口氣。

“為父分憂，是孩兒應該做的。”

“不說這個了，你随我來。”

随着周泰擰過書架上的一個小銅鼎後，書架一分為二，緩緩朝兩邊移開，露出一道樸實無華的門。周泰推開門，徑自進去。

周興對于這道門的出現顯然是沒有多少驚訝的，想來也是經常出入此地。

那道門一直通向外面。

兩人幽暗的地下走廊裏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隐隐約約看見出口的亮光。撥開洞口的草叢，兩人竟然來到荒郊野外。

原來周泰買下宅子後，就找人偷偷在自己房間下面修了一條通向外面的密道，以備不時之需。

兩人在曠野裏又走了很長時間。

一路上沒有什麽話，仿佛二人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

來到一處隐蔽的山洞前，依舊是周泰在前面，周興緊緊跟在後面。

洞內也是九曲十八彎，兩人走過曲曲折折的小道，終于來到了一處開闊的地方。

洞中陳設簡單，只有一處石床，連并一張石桌，桌上亂七八糟的，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

“道長！”就算是作為地頭蛇的周泰，此時的語氣也充滿了恭恭敬敬的意味。

“不知道上次給您帶來的祭品是否滿意？”周泰弓着腰，臉上堆滿笑，謹慎地問道。

“嗯，還行。”那人轉過身來，這是一張很年輕的臉，只是臉上的神色似乎與他的年齡不符。那雙眼睛疲憊不堪，像是一個久經人事的老人的眼睛，在他略顯年輕的臉上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我需要更多！”那人又說道。

“道長，上次的祭品太多了，已經弄得人心惶惶，這次……”周泰搓着雙手，不安地說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人的神色變化，聲音越來越小。

“既然這樣，那你的東西也不用要了！”這道長似乎并不在意周泰所謂的祭品。

聽到這話，周泰神色慌亂，急急開口道，“道長，我保證下次的祭品一定更多更好，還請道長賜藥！”

只見那道長從懷中取出一枚小盒子，放在周泰那高高舉起的雙手上。

周泰父子兩人從洞中退出來的時候，周泰又恢複了往日的神氣。只是頭上冒出的虛汗，早就已經出賣了他，洞中片刻，讓他感覺如芒在背。

周泰迫不及待的打開盒子，裏面赫然躺着一粒丹藥。

看到這粒丹藥，周泰眼睛裏散發出興奮的光芒，比見到萬兩黃金還開心。

一直默不出聲的周興，看到那枚丹藥，也流露出貪婪的目光。

原路返回後，周泰坐在桌前，立馬從懷裏掏出丹藥服下。片刻後，站起身來，周泰感覺自己彷佛又年輕幾歲，即便昨夜一夜未睡，又行了那麽久的路，卻是感覺不到絲毫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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