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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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香爐裏的香都快燃盡了,後奚才從隔間出來,他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又走向了睡着的玄般般。

他一只腿屈膝半蹲,微微側頭,就像看上了瘾,漫不經心的伸手卻不敢撫上她的睡顏,在空中僵持片刻後,終于伸手輕輕拭掉了她嘴角的糕點渣。

黃般般撐着腦袋,看着那蹲着也不嫌腿麻的後奚,想起之前在電影裏看到過的一句臺詞:你完了,你陷入愛河啦!

手中扇子滑落砸到腿上,驚醒了玄般般,猛然睜眼時才意識到剛才自己竟然打起了瞌睡,她撿起扇子又趕緊正了正身子裝作無事發生,餘光向對面掃去,後奚依舊在書桌旁執筆作畫并沒什麽異樣,她內心只慶幸這位難搞的太子沒發現她瞌睡,并不知後奚在這蹲着看了她大半柱香的時間。

“你回寝殿吧。”

後奚終于開口放人。

玄般般麻溜起身應聲道:“好嘞。”

偏殿裏有個浴池,玉石打底,金漆嵌邊,池裏的水咕嚕咕嚕還在冒着蒸汽,水霧缭繞。

“潇湘伺候太子妃更衣。”一旁的侍女躬身道。

潇湘?

一語驚醒夢中人,黃般般想起之前在将軍府那個經常給玄般般送糕點的小丫鬟,模樣可不就是這潇湘!原來潇湘是太子的人,玄般般不是突然和太子聯系上的,而是一直有人從中聯絡!

玄般般立在池邊,展開雙臂方便潇湘替她寬衣,“楚客欲聽瑤琴怨,潇湘深夜月明時 ...”

潇湘雖不懂詩句的意思,但卻聽懂裏面有“潇湘”二字,她将衣服收攏好,試探的回道:“潇湘是殿下給奴婢起的名字。”

玄般般泡在池中發呆,黃般般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是自己卻在想後霄此刻在做什麽呢...

“...太子殿下平日裏喜歡做什麽?”玄般般背對着潇湘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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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平日裏事務繁忙,難得有閑暇時間,不過奴婢有時去送茶水偶有遇見殿下在作畫。”潇湘低頭回道。

“作畫啊...”玄般般用手指玩着飄在水面上的花瓣,然後鞠起一碰水淋到手臂上,不露聲色道:“潇湘,我問你個問題你可以要老實回答我...”

“太子妃請講,奴婢定當知無不言。”潇湘溫順回道。

“...殿下之前房中曾有人嗎?”

潇湘明顯沒想到玄般般會問這個問題,她擡頭先是一愣,又低頭順眉答道:“回太子妃,殿下未曾有過通房,只太子妃一人,殿下心中胸懷大業,之前從未将兒女情事放在心上。”

絕不說自己主子半句壞話,果然忠心!

玄般般轉過身來趴在池沿邊,漫不經心的故意調侃道:“也是哦,你們太子殿下這麽兇,每天都冷着一張臉,臉上就寫着‘請勿靠近’,還總皺着眉毛,哪家姑娘還敢靠近啊!”

潇湘卻着急起來,她慌忙解釋,“回太子妃,不是這樣的,太子妃不要害怕,太子殿下不是兇,殿下只是平日裏事物太多才總是皺着眉頭,經常寒着臉那也是因為可以威懾百官...”

說到這,潇湘放緩了語氣,猶猶豫豫後最終還是接着說道:“殿下...其實也是個可憐人,從小沒了母妃,身體自幼就不好,朝中上下各個對殿下虎視眈眈,殿下的每一步路其實都是如履薄冰走的異常艱難,稍有差池就會萬劫不複,但殿下對太子妃是真真切切的好,奴婢是看在眼裏的,之前可從未見過殿下這樣溫柔的對待一個女子...”

後面的話玄般般自動忽略,只對後奚從小沒了母親感到疑惑。

玄般般游過去靠近她,皺眉疑惑道:“莫非...太子殿下的母親早逝?”

潇湘面露難色,目光閃躲,随後像是下定決心般嘆口氣,她輕聲道:“回太子妃,後淵國一向是去母留子,殿下被冊封為太子後,娘娘就被拉去冷宮處死了...”

玄般般一時無話,顯然是沒料到人前如此風光的後奚,背後竟然有如此不幸的童年。一直在旁神游劃水的黃般般也不免感慨律則的無情,雖然不能以現代的思維去看待古代的做法,但還是對這位太子心生可憐。

潇湘跪坐在一旁,垂下頭,肩旁微縮,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身側,雖然服飾與宮中侍女的碧綠襦裙別無二致,眼神還有幾分膽怯的意思,但不難看出,她的容顏清新又豔麗,那幾分羞怯反讓她有楚楚可憐之意。

她動作輕柔的替玄般般梳理發絲,柔聲道:“所以殿下其實...是很溫柔的,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心中的感情。”

玄般般後知後覺,她不可思議道:“潇湘,你...是不是中意與太子殿下...”

誰知道玄般般話還未說完,潇湘宛若犯了多大錯一樣瘋狂搖頭,驚呼道:“奴婢惶恐,奴婢不敢,只有太子妃這樣天仙般的人物才與殿下般配!只要太子妃和殿下好,奴婢就知足了。”

玄般般倒覺得沒了意思,她從潇湘手中接過衣服,“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更衣就可。”

只是沒過多久潇湘就拿來衣服說太子殿下叫她過去。

後奚将件厚厚的狐裘給玄般般系上,俊容有些玩味,意味深長的說道:“帶你去個地方。”

大半夜的這是要去哪?

城牆下,後霄立在雪中,頭發上滿是落雪。

城牆上,後奚眼拿起玄般般一縷頭發在手中把玩,低沉的語氣中蘊藏着極度危險的信號,聲音宛若修羅:“後霄在宮門口已經站了三個時辰...太子妃說說,他在等誰?”

玄般般轉身欲走卻被他強硬的禁锢在懷中,她轉頭怒視道:“放開我!”

後奚掰過她的臉,逼迫着讓她看向城下,目光若有若無的瞧着她的神色,“心疼嗎?難過嗎?不過可惜,從今以後不管似喜或悲,開心還是難過,你都只能是和我一起承受!”後奚咬牙,語氣刻意加重“我們”兩字,話落後奚拉将她頭發一扯,“只要是他後霄喜歡的東西我都要搶過來,最好不要在讓我看到你為他難過的神色!”

玄般般嗤笑一聲,眼尾上揚,“殿下怕是誤會了,我與那玄将軍并非是殿下所想的關系,還有...”玄般般将頭發動從手中抽出,“我既非東西也非物品,如今走的路是我自己所選,我與殿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從來沒有可惜這一說。”

“還望般般心中也是這樣想才好。”後奚貼着玄般般的耳邊道,在外人看來一副耳鬓厮磨的模樣。

至少在黃般般看來是這樣,因為她着實不知道玄般般到底想做什麽,而且後奚與後霄似乎早就不合...

“殿下若無事我就先回了,再有這種無聊的事情不要再叫我來看了,浪費時間。”

玄般般說完拂袖就要離去,卻在這時,月色中突然嘶鳴一聲,原是空中綻起了煙花,異常絢爛。

玄般般停下腳步,應聲望去,眉眼卻無意先往城下掃去,再往上空看時,奈何煙雲深處月色依舊,煙花已成遠去煙...

城樓下的後霄看不到城樓上的玄般般,也等不到那個叫他阿霄的姑娘,只是沒過多久一位身姿婉約的姑娘撐一柄紙傘,悄悄來到後霄身邊替他遮起了落雪。

黃般般不知道外面世界管家有沒有找她找的快要瘋掉,她只知道再繼續在這待下去她就要瘋掉了。

而且黃般般發現,這個時空裏時間空間都很混亂,上一秒還是炎炎夏季,下一秒就是漫天飄雪,時間線更像是開了加速器,更神奇的是這麽長時間她竟然一點都沒有感覺到渴或是餓,甚至連困意都沒有。

在當今陛下病重随時駕崩那幾日,後奚日夜在塌前侍奉無暇顧及其它,玄般般扮成宮女偷偷去了将軍府。

“你既是太子妃,又何苦做這事敗壞自己。”後霄立在床前,語氣聽不出喜怒。

玄般般纖細白皙的小腿隔着紗帳纏到後霄的腿上,腳尖順着腿上往腰間劃去,最後停在了腰帶處:“...文臣,哪裏比得過武将,是不是啊,我的将軍大人…”

黃般般恍然記起那日午後的夢,竟然是後霄和玄般般,果然如秘史所說,玄般般成為太子妃後依舊糾纏于兄弟倆之間。

玄般般私會後霄的事情很快就暴露了,或者說是她有意露出馬腳,因為黃般般發現她每次偷偷出去見後霄時,總會故意透露點信息給潇湘。

後奚将其囚禁在了後宮,可依舊每天都會過去,近乎癫狂的掐着玄般般的脖子不停地逼問着:“我到底哪裏不如他!哪裏?為什麽...為什麽不能愛我!難道...難道十五年前冷宮那人不是你麽!”

可是回答後奚的只有沉默,沉默到後奚絕望。

也正因玄般般被禁,後霄早就醞釀的計劃開始加快進程。

後淵國陛下駕崩之日,內官似狹長的音調高喊着:“先王祭,功業震世!”百官痛哭,整個後淵國都充斥在哀悼的氛圍之中。

就在此日,後奚接過遺诏登基,本該去封地的後霄起兵造反,而當時被西征的上玄國則趁機攻入城內。

“過來。”城破那日,身穿狐領暗紅底繡金麒麟紋袍的上玄國皇帝自玄武門而進,朝着被後奚護在身後的玄般般伸手道。

玄般般沒有動,但黃般般蒙圈了。

因為這位上玄國的皇帝,不就是拉她入畫,害的她到如此局面的玄辯嗎!

不過黃般般由衷贊嘆,這男人真是副好相貌,狹長的丹鳳眼,黑而密的睫毛在白玉般的肌膚上對比鮮明,還有那雙薄而潤的雙唇微微上勾,墨色長發半披散在紅色華服之上更顯妖冶之感,不得不承認這玄辯真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了。只是黃般般有些奇怪,她記得入畫之前看到了玄辯的眼睛是紅色的,怎麽現在卻是黑色的?

上玄國皇帝臉上始終挂着淡淡的笑意,又對着她說了遍,“過來般般。”

後奚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了,身體僵硬着垂下攔着的胳膊,他閉上雙眼,聲音顫道:“...他為何識得你的名字。”

玄般般終于自後奚身後走過去,上前握住玄辯的手,喚了聲“小師叔。”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我與你這太子妃同姓,姓玄名辯,是般般的...師叔。”玄辯故意拖着尾音,目光掃視後奚,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野心,他對着後奚道,“這天下一統的霸業就讓我替你完成吧...”

後奚的不甘、不忿都在眼神裏寫着呢,可他別無他法,他的兵力被牽制在城外一時之間也無法突破重圍。

後奚注視着玄般般,苦笑一聲道:“你知道我與後霄向來不和,所以一直是你在同他通風報信?”

“是。”玄般般目光直視,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

“何時開始的。”後奚閉眼問道。

玄般般與玄辯對視一眼,而後他看向後奚,口中緩緩吐出一句:“從一開始就是了。”

後奚自嘲的搖搖頭,先是一聲輕笑,接着是連續瘋狂的笑聲,他眼神望着城外,笑聲如癫如狂。

“...我那弟弟也是個傻子,可笑,我可笑他更可笑,被你玩弄股掌之間...”

“其實将軍府中那時已經有我小師叔的眼線了,只不過後霄一直以為是你派去監視他的人,我故意接近你也只是為了可以有更多的情報傳給我小師叔,後來我故意将你圈禁我的事情透露出去引後霄造反,只是他與你一樣,不願意懷疑我的身份。”玄般般語氣很平淡,仿佛在說與她無關的事情。

後奚看着窗外落雪,好似自言自語,因為語氣很輕,輕到幾乎聽不到,“我懷疑過很多人...”

——但我唯獨,從未曾想過懷疑你...

但話說到這就沒再繼續講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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