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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紅着臉被狠狠揉搓了一把,又跟梁豐說了幾句話,這才又紅着眼睛回去了。

房子已經收拾好了,就等後天他們兩個搬出來了。

送走傳旨的太監,梁豐和趙氏兩個回去收拾東西了,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小寶走之前一本正經的說了,“人走就行,剩下的東西都置辦了好了。”完了又嚴肅道:“別的都不許帶。”

趙氏看着滿炕上鋪開的東西,道:“這是小寶的第一個肚兜,得帶走;這個是大福小時候的枕頭;這個是抱琴給我繡的第一塊手絹……”忙忙叨叨又收拾了一大堆。

唉,趙氏嘆了口氣,擡頭看梁豐,他的東西倒是不多,桌子上放着一個小紙包。趙氏一看就道:“讓你舍不得吃,都放壞了!”

梁豐笑得有點傻,“我家二福從宮裏帶的參片,可不得好好留着。”

趙氏怔怔就掉下淚來,“可算是熬出頭了。”

“可不是,好日子這就來了。”梁豐從後腰抽出煙袋來,道:“我去院子裏抽兩口。”

送走太監和梁叔保,賈家主事的三個女人在賈母屋裏商量。

“方才那位公公說抱琴被太後要去了?”賈母不可思議,抱琴可真真有本事,不過再有本事她還是個宮女,還是伺候人的主兒。

王熙鳳接茬道:“可不是,聽的真真切切,那小太監說傳太後口谕:太後很是喜歡抱琴姑娘,将她要到慈寧宮當差,并着賈府将其父母二人的奴籍放出。”

王夫人和賈母都沒出聲,王熙鳳先忍不住了,道:“老太太,太太,就這麽把人放了?”

賈母瞪了她一眼,“不然怎麽辦?”

王夫人接茬道:“她一家子都算是我賈府的家生奴才,這麽些年我賈府對她也不薄,原本想着能讓她跟宮裏的元春相互扶持,沒想到她攀了高枝就走了,真真忘恩負義。”

“太後宮裏,也還是個宮女……”賈母有些活動了。

“明天才走呢。”王熙鳳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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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又不說話了。

賈母身邊一個從娘家帶來的丫鬟都不剩了,甚至身邊伺候的人最大也不到二十歲。

王夫人娘家帶來四個,現在只剩下周瑞家的一個。

王熙鳳一樣,成婚三年,四個丫鬟就剩下平兒一人。

三人都不是心慈手軟的主兒,再加上太後的口谕裏并沒說什麽抱琴當了女官的事兒,而且太後也沒想到賈府能有抗旨的膽子。

“元春可是主子娘娘。”賈母道,“宮裏現在就兩個嫔,皇後又才生産完……”

“他們兩個現在還是我賈府的奴才。”說着話的是王夫人。

王熙鳳得了這兩句話就夠了,“放心吧,我定把這事辦的好好的,讓他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王熙鳳轉身就要出去,賈母又道:“有點分寸,畢竟是太後要人。”

王熙鳳點頭道:“老太太放心。”

梁豐剛到院子裏點塞好煙袋,就看見跟他一處當班的高順過來了。

見到梁豐,高順臉上一喜,道:“走,跟兄弟們聚聚。”說着他也有點傷感,“以後就見不到了。”

梁豐跟高順一般年紀,都在賈府的馬廄當差,一起做了快二十年了,見到邀請自己的人是他,梁豐也沒多想,回頭沖屋裏喊了一聲,“我跟高順說說話,一會就回。”

趙氏應了一聲,道:“別待太晚,還得收拾東西呢。”

“知道了。”梁豐說這話的時候,已經被拉到了院子門口。

梁豐被高順一路拉到了榮府最北邊的院子,西邊是周瑞家的院子,東邊的這一排還是空的都沒住人,他們平常有空或者誰有個什麽喜事都在這兒聚聚,主子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并不與他們計較,只要小心不走了水便是。

偏房裏已經置備了一桌酒菜,高順笑道:“我知道你不喝酒,我喝,你就在旁邊喝兩盅茶便是。”

兩人在一邊坐下,高順給自己倒了杯酒道:“這地方,你算是出去了,兄弟我還得繼續受着。”說完高順一飲而盡,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你家裏的閨女争氣,我家裏的兒子,唉……不提也罷!”又是一杯下去。

“你少喝點,吃菜吃菜。”梁豐把手遮在酒杯上。

高順扒拉開他的手,夾了一筷子豬頭肉放嘴裏嚼着,含糊不清道:“你自己吃,我就不招呼你了。”

梁豐拿起筷子,随手就夾了一盤離他最近的花生米放在嘴裏,道:“你回去好好跟你兒子說說,都是教出來的。”

高順眼睛一亮,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幹了。

不多時,兩壺酒喝完,高順有點暈乎乎的扶着頭,梁豐沒喝酒卻也覺得自己暈暈的,他手撐着臉,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梁豐,梁豐。”高順叫了兩聲見人沒反應,又推了推,梁豐一下倒在桌子上了。

高順嘆了口氣,道:“兄弟,你別怪我,二奶奶說了,辦成這件事我兒子就跟着鏈二爺辦差了,我兒媳婦就跟她管家了。”

說着,高順從懷裏掏出個借據來就想往梁豐手上按。

誰知梁豐突然醒了,一把推開高順,踉踉跄跄就跑了出去。

高順被推了一把沒反應過來,這暈了的人怎麽又醒了,急忙跟着追了出去。

現在天還沒黑,後門想必還開着,從寧榮後街沿着寧府跑出去就是大路了,這條路是大路,運氣好是能碰見巡邏的官兵的。梁豐的意識已經有點不清楚了,心裏就一個念頭,跑出去這三五十丈,就能得救了!

後門确實開着,不過随着高順一聲招呼,班房裏又沖出來幾個小厮,在後面緊緊追着梁豐。

梁豐畢竟被下了蒙汗藥,才跑出去不過十幾丈,還在寧榮後街的小橋上就被人抓住了。他的腦子已經很不清楚了,拉拉扯扯間拼着最後一點兒意識,一頭栽進了引水河裏。

雙拳緊握,必不能讓他們取了手印去陷害二福!

二月的京城,河水裏還有冰碴子,沒一個下河去救他。等到王熙鳳派的人拿繩子杆子将人撈上來,已經是半個時辰過去,梁豐面色鐵青,早已絕了呼吸。

任你是大羅神仙,也絕對救不回來了。

☆、044

第二天小寶過來的時候,就覺得有點奇怪。這次只有他一個過來,馬車停在榮府的東角門,一下馬車就看見王夫人的配房周瑞家的已經等在那裏了。

似乎有點不對,周瑞家的雖是賈府的管事的,但還是個婆子,多在內儀門一帶活動,到了前院角門……有點不合規矩。

“我就不進去了。”小寶道,“煩勞周嬷嬷将人送出來便是。”

周瑞家的為難極了,這真沒法說了,她着急的眉頭皺在一起,道:“梁爺,您還是進去看看吧,不遠,就在南院馬棚處。”

小寶心裏突突跳兩下,南院馬棚……榮府下人屍首的暫存地。

他撥開周瑞家的,兩步從半開的角門竄了進去。三步并作兩步,剛進到馬棚大門,就聽見趙氏的哭喊:“你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

地上放着兩具屍體,身上蓋着白布,趙氏坐在其中一具旁邊,哭得肝腸寸斷。另一具,看旁邊坐着的,似乎是高順的媳婦。

“媽媽!”小寶叫到,沒等問出來這是怎麽回事,就看見了白布下屬于他爹的煙袋。他急忙上去将白布一掀,蹭蹭退後兩步,惡狠狠的瞪着周瑞家的道:“這是怎麽回事!”

周瑞家的半彎着腰,臉上皺成一團,道:“昨兒都睡下了,突然聽後門小厮說有人落水,等到将人撈上來,卻發現都斷了氣。”

小寶沒說話,周瑞家的又試探道:“東邊的院子有一席吃的差不多的酒水席面,想必是喝了酒……”

“我爹不喝酒!”小寶怒道。

“是是是!”周瑞家的又說:“旁邊跪着的是昨晚上守門的人,您聽他說說。”

地上跪着個年紀不大的小厮,收到周瑞家的提醒,道:“昨兒快到戌時,有兩個人出去了,平常也有人去後街透透氣,所以也沒太在意,後來過了小半個時辰,我覺得人怎麽還沒回來,這才出去看了一眼。這才發現都掉進寧府後頭的小河裏了……”

小寶臉上晦澀難明,耳邊響着的是他娘和高順媳婦的哭聲,心裏卻覺得這事蹊跷的很。

周瑞家的看着小寶的臉色,又小心翼翼說:“您看這事兒怎麽辦?”

這句話是賈母教的,她說:“梁小寶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在聖上的府上當差,那也是個小厮,能有什麽主意。你別的不多說,全部主意都讓他拿便是。”

周瑞家的自然也是怕這事上身,全聽賈母差遣。

昨天梁豐跳河而亡,她最先聽見動靜。壓着躁動的心,周瑞家的及時将高順,包括幾個當班的小厮都捆在了她院子了,這才來回王夫人了。

王夫人眼皮子跳個不停,差人叫了王熙鳳就往賈母院子裏來。

聽到事情辦砸了,人還死了,賈母伸手就扇了王熙鳳一巴掌,直接将人扇愣了。

賈母氣得哆嗦,“我讓你去抓個把柄,這就是你的把柄!人死了,一拍兩散不說,消息傳進宮裏,主子們會怎麽想!”

王夫人急忙上去給賈母順氣,“老祖宗,先消消氣,人都死了,現在得想想怎麽善後。”

王熙鳳一手扶臉,流着淚剛想說點什麽,王夫人也上來扇了她一巴掌,“你這是害我的元春!”

連着被扇了兩巴掌,這在王熙鳳二十年的人生裏是絕無僅有的,她徹底的懵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王夫人扶着賈母坐下,輕聲說:“老太太,我想着這事還有餘地,得先問清楚了。”

因為事情緊急,也顧不得許多,當下在屋裏立了屏風,就将那幾個小厮連帶高順全部找來了。

等問清楚事情究竟是怎麽成了這步田地,賈母幾乎要捶胸頓足了。

看了看還在流淚的王熙鳳,還有蒼白着臉扭手絹的王夫人,賈母道:“沒有證據他們不能怎麽樣!就是大理寺審案子也要人證物證的!”

“橫豎梁豐是自己跳下去的,身上半點傷痕也沒有,就算是差役仵作來了也沒什麽可說的。”賈母道:“他家裏的兒女左右不過是小厮宮女和士兵,還能在我國公府放肆不成,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國公府還是太祖封的呢,當今聖上……”後面半句賈母也知道不太好聽了,及時打住了。

王夫人點了點頭,遲疑片刻又說:“為了咱們家在宮裏的元春,我想着……這高順怕是留不得了。”萬一明天來人将他帶走,或者将來他不小心說漏嘴。

賈母同意,說:“這次小心點,再不能有馬腳了。”片刻,賈母又加了一句:“守門的那幾個小厮……現在動靜太大,先關起來,等過兩天再說。”

小寶看着地上他爹的屍體,哭得快喘不上來氣的親媽,咬牙道:“媽媽,我們先回去。”

趙氏一夜沒睡又哭到天亮,頭腦早就失去思考能力,聽見兒子叫她,一手拉着梁豐,一手拉着兒子,卻怎麽也站不起來。

“媽媽。”小寶沒忍住也掉了兩滴淚,回頭對周瑞家的說:“你去把我帶來的人叫來!”

趙氏拉着小寶的手,抽泣道:“屋裏,屋裏還有東西……你哥哥姐姐的……還有參片……”

出了榮府的角門,接過周瑞家遞來的身契,小寶再一次仔仔細細的将榮府的大門刻在了腦子裏。不過一晚就是家破人亡,你們給我等着!

在慈寧宮裏的抱琴現在還不知道這場變故,她跟着太後正往坤寧宮走,淑蘭還有兩天才出月子,不過她身子沒養好,太醫又說小皇子吹不得風,所以太後想說這滿月宴就先不辦了,等到百天或者周歲湊個大的。

但是話可不怎麽好說,萬一淑蘭多心了呢。

于是太後想着親自去跟她解釋一番。

生了孩子對人的性格或許還是有點影響的,太後看着躺在床上略顯柔弱的淑蘭,又想想早先那個揮鞭子的七皇子妃,這才幾年啊。

太後坐在床邊,拉着淑蘭的手說話,那邊抱琴已經從嬷嬷手裏接了小皇子過來,抱到了太後跟前。

“您說的是,我也不怎麽耐煩這種事情。”淑蘭道:“我兒子還小呢。”淑蘭伸手戳了戳小皇子的臉,笑道:“不過還是得有點彩頭。”

她想了一想,道:“不如就趁滿月的時候讓兩個嫔的娘家人進來看看成了。”

太後點了點頭,道:“這也行,按規矩受封之後也是要進宮一次的,剛好趕上小皇子滿月,挺喜慶的。”

抱琴沒忍住捏了小皇子的小嫩臉一把,幸虧沒人看見,但是一擡頭,看見她家裏未來嫂嫂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便對着她做了個口型:“嫂嫂~”

慧婷從脖子一直紅到臉,抱琴滿意極了。抱着小皇子湊到兩位主子跟前:“小主子笑了!”

趙氏一直哭到晚上,喝了大夫開的藥才睡下,這一睡,睡到第三天早上才起來。

第一句話就是:“小寶,你爹是讓榮府給害死的!”

小寶拉着趙氏的手,“媽媽,你細細跟我說一遍。”

趙氏皺着眉頭,一邊抹淚一邊說:“自從聖上登基,來找你爹吃酒的人就多了。我基本都讓他推了的,無非就是的幾句狗眼看人低罷了,我們都是要出去的人了……”

“後來太後的口谕将我們放出去,晚上剛收拾好東西……”趙氏一陣哭,“高順來叫他了。”

“小寶,你爹是老實,可是你爹不傻啊,大冬天的,平白無故從橋上跳下去。還有高順,就算像周瑞家的說的,他喝多了,可能把你爹帶下去了,那怎麽看門的小厮一點兒呼救的聲音都沒有。”

“你爹出去的時候已經吃過晚飯了,那時天還沒黑,看門的說戌時他倆才出的後門。”趙氏大哭兩聲,“小寶,你爹那個悶葫蘆,跟誰都說不了兩個時辰的啊!”

小寶點了點頭,“媽媽,榮府害死我爹爹,我跟姐姐都饒不了他們!”

“你姐姐!”趙氏急忙掀了被子拉着小寶的手就想下來,“你姐姐還在宮裏,可不能讓她吃了虧!”

“你放心,”小寶一字一句的說:“姐姐,她們動不了。”

安頓趙氏睡下,小寶回了廣和宮,見了總管事魏升。

“魏爺,我家裏出了點變故。”小寶臉色悲恸,“家父過世,怕是這一期的太學……去不了了。”

“不是?怎麽會?”才說這孩子全家都發跡了,怎麽這麽快就遇上這事兒了。

魏升皺了皺眉頭,梁叔保是聖上親自說要去太學的。“這事兒我做不了主,這樣,你等我去回了聖上。”

不出小寶意料,皇帝第二天宣他進宮了。

跪在弘德殿裏,小寶紅着眼睛道:“陛下,我父親從不飲酒,又不愛說話,與榮府上衆人交情平平,這次落水……”話沒說完,小寶哭了兩聲:“裏面雖有蹊跷,但是……”

雖然皇帝多半都是鐵石心腸的,但是瑞誠才做皇帝沒多久,見到小寶跪在地下哭也是怪心疼的,雖然他自己跟先帝沒什麽深厚的父子感情,但是聽小寶哭到話都說不利落他也是怪難受的。

小寶磕了個頭,又說:“謝謝陛下的厚愛,這次的太學……我想……先給父親守孝。”

瑞誠嘆了口氣,卻沒說什麽。

小寶又道:“陛下,能不能讓我見見姐姐。”

說到抱琴,瑞誠也開始傷心了,他上完朝去坤寧宮裏看兒子的時候,太後跟抱琴也在,抱琴笑眯眯給皇後端了碗雞湯,還有一碟看着焦黃焦黃不知道是拿什麽炸的東西,淑蘭全吃下去了。

有點不忍心啊。

瑞誠點頭,差人去叫抱琴了,又對小寶道:“你去偏殿候着。”

抱琴一露面,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被小寶撲在了懷裏。

“姐姐,姐姐!”小寶哭道:“爹死了,爹被榮府害死了!”

“你說什麽?!”

小寶啜泣着将事情全部說了一遍,還有趙氏的猜測。

抱琴抱着小寶,眼淚刷拉拉的流。

她爹死了。

她那個總共一年跟她說不了十句話的爹死了?

那個會給她買紅棗,笑着說“爹有力氣,二福不怕”的爹死了?

爹,二福會怕的。

抱琴閉上眼睛,腦海裏又浮現出榮府後面屬于她們一家的三間屋子,還有她爹煙袋上的紅光,一明一暗,漸漸将她整個心都燒的滾燙。

我要報仇!我要你賈府一個個都死無葬身之地!

不,不能死,你們要留在這世上受苦!

瑞誠過了小半個時辰才有差人進來,小寶該出宮了。不過看着哭着抱在一起相互抹淚的姐弟兩個,忠永陪着掉了幾滴眼淚,也不敢太過催促。

忠永領着小寶出宮,一路聽着小寶的啜泣聲嘆氣,道:“陛下的意思,讓你先歇半年,等到秋天再去太學。”

小寶點頭輕輕嗯了一聲,說:“忠公公,我知道了。”

瑞誠回到側殿,就看見一個坐在地上流眼淚的抱琴,他有些尴尬地咳嗽兩聲道:“朕去跟母後說,放你兩天假。”

抱琴磕了個頭,沒說什麽,消無聲息退出了乾清宮。

得知消息的太後先是陪着皇帝唏噓兩句,轉眼又覺得榮府太不識擡舉了。太後要人,她們怎麽敢!當下對宮裏賈元春的厭惡又多加了幾分,“這等母親,想必是生不出什麽好兒子的。”

皇帝事忙,說了兩句就要去處理政務,不想在慈寧宮門口又見到了抱琴。

抱琴眼睛紅腫,低着頭并不敢看瑞誠,道:“陛下……”

“宮裏就您一個聲音……您能不能……叫我一聲二福,這是我的小名,後來榮府的太太給我換了名字,二福就只有爹爹會叫了。”抱琴泣不成聲。

瑞誠差點也淚奔,雖然前面好奇過抱琴的小名,但是他一點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知道,不過他只猶豫了片刻,“二福”還是叫出口了。

抱琴一顫,一個慘白的笑容浮在臉上,謝了恩之後回了慈寧宮。

晚上,太後剛洗漱完畢,就聽見她派去照看抱琴的良倩回話。

“太後娘娘。”良倩低着頭,似有不忍,“她換了太監服侍,往乾清宮去了。”

“唉,”太後重重嘆了口氣,安靜好久才說:“算了,你當作沒看見。我就幫她這一回,以後就全憑她自己的本事了……”

但是似乎沒過多久,門口的宮女又道:“太後娘娘,抱琴姑姑求見。”

太後立刻宣了人進來。

抱琴臉色蒼白,眼皮紅腫,還穿着太監的衣服,一進屋就跪了下來,“太後娘娘,我起了壞心。”

太後左右一看,良雪立即将人都帶了下去。

抱琴跪着想湊到太後跟前,但是剛挪了兩步,就像想起什麽似的,突然又停住了。

太後嘆氣,起身将人拉了過來。

“娘娘,我剛才去了乾清宮,我想着要是皇帝幸了我,我也就有資本給我爹出口氣了……”抱琴幽幽嘆了口氣,悄無聲息的留着眼淚,一滴一滴掉在太後手上。

“可是在乾清宮門口,我想起了陛下,想起了太後,想起了我爹,我要給我爹守孝啊!”

太後的手在抱琴頭上摸了摸,說:“好孩子,哭出來就不傷心了。”

抱琴側着頭,将重心漸漸轉移到太後腿上,半閉着眼睛道:“我爹是個悶葫蘆,老被我娘說。”抱琴想到什麽趣事,突然笑了出來,“上回他被人騙了,買了過期的紅棗,說是給我補身子,被我娘狠狠說了一頓,說他亂花銀子。”

“可是太後娘娘,那棗真的很甜。”

抱琴又在流淚,“我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是我爹蹲在地上抽煙袋,火光一明一暗,安心極了。”

“我爹特別容易被人騙,他一個人過去了,沒人看着可怎麽辦。”

“父母在,家就在。娘娘,我爹不在了……”

“上回他送我們進宮,偷偷轉過去擦眼淚,我都看見了。”抱琴在太後腿上蹭了蹭眼淚,“爹怕我看見傷心,直到我進神武門都沒轉過來,我就只記得他的背影了……”

“娘娘,我得了好多賞錢,不怕爹爹亂花了……”

抱琴說着說着睡了過去,良雪悄無聲息的進來,太後擺了擺手,示意她別将人叫醒,輕聲道:“都是苦命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抱琴是在太後寝宮裏醒來的,還得了太後一個和顏悅色的笑容。

與此同時,王夫人代表賈家進宮謝恩了。

☆、045

按說封嫔之後家人進宮謝恩是早有的例,如果将來元春能封個妃,王夫人還能在進來一回。但是賈家就是有這種本事,忽略了先例,忽略了比她們還早一天進來的董青梅的親媽,只記得盛寵這一條了。

用記得或許不太恰當,雖然都是腦部活動,但是臆想可能更加的貼切些。

元春住在景仁宮,沒錯,就是先帝趙貴妃的宮殿。分派宮殿的時候皇後臨産,沒精力想這些事情,全部都是太後一手操辦的。太後說:“你都住慣了,哀家就不給你挪窩了,安心住下吧。”

“太後說的是。”不然怎麽辦,難道說我想跟皇帝住近一些?

從皇宮的布局圖上看,景仁宮位置不錯,東六宮最南面一個,離乾清宮最近了。但是關鍵是皇帝已經不住乾清宮裏,從瑞誠的爹開始,他們就搬到養心殿去住了,乾清宮全部用來處理政事。

養心殿在哪裏?西六宮的南面,慈寧宮的東隔壁,離景仁宮直線距離倒也不遠,不過走這直線距離是要穿過乾清宮的,元春沒那膽子也沒那資本,于是她去養心殿得繞着後宮三大殿的圍牆一周,當然她也沒什麽機會單獨去養心殿了。

所以住到東六宮,基本上就是失寵的節奏了。

自打抱琴不成功的疑似爬床事件之後,她就低着頭義正言辭跟太後娘娘說了,要加強宮規,以身作則,不能再讓別人有這種未遂的機會了。

太後娘娘當面答應了,背後也覺得有點好笑,她事後跟兒子說過這個問題。

望天,不僅僅是她行了個方便,皇帝其實也沒怎麽攔的,不然她怎麽一路跑到養心殿去的,還在門口哭了一會磕了個頭才又跑回來的。

抱琴在太後面前哭了一場,大大升高了太後的好感度,連帶皇帝也有點不好意思了,或許還有點遺憾。

于是第二天早上,聽到王夫人進宮的消息,抱琴道:“太後娘娘,我畢竟是榮府裏出來的,太太到了,我理應去打個招呼。”現在抱琴的用詞改了許多,比如她的品級要高于王夫人很多,“請安”就變成了“打招呼”。

太後有點擔心,不過想着這抱琴說到底是個有分寸的人,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抱琴見太後沒吭聲,又說:“娘娘,我就去送送太太,等她們母女兩個說完話再去。”抱琴眼角閃光,太後答應了。

雖然她爹死的沒證沒據,但是這世上哪有那麽巧合的事情,說到底不過是想給個下馬威什麽的,難道還不讓人出口氣嗎。

王夫人今天來表面上是謝恩,不過太後她見不到,皇後剛出月子,也不樂意見她。領路的太監道:“雖然主子不得空,但是心得盡到,我帶你去在宮門口磕個頭。”

先去慈寧宮,再去坤寧宮,全程步行。

太監再是閹人,從基因的角度上來說還是個男人,天天在宮裏做事的,跟每天走不到兩百米的王夫人相比,體力好到爆表,更何況早上抱琴姑姑還說了,“進宮時間有限,早點磕完頭,賈嫔也好早點見到家人。”

太監覺得抱琴姑姑挺體貼的,他們太監是見不到家人了,可是平素想起來心裏也是堵得慌,所以賈嫔和賈嫔的母親心裏想必也是迫切的。

于是等到王夫人到了景仁宮裏的時候,頭暈眼花,腰酸腿軟,氣都喘不勻了。

不過一看她家裏閨女一個人住了這麽大一個院子,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王夫人今兒來除了磕頭謝恩,還有三件事情要說,一個就是抱琴的爹死了,所以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王夫人絲毫沒提人是被逼死的。

“好好一件事兒,怎麽就成了這樣。”王夫人懊惱道:“早知道就看牢他了,誰想倆個都是四十來歲的年紀,居然能喝酒掉河裏去了。”

說完又跟元春道:“抱琴那丫頭,想必心裏是積了怨的,你看在她爹沒死多久的份上,暫且忍一忍,過了這陣就好了,你跟陛下是一家人,還能看你受委屈不是。”

元春點了點頭,又跟王夫人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抱琴也不知道是祖上哪輩子積的德,居然當了內司,雖然是個虛職,但是平白無故的還得跟她行禮,心裏怪別扭的。”

王夫人愣了一愣,這事不知道,不過轉念又安慰自己,在對比賈府裏幾個得寵的嬷嬷,抱琴就算再得主子心,她也是個下人,跟已經封了嫔的元春完全沒法比。

不過王夫人顯然沒有把趙姨娘和周姨娘兩個納入參考範圍,還有被她養廢了的庶子賈環,以及雖然是賈珠唯一的兒子,但是因為李纨而不受王夫人喜歡的賈蘭。

王夫人拍拍元春道:“她都二十多了,還能在宮裏待幾年?就算她打定主意在宮裏當一輩子嬷嬷,等過兩年你兒子生下來,還用怕她?”

元春一想也是這個理兒,而且她從小到大順風順水,自然是不願意将自己将來的遭遇想的太過凄慘,更加不願意讓榮府出身的下人站在自己頭上,當下順着王夫人的意思點了點頭,說:“太太放心,我知道怎麽做的。”

說完了這個,就是生兒子的大業了,王夫人生了三個,特別是最後一個寶玉,生他的時候都過了三十了,元春就是再羞,也耐着性子紅着臉聽王夫人一遍遍跟她強調了。

最後一件,就是拿銀子出來了。

這一次是大手筆,整整五萬兩,王夫人拉着元春的手,說:“下一次進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宮裏事多,你多些銀子在身邊,我也放心。”

元春感動歸感動,但是還不免好奇一二,比如這銀子是怎麽來的,她進宮前也跟着王夫人學過一陣子,榮府裏不動産多,但是關中的現銀加起來也沒這個數。

“太太,這銀子……”元春疑道,“太太為了我……”

王夫人想了想,還是把家裏的事情告訴她,便道:“去年進府的老太太的外孫女,林黛玉,進府的時候帶了五萬兩,年禮的時候姑爺又送了五萬兩;還有你姨媽,帶着你妹妹暫住在咱們家,這裏面有一萬兩是她出的,說是你妹妹小選……”

元春有點為難,“太太,這是皇後娘娘管的,再不濟還有太後……我怕是說不上話。”

王夫人拍了她一下,“她們又不知道,你安心收下便是。”

王夫人接着說:“你鳳嫂子過年操勞太過,流了個三個月大的男嬰,老太太讓她好好修養去了,趁年輕多生幾個。所以家裏暫時是我在管。”

這下元春不懷疑了,要是還是王熙鳳管家,她太太是拿不出這麽多銀子的。

“這裏面有關中的兩萬兩,老太太拿了一萬兩,你姨媽一萬兩,剩下的我湊足五萬兩給你送來了。你好好使,不夠了我再給你添。”

元春很是感動,抱着王夫人傷感了好一會。

不過時間緊張,不等述完離愁別緒,王夫人又該出宮了,元春身後跟着兩個宮女,親自将王夫人送到了景仁宮宮門口,不巧就看見了同樣來送王夫人的抱琴,身後同樣跟着兩個宮女。

見到王夫人,抱琴嘴角一挑:“我來送送你。”

元春有些僵硬,不過還是率先打開了僵局,她才正五品,抱琴都二品了,心不甘情不願的行了禮,元春憋在一邊不說話了。

抱琴道:“宮中規矩,嫔妃這個時辰是不能出宮門的,下面這段路,我送太太。”後面幾個字雖不算蕩氣回腸,但是百轉千回勉強算得。

王夫人心裏跳了一跳,又看了看同行的兩個小太監,心裏稍定,跟元春道別之後默默走在抱琴身後。

低着頭,不說話,這就是王夫人對付抱琴的招數。

不過走了好一陣子,抱琴居然也什麽都沒說,王夫人面對這種沉默更加的緊張了,臉上甚至還滴了兩滴汗下來。

對未知的恐懼麽,抱琴嘴角上挑。

一路上兩人遇見無數宮女太監,見了抱琴無一不停下低頭,道一聲“抱琴姑姑”才走,王夫人冷汗流的愈發厲害了,但是心裏同時也有點懷疑,抱琴這麽受寵,難道元春早先就一點沒看出來?

王夫人早上那一趟就給累得半死,雖然在元春宮裏小坐一會,也稍微歇了歇,但是沒走到禦花園,又開始喘氣了。

“太太喘的這樣厲害,”抱琴啧啧,“聽說府上的銀子放出去是三分利?”

明明是五分!

驢唇不對馬嘴的兩句話,王夫人聽了之後跳的飛快的心髒立刻頓了一下,臉色煞白,之後就跳的不怎麽規律了。

抱琴看王夫人臉色不好,嘴唇還發紫,本着可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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