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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皇帝聽到“小老婆勸大老婆把自己也勸暈了”的消息急匆匆趕來的時候,躺在床上的人已經變成了抱琴。淑蘭則坐在一邊,人還虛弱着,不過已經有了精神頭,“恭喜陛下,又要添丁啦!已經三個月了。”
瑞誠開心了,“這孩子有福,一來皇後的病就好了。”
“不過太醫說了,胎相不好,加上前面一個月勞累,後面得好好養着。”淑蘭補充道,“人方才暈過去了,太醫說是累的,等她醒了我再給您送回啓祥宮去。”
瑞誠止不住的點頭,又說:“政務繁忙,我先去養心殿了。”
等到瑞誠離開,淑蘭拉過翀虓,看見他手腕上的掐痕已經快要消退了,只留下淡淡一圈紅色,心中隐隐有了個猜測,只是現在她問什麽兒子都聽不見了。于是淑蘭叫了慧妍過來,指着翀虓手腕道:“我才躺了幾天,你就是這樣看翀虓的?”
慧妍才為了娘娘起身歡喜,立刻就被潑了冷水,她慌忙間跪在地上道:“娘娘,這殿裏的人都是娘娘一手調教的,如何能對主子做出這種事情!”
“行了,不過問你兩句,我知道是怎麽回事。”慧妍拉了拉身上披着的衣服,道:“躺了這許久,晚上喝點粥就成,多放些糖,甜甜的才好。”
抱琴底子好,不過暈了小半個時辰就醒了,一聽自己又有了孩子也有點詫異,早先以為是坐馬車腰疼,原來是孩子的抗議麽。她看着淑蘭已經自己坐在桌邊慢慢喝粥了,道:“你怎麽起來了,我還指着能生個閨女,陛下給我提位呢。”
淑蘭瞪她一眼,“我這會身子虛,沒法跟你拌嘴,等我好了再說。”
抱琴穿了衣裳下床,往桌邊一坐,道:“太醫說翀虓的耳朵還能治,趁着他年紀小,恢複力強,你可得盯緊些。”
北五所中四所五所着了煙熏,還得修繕一段時間,于是翀號堂堂正正又搬回了啓祥宮,頭所上翀虓耳朵聽不見了,也搬回了坤寧宮住,皇帝憐惜她們母子兩個,一句話都沒多說。
只是苦了住在二所三所的翀瑛和翀庥,等到陛下回宮沒兩日,又搬了回去。
要說常妃和柳嫔兩個要是一狠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将兒子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柳嫔宮裏住滿了,翀瑛沒地兒住,前兩天皇帝沒回來還好說,皇帝一回來柳嫔就有機會侍寝了,再留兒子在宮裏就有些不方便了,要知道柳嫔雖說占了長春宮後殿,卻也只有五間屋子而已。啓祥宮裏倒是有地方,抱琴宮裏的就兩個常在,還都住在後院的側殿,後院主殿五間屋子是空的,抱琴一人占了整個前院,除了正殿,還有配殿兩所,可是翀瑛本來就是抱琴帶大的,好不容易離了抱琴,現在白白給送回去,柳嫔忒不甘心了。
至于常妃,她沒那個膽子。
早先在皇後面前編排抱琴,本以為是能将兩個人說生分了,誰知說到最後皇後病重了。她正擔驚受怕,生怕皇後在皇帝面前将她供出來,等了幾天,這件事倒是沒什麽動靜了,誰知道抱琴又有身孕了,真是流年不利!于是在這種情況下,常妃是一點錯都不敢出了,乖乖把兒子送回北五所了。
抱琴養了兩日,覺得身子好了許多,腰也不疼了,便又出來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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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兩天就是重陽節了,本來是要放宮女出去的。抱琴臨走的時候将一部分名單交給了淑蘭,不過從後宮起火這一系列事情開始,淑蘭也沒空管這個。
抱琴看着手上的名單,想着只能等明年端午了,這一拖就是大半年過去,苦了這些宮女了,要麽今年多發些紅包?或者等到明年翀虓生日的時候,以祈福為名放出一批去?
正想着,突然宮女來報,說慈寧宮的曹姑姑來了。
曹姑姑是早先太後的人,太後去了之後便一直留在慈寧宮,管着整個太妃住處的宮女們。她見了抱琴先是磕了個頭,笑道:“恭喜娘娘了,要是太後還在,這會都要樂得合不攏嘴了。”
“姑姑快請起。”抱琴道:“這胎來的兇險,都是太後娘娘的保佑,才讓我和孩子都健健康康的。”
說了兩句閑話,曹姑姑從袖口抽出張紙來,道:“娘娘,壽康宮裏的掃地宮女初夏說是想出宮了。眼看着重陽就要到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趕上這一次了。”
曹姑姑将按了初夏手印的一張類似于履歷表的東西拿來,上面還有自願出宮這樣一句話,抱琴接過來看了看,要說這初夏也是個熟人了。
早先在先皇後宮裏被太子扔了杯子破了相的那個,不過日子雖然久遠,但是抱琴也記得當初初夏是求到她頭上說不想出宮了,想一輩子留在宮裏當宮女,還求抱琴給她找個清淨沒人的地方,做什麽都無所謂來着。
抱琴看了許久,道:“雖說是掃地的,但這也是太後宮裏的人,出宮我得見見。”她将已經按了手印的紙放在桌上,道:“安婕一會跟着曹姑姑一起過去,将人帶來給我磕個頭,我賞她點什麽,也算是給我肚裏的孩子祈福了。”
曹姑姑笑着走了。
等到安婕将人帶來,一開始的話還算正常。
但是等初夏看見殿裏的宮女走的只剩下榮喜一個的時候,她突然跪下了,“娘娘!火是劉嫔差人放的!”
抱琴眼皮一跳,榮喜急忙走到門口守着,抱琴問道:“你如何得知?陛下已經下令徹查此事,玄穹寶殿的太監也承認了是他看管不力,連板子都打了,還有個小太監因此被逐出宮去了!”
“娘娘,劉嫔來大佛堂來的勤,已經有兩三年了。一開始還是燒了香就走,後來就跟大佛堂的一個嬷嬷搭上線了,我瞧着她們是舊識。這多半也只是我的猜測,我只是掃地的時候聽到劉嫔提了玄穹寶殿,不住的提。娘娘想,玄穹寶殿那地方,雖說是用來祭祀的,可是劉嫔這輩子都不會去的,她無故說它做什麽,還是跟大佛堂的嬷嬷說。”
抱琴只覺得腦子不夠用了,初夏懷疑的有理,但是劉嫔又為了什麽呢?而且這火如何能從大佛堂放到玄穹寶殿呢?
抱琴清清嗓子,“我知道了。今年重陽可能來不及放人了,估計得等到明年了,你先別急,回去好好幹活,我必不會虧待你的。”
初夏又磕了個頭,拿着抱琴給的紅封出門了。
如果真像初夏所說,這事實劉嫔做的,那她明明找的是嬷嬷,如何最後被罰的是太監呢?而且劉嫔要是能悄無聲息的做下這種事情,那麽查起來就要避着她了。
抱琴想來想去,第二天一早,以天幹物燥防火為由,選了幾個沒人住的宮殿的管事姑姑和太監來問話,其中就有景陽宮的周公公。
周公公今年都快五十了,年紀比劉嫔大了十幾歲,進宮也早,要是真有什麽秘密在裏面,想必他也能知曉一二。
“大佛堂的嬷嬷和玄穹寶殿的太監……”周公公想了許久,有點不确定的問道:“那嬷嬷可是姓齊?”
抱琴眼睛一亮,急忙點了點頭,果然有點什麽。
“早先年倒是聽說有個姓齊的宮女跟一個太監對食來着,我隐隐聽過幾次,不過後來一個管着大佛堂,一個去了玄穹寶殿,都是菩薩的地方,這關系就斷了。”
抱琴将周公公送走,又從內務府提了這些年的宮女名單來看,果真,劉嫔和那姓齊的嬷嬷是一年進來的,要說有舊也不是沒可能。
她跟初夏還有周公公的關系也沒人知道不是。
抱琴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先別告訴淑蘭等到事情辦的差不多了再說也不遲,而且淑蘭那個直脾氣,別一頓鞭子将劉嫔給抽了。
雖然她自己也挺想抽劉嫔的。
可是到底是為什麽呢?總不會是因為皇帝将她的兒子出繼了,她開始報複社會了?于是無差別的針對所有皇子?
不對,她家翀號可是住四所的,離起火的玄穹寶殿最近的一個。
抱琴的心提起又放下,要是不把這事兒解決了,都沒法安心過年了,她肚裏還有一個,萬一生的時候被人動了手腳,她的翀號可怎麽辦。
過了沒兩天,抱琴将整個宮女名單理了個透徹,拿着自己整理出來的單子去找皇帝了。
“陛下。”沒等抱琴行禮,瑞誠就急忙讓小洪子将人扶起來了。抱琴笑了笑,她來之前專門将腰身放寬了,看來效果真心好的很。
宮女又端了椅子過來,抱琴扶着腰坐下,這才說起正事來,“陛下,這次重陽沒放宮女出去,我算了算,這一拖就到明年端午了,怕是好些人的好事兒都要耽誤了。大皇子現在又是這個樣子,不如我們在年前放出一批來,一來是給大皇子祈福,二來……”抱琴低頭羞澀的摸着肚子,“讓我肚裏這個也沾沾光,說不定能生個公主呢。”
今年糟心的事兒确實多麽,瑞誠剛革了高大人的職,又把高嫔禁足了,現在江南有些亂,他還招了小寶進宮,讓他給推薦兩個當地靠譜點的官員什麽的。
現在聽到抱琴說要祈福的話,瑞誠想起翀虓耳朵不好之後,連口也不怎麽開了,不由得點了點頭,道:“此事甚好,你看着辦吧。”
抱琴将手中的折子遞給小洪子,道:“這是在原本重陽節的名單上加了些人,有年紀大的,還有明年打算出宮的,養心殿和乾清宮的宮女一共放了三個……”
聽抱琴條理清晰的将事情說完,瑞誠也粗略的掃了一遍名單,覺得沒什麽問題了,放出去的人也沒他用慣了的,也沒幾個嫔妃前面得力的宮女,便直接蓋了大印,道:“回頭我讓欽天監則個吉日,你讓這些人先準備着。”
這一次是大手筆,抱琴對照着宮女的履歷和小選的名單,将劉嫔前後三年的宮女,還有跟她曾在一個宮裏當差的宮女全部放了出去。好在劉嫔現在也快到四十了,宮裏能待到這個年紀的确實不多,而且跟她一期進宮的宮女多半都是跟着先帝的嫔妃的,現在先帝的嫔妃都沒剩下幾個了,還都是年紀比劉嫔輕的。
做完這一件事,總算是心情大好。不過放人的名單一出來,抱琴就覺得劉嫔的眼神不對了,雖說有點心理作用,不過抱琴還是找上了淑蘭,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我就說……”淑蘭跟瘋了一樣,取下牆上的鞭子就要去劉嫔宮裏。
“娘娘!”抱琴将人拉住,挺着肚子堵在門口,“陛下都結案了,說是太監不小心!”
“感情傷的不是你兒子!”淑蘭怒道:“我要不把她抽紅了,她就不知道血字怎麽寫!”
“折騰她的法子多了,你何苦這樣兩敗俱傷!”抱琴抓住鞭子,将它在手上饒了好幾圈,道:“我們可以慢慢來,而且去了她的爪牙,她就只能待在宮裏了!”
淑蘭不聽,“你要是跟我一路的,你就別攔我!”
“我有辦法!”抱琴将門堵的死死的,“你先忍兩天,不行了你再去抽她!”
淑蘭有些懷疑,“你能有什麽辦法!”
“上回慧婷進宮的時候沒跟你說嗎?她婆婆長得跟太後身邊的雲容嬷嬷一模一樣,我們吓她一吓。我媽一直沒進過宮,見過她的人就慧婷一個。”說完這句,看見淑蘭情緒有所緩和,抱琴又道:“劉嫔她不識字,你就算把她抽紅了,她一樣不知道血字什麽寫。”
過了沒兩天,抱琴以想念家人為由,請了趙氏進宮。皇帝自然不會反對,淑蘭就更不會了,而且天氣寒冷,和妃的母親穿着鬥篷坐着小轎子進來也沒人敢說什麽,告黑狀?得益于抱琴這些年的苦心經營,再加上她肚裏還有一個,沒人敢。
更何況你跟誰告呢?現在宮裏能管得了抱琴的就倆,一個皇後一個皇帝。
皇後?呵呵,去她面前告狀簡直是自己找抽。
皇帝?還是呵呵,他還盼着抱琴給他生個皇長女呢。
而且怎麽告呢?說和妃的母親坐了轎子進宮不合規矩,要知道她媽除了抱琴這個女兒,還有兩個簡直不能再争氣的兒子了。常妃看着趙氏的小轎從她宮門前經過,牙都要咬碎了。
當天下午,抱琴就帶着趙氏去了慈寧宮,說是給太後燒柱香。大佛堂裏滿是幕布,光線又暗,藏個人很是容易。
劉嫔每天都會去大佛堂燒香,風雨無阻,還因此得了皇帝不少賞賜,這天也不例外。
劉嫔跪在地上點了香,道:“你們都出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她手裏捏着一串佛珠,正數着念佛號的時候,抱琴進來了。
劉嫔擡眼看了她一眼,道:“和妃娘娘,臣妾這會正在禮佛,就不能行禮了。”
抱琴點點頭,上了柱香之跪在她身邊的軟墊上。
不多時,劉嫔就發覺眼前似乎有人的樣子,她睜開眼睛一看,雲容嬷嬷!面無表情站在遠處!
劉嫔驚得幾乎從墊子上掉了下來,“嬷嬷!嬷嬷!”
抱琴急忙站起,拉着她的手道:“怎麽了?劉嫔可是魇着了?”
劉嫔指着趙氏道:“你沒看見?雲容嬷嬷!”
抱琴搖了搖頭,很是擔心,“劉嫔要麽回去歇歇,天氣寒冷……”
“你害了太後的孫兒!”趙氏幽幽道。
劉嫔啊的叫了一聲,從大佛堂裏逃出來了。當天晚上她就發了噩夢,太後身邊跟着雲容嬷嬷,滿地的鮮血,劉嫔一下子吓醒了。
我沒錯!你們害了我兩個孩子,我沒錯!
過了沒兩天,宮裏就起了流言,說是劉嫔大佛堂燒香的時候被雲容嬷嬷吓出來了,還将人吓的每夜做噩夢,病的都起不來床了。這裏面值得深思的地方可就多了,雲容嬷嬷無故來吓她做什麽,還是她做了什麽對不起太後的虧心事?
劉嫔雖然懷疑是抱琴做的手腳,奈何她打聽來打聽去也只知道當日是抱琴的母親趙氏進宮了,別的一概沒有。
那人跟雲容嬷嬷一模一樣,雲容嬷嬷都已經死的透透的了,只剩下一副白骨,如何能複生!劉嫔一哆嗦,又吓出一身冷汗,道:“再給我到碗熱茶來。”
眼見劉嫔已經被吓得起不來床了,連請安都告假了,但是淑蘭還是不甘心。不過翀虓在太醫日日針灸下已經略有進展了,據說耳朵裏已經偶爾有嗡嗡聲了,再加上已經到了年關,淑蘭也只能将這件事情暫時放一放了。
抱琴的肚子都五個月了,處理不了太多宮務,事情又全壓回她頭上了。
那日料理了劉嫔,見她吓成那副鬼樣子,抱琴就知道起火的事情多半跟她有關系了,于是趁着去給太後上香的功夫見了初夏,道:“你的恩我放在心裏,你要走要留我再問你一次。要是留在宮裏,将來能做個管事的姑姑,年紀再大些也能當嬷嬷;要是出宮的話,得等到明年端午,我給你謀個缺兒,女監和教司坊都行,內務府這點面子還是給的。”
初夏磕了個頭,摸了摸頭上的傷疤,道:“多謝娘娘,我家裏一個人沒有,當日不過是想個能見到娘娘的計策,要是……還是留在宮裏的好。我掃了快十年的地,也只會掃地了。”
抱琴嘆了口氣,道:“掃地怎麽了。既如此,你便去尚舍局做個姑姑吧。”
初夏又磕了頭,拿着掃帚離開了。
宮裏失火,高嫔被禁足,劉嫔又病的起不來床,曹貴人廣和十年三月生的九皇子咳嗽一直不好,這個年可謂是愁雲慘淡。
正月十五宮裏最後一場宴席,酒過三巡,菜吃到一半,瑞誠覺得自己頭暈暈的,便對身邊的淑蘭道:“我先回去了,你看着點兒,天氣冷,別搞到太晚了。”
淑蘭點點頭,道:“陛下放心,這都在宮裏的第十個年了。”
瑞誠又對抱琴說:“你也早點休息,孩子都六個月了,別累着。”說完這話,瑞誠不管底下莺莺燕燕一幹期待的眼神,帶着小洪子扭頭就走了。
不過走了兩步,就見忠永手裏捧着本奏折進來了,道:“陛下,內閣剛呈上來的急報,說是江南一帶探子密保,近日茜香國人員往來密切,有進犯跡象!”
“什麽!”瑞誠一聲驚呼,只覺得頭疼欲裂,晃了兩下便不省人事了。
“陛下!陛下!”
“叫太醫!”
一時間殿裏亂成一團。
等到皇帝被擡回養心殿,後妃全部被送回宮裏,太醫也來了之後,已經小半個時辰過去了。
養心殿裏床上躺着瑞誠,淑蘭坐在床邊,抱琴則在椅子上靠着。地上跪了五名太醫,一個個上前把脈,只是每個人從龍床邊退下之後都是一頭冷汗。
抱琴覺得不太好了,淑蘭也沒輕松到哪兒去。
每個太醫都是屏息靜氣上來診脈,但是三五息之後剛診點什麽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哆嗦,淑蘭離得最近,如何看不出來呢。
等到五個太醫都號完脈,私下裏一商量,選了跟坤寧宮走的最近的一個侯太醫來給淑蘭回話了。
“陛下是卒中之相。”侯太醫猶猶豫豫說了這一句。
淑蘭猛地站了起來,又向後倒去。“怎麽會?快去煎藥!”
太醫又磕了個頭,小聲道:“娘娘盡早做打算,這消息是瞞不了多久的,陛下他……也撐不了多久,能不能醒來還是兩說。”
淑蘭長吸一口氣,道:“本宮知道了,你們五個今晚上先待在養心殿班房,等明兒一早再放你們出去。”
侯太醫點了點頭,道:“頭三天最為兇險,理應如此。”
淑蘭親自跟着侯太醫出去,将方才的決定說了一遍,回來後抱琴已經站在瑞誠床邊了。
淑蘭看看床上一動不動的皇帝,道:“你随我出來,我們去坤寧宮商量。”
誰知抱琴卻搖了搖頭道:“陛下離不了人,我要住在東暖閣。”
淑蘭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将人扯離龍床邊道:“你方才沒聽明白?”
抱琴搖頭,“我明白,外敵入侵,陛下重病,明個早朝就要變天了。”她看看養心殿裏的自鳴鐘,道:“現在是酉時二刻,離宮門上鎖還有一個半時辰。”
坤寧宮和啓祥宮裏幾乎一半的人都被派了出去,除此之外,內廷十二宮的宮門不等到時辰就被鎖住了。
小半個時辰過去,養心殿側殿裏坐了第一批得到消息的人。
淑蘭的父親和大哥,梁大福和梁叔保。
“最要緊的就是皇位。”說第一句話的是淑蘭的父親,趙大人,他是朝廷的一品大将軍。本來想說的是外敵入侵,但是想想再坐的都是自己人,而且時間有限,上來就直中靶心。
“陛下雖然有八個兒子,”淑蘭神色有些黯然道:“但是有機會的只有三個,翀瑛、翀庥和翀號。”
衆人的眼神齊刷刷的看着抱琴,她能坐在這裏,皇後的選擇已經不言而喻了。
“翀號再往下的皇子年紀都太小,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得,不做考慮。”淑蘭道:“翀瑛是柳嫔所出,翀庥是常妃所出,柳嫔娘家人都沒坐到要緊的職位,最有威脅的就是常妃的兒子了。”
沉默片刻,梁叔保道:“常大人的父親是主和派,內閣六位大人,有三位都是主戰派,想必能勸說過來。我岳父忠順親王最差不過中立,也不會被常大人一派籠絡了去。”
“不錯。”趙大人繼續道:“忠正親王也是主戰派,折子上來的時候我就聽見他說要請戰了。”
“不過……”趙大人又道:“朝廷上至少有一半是皇帝的人,還有一些沒骨氣的牆頭草,這些人就不太好辦了。”
“皇帝的人暫時不能動。”抱琴道:“這麽早去接觸他們反而落了下乘。至于那些牆頭草,不如去告訴他們,翀號今年才六歲,離他自己親政還有十二年。”
趙大人眼睛一亮,這的确是個主意,不過比翀號還要小的皇子也不少,但是轉念又一想,要是真立了一個連路都不能走的小皇帝,那意圖性就太明顯了,如何堵住悠悠衆口呢。
這一次商量,其實多半是內部人員相互通個氣,知道彼此是一條戰線上的,雖有先發制人只說,不過也有以靜制動之策,具體怎麽辦,還得看明天早朝。
趁着宮門落鎖之前,又将幾人送了出去,淑蘭跟抱琴對視一眼,道:“好好休息吧,明兒開始就要忙了。”
第二天早朝,皇帝卒中昏迷不醒的消息傳開,才真正開始一場撕逼大戰。
從茜香國究竟會不會出兵來犯到翀虓的耳疾究竟能不能治好開始,衆位朝廷大臣們從日出吵到日落,一個統一的結論都沒得出。
也難怪,沒有得到足夠的誘惑之前,誰也不敢先出來說話,就算那些已經天然站好立場的後宮妃子們的家族也一樣,說選我女兒生的皇子當皇帝嗎?陛下還沒死呢,這話無論如何都不能第一個由自己嘴裏說出來。
不過日落之後,各方的人馬才出動,相互打探消息,籠絡人心。
梁叔保和淑蘭的大哥私底下商量,派了幾個皇後娘家的人去陛下的死忠家裏試探了一番,別的沒多說,只說大皇子是陛下唯一的嫡子,現在又有耳疾,将來不敢怎樣都不能讓他受了委屈。
效果還算不錯,至少這些人心中皇後娘娘那一票的分量加重了。
等到第二天的早朝,皇帝的二哥,忠正親王第一個站出來了。“茜香國來犯,陛下昏迷,你們在這兒吵吵鬧鬧成何體統,當務之急,是先選出一個主事兒的人才是。”
常大人眼睛一亮,開始了!
于是翀虓的耳疾又被扯出來說事兒了,甚至太醫院的太醫也在朝廷上作證:第一,陛下能不能醒來;第二,大皇子的耳疾能不能治好。
太醫各自也有派別,但是從他們口裏說出來的話可以算是一切結果的基礎,因此也是人人慎重,甚至幾乎統一了口徑:陛下醒來的幾率不大,不過就算醒來也幾乎不能理事了,至于大皇子,當初因為發燒的原因燒壞了耳朵,基本不能複原了。
反反複複問了不下數十遍,第二天唯一的結果就是要選繼位人了。
至于抱琴,她基本全天耗在了養心殿裏,皇帝頭上的小字一直都在。人還是要有點後手的,萬一陛下醒了呢?
等到第三天開始,才是真正的重頭戲。這次第一個站出來的是虞太妃的人,別忘了,她還有個正值壯年的兒子呢。
不過這個提議立即被大臣們否決了,一來陛下有九個親生兒子,就算讓過繼給忠英親王的翀寗即位,也斷沒有他即位的道理,況且虞太妃的兒子,用不學無術四個字說有點過分了,但是絕對也不是什麽有識之人。
瑞誠剩下的七個兒子全被拉出來說了一個溜夠。
首先排除的是曹貴人的九皇子,還沒滿一周歲,名字都沒有。
第二個排除的是高嫔的六皇子,因為高嫔的父親被革職了,高嫔本人也被禁足了。接下來被衆人一起忽略的就是排行七八的兩位皇子了,理由也很正當,連學都沒上過,品行什麽的完全看不出來。
晚上,抱琴和淑蘭一起在養心殿吃了晚飯,“唉,還有的吵。”
抱琴嗯了一聲,“這就是個排除法,今兒被排除的六、七、八三位皇子的支持者,明天就會轉投剩下三個皇子,等到再排除一個,剩下的人還得重新選擇。”
“總而言之常妃不能上位。”淑蘭道:“要不上上回……我還看不出來,她藏的真夠深的。”
“翀瑛基本是我帶大的,柳嫔也沒什麽根基。”抱琴道:“翀瑛也不是不可以。”
“那是最後一步了。”淑蘭嘆口氣,“你也稍微注意點,肚子這麽大了。”
常大人的戰鬥力挺強,支持翀號和翀瑛兩派的人又不齊心,雖說隐隐有個先把翀庥幹掉的共識,但是言語中總是忍不住想把其他兩方都幹掉,于是又僵持了兩天,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
最後還是內閣的幾位大學士商量了一個辦法,明早讓三位皇子都到朝堂上來,讓大家都看一看。
明天就是關鍵一仗了,梁大福回去将整個宮裏的侍衛都安排成了自己人,淑蘭的哥哥也整裝待發,就怕有個什麽萬一,甚至忠正親王也整理了自己手上的親兵,他自己全副武裝上陣了。
柳嫔帶着翀瑛,常妃得意洋洋牽着翀庥,抱琴以有身孕為由沒有出現,由淑蘭拉着翀號的手,第一個進了乾清宮。
抱琴又回到了養心殿,手裏拿着熱毛巾給瑞誠擦臉,道:“陛下,今兒都是第七天了,你怎麽還不醒。”
“再不醒還得喝苦藥湯子。”抱琴擦了臉又去擦手,“我偷偷嘗了一口,難喝極了,陛下你怎麽喝下去的。”
抱琴将瑞誠的大手從被子裏拉出來,放在自己肚上,聲音哽咽:“我們的女兒都七個月大了,每天在我肚裏鬧騰。”熱淚一滴滴落下,在瑞誠手背上暈開。
眼淚怎麽會是熱的呢,那是抱琴拿了熱帕子扭的,每天早晚兩次,堅持七天了。
抱琴又拿臉在瑞誠手上蹭着,整個身子都貼在瑞誠身上,“陛下我沉麽?”
“她們都去乾清宮了,說今天必須要商量出皇位繼承人來。翀號被皇後娘娘帶着去了,我留在這人陪着你。”
“要是翀號當了皇帝,我就能留在宮裏陪你了。”
“常妃走的時候瞪了我一眼,說要讓我好看。要是翀庥當了皇帝,我們的女兒不知道還能不能保住了。”
抱琴換了個姿勢,又說:“我記得第一次見陛下是在坤寧宮的祭祀大殿上,我端着山藥棗泥糕,你的眼睛都亮了。”
說完這句,抱琴沉默了。有淑蘭帶着翀號,比她上去要好的多,他們現在究竟商量出什麽結果沒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抱琴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略顯嘶啞的嗓音:“我第一次見到你,卻是在禦花園裏。”
皇帝醒了!
第二句話就不那麽中聽了,“都在我耳邊吵了七天,還能不能好好睡覺了。”
抱琴笑着流淚,“你那是睡覺麽,擔心死人了!”
瑞誠醒了一切都好辦了,他即刻叫了太監來更衣,也不管抱琴說要先招太醫來看看,只道:“我要去看看他們究竟吵成什麽樣了。”
黃袍加身,瑞誠伸手道:“走吧,跟我一塊去。”
等到抱琴跟着瑞誠從乾清宮轉出來的時候,鴉雀無聲,只有背着寶座的常大人侃侃而談,“翀庥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
“朕怎麽不知道!”瑞誠聲音雖然虛弱,不過氣勢猶在。
“陛下!”衆人全部跪了下來。
剩下的事情無比的順利了,瑞誠當場封了翀號做了太子,內閣六位大學士全部加封太子太傅,抱琴也一躍而上成了貴妃。
“等女兒生出來,我就封你做皇貴妃!”瑞誠笑道。
只是卒中究竟不是什麽能治好的病,瑞誠不過醒了兩天就徹底的撒手人寰了,終究是沒等到他的皇長女出世。
二月二十二,瑞誠的靈柩在宮裏停了二十七天後被送入了冰宮,等待正日子下葬。
還有兩個月才滿七歲的翀號正式成為了皇帝。
新皇帝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出戰,淑蘭的大哥趙武強做大将軍,梁大福做了副将,帶了十萬人馬迎戰茜香國去了。
抱琴拿着玉玺,在建造獵場的旨意上蓋上了代表皇帝的大紅戳,對坐在一邊的淑蘭道:“你看,騎馬,打獵,明年就都有了。”
兩宮太後垂簾聽政的日子正式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于是正式完結啦~
另外謝謝谷殼親的投喂,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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