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李歸一背靠着牆, 一條腿屈起,雙手插在褲兜裏,一言不發。
周玉安微俯身, 單手按在電腦桌上,眼神很深:“玩得很激烈?”
甜甜沒理他, 更沒主動搭理李歸一,她摸到她的手機, 打開了比賽回放。
拉動進度條到最後二十分鐘, 李歸一是在還有十六分鐘時下線的。
被豬首領拉去炖湯了。
哈哈。
甜甜沒忍住,樂出了聲, 擡頭偷看一眼,李歸一的臉繃得好像剛做了整容手術一樣。
在那之後的十五分鐘,游戲畫面都非常平靜,仿佛是一款鄉村生活節目,旨在向觀衆展示豬村的日常。
這一段視頻彈幕紮堆出現, 顯然大家看得很閑,都騰出手來打字。
“怎麽回事?不是結束了麽?怎麽還在播?”
“看好數據, 還有一個人呢。”
“哪有人啊, 為什麽我眼前都是豬?大夫我還有救嗎?我還沒有女朋友就瞎了嗎?”
“系統壞了吧?不是都死了十個人了麽?”
“有一個NPC啊,NPC不算吧。”
甜甜饒有興趣地看了十幾分鐘彈幕。
直播裏倒計時歸零的一瞬, 她看到一只不起眼的豬士兵,慢慢把□□對準了自己,刺啦一下剖開了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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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仿佛長蛇脫皮一般, 從豬肚子裏鑽出來一個人。
那人戴着細框眼鏡,略顯清瘦,不是斯文敗類還是誰?
甜甜把進度倒回到游戲剛開始,移動視角尋找。
那人果然在一衆天賦裏選擇了美味。
他自切了一塊肉抹上毒草液,引誘了一名巡邏兵,毒死後把豬內髒腦髓等掏了出來,自己鑽了進去。
這真是死于嘴饞了。
然而這人能在這種虛拟游戲中辨別出毒草,知識儲備量也是驚人了 。
甜甜甚至有點懷疑參賽的是Talos而不是塔洛斯。
正想着,他的短信進來了。
“別猜了,是我本人。--塔洛斯”
這人真是有點意思。
甜甜看完了這段,才想起室內還有兩個人。
她收了手機,不想和李歸一多糾纏,準備起身離開。
“給我看看——”
甜甜沒聽明白他什麽意思。
“手,看看,給我。”李歸一這句話說得十分別扭,主謂賓語序混亂,斷句不知所謂。
甜甜壓抑住自己掰斷他一雙熊掌的沖動,道:“不了。”
“讓你給我看看你聽到——”
“游戲裏讨了不痛快就拿女人撒氣?”周玉安移了半步,把甜甜擋在身後。
不知道是因為他太高還是甜甜太矮,這麽一擋倒是全擋上了,和日全食似的。
甜甜看不到李歸一的表情,只能聽到他瘋狗似的見人就咬。
“我和那女的說話,姓周的你管什麽閑事?”
周玉安換了個姿勢,手指敲着桌面:“李總在密室裏毆打員工,不巧被我看見了。”他很為難,“道德水平不允許我視而不見。”
“你TM哪只眼睛看見我打她了?!”李歸一怒。
“不是毆打,原來是李總興趣使然?”周玉安說話也挺煩人。
甜甜實在對他們倆這種毫無營養的鬥雞式拌嘴沒有興趣。
讓她上啊,讓她上啊,罵到你們兩個渣渣這輩子都不想說話。
讓她上啊!
甜甜內心鬥志昂揚,表面上卻只能風平浪靜:“李總,沒什麽事我先走了,同事還找我呢。”
她借着周玉安掩護,拉了門就要走,踏出一只腳,卻聽到身後李歸一喊了她一聲。
确切地說,是兩聲。
“甜——”他頓了好幾秒,好像有人掐他嗓子一般,“甜。”
真是新鮮了,高貴的李總沒有喊“那女的”,也沒有“你”啊“你”啊。
甜甜回頭,不為所動:“幹什麽?”
李歸一像要說什麽,看見周玉安,又生生憋了回去,最後只送給她五個字:“沒什麽,滾吧。”
神經病,甜甜心裏說。
回到辦公區域,四處很是安靜,連酥油都老老實實窩在桌子前頭。
按理來說游戲剛結束,大家就算不一起看回放,好歹也讨論讨論吧。
這火葬場一般的寧靜是為哪般?
阿喆輕手輕腳給她拉過去,壓低聲音說:“李氏來人了,正在裏頭對老梁進行思想教育呢。”
怪不得整個辦公室安靜如屎,敢情都豎着耳朵偷聽。
心靜自然涼,甜甜仔細一聽,果然聽到斷斷續續的對話。
“……你雖然不姓李,老李總可是一直拿你當自己子侄看待……李總就歸一這一個孩子,他亂來,你當表哥的不能由着他亂來……什麽事是他身份該做的,什麽事不是……”
老梁的聲音聽着有點無奈:“這都什麽年代了還身份身份的。再說這事兒找我不對啊,我姨父他自己不能管管吶?”
裏頭那人比他更無奈:“唉,你也不是不知道,李姜野誰都不怕,就怕那祖宗。別人看李姜野和見了鬼了似的,李姜野見自己兒子和見了鬼似的。要不是這樣,那位那性格,能養成這樣?”
老梁似乎很有同感:“那倒是。”
甜甜大概聽明白了,敢情李歸一不光在外頭是霸王,在家裏也是個大王,這世界上除了法律還就沒有能管得了他的了。
怪不得脾氣性格都如此扭曲。
她坐了一會兒,見沒她什麽事,收拾了東西,給阿喆打個招呼,先溜了。
剛刷了卡,卻見到前臺小姐姐捧着臉在發呆。
順着那目光看過去,就見到周玉安坐在待客的沙發上,膝上放着一臺電腦,正專心工作。
這個側臉太過美好,以至于小姐姐在看綜藝和發呆間不理智地選擇了後者。
甜甜不知道這位據說很忙的周總監為什麽總往易維跑。
但不管是因為什麽,肯定不是來找她的。
于是甜甜昂首挺胸,蹑手蹑腳地從他面前走過。
剛出了大門,卻見他已經收了電腦,尾随而來。
甜甜:“????”
周玉安掏出車鑰匙,寡淡的聲線帶了點埋怨:“我一直等你,你怎麽都不等我?”
甜甜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閑:“等我?”
他兩根手指從口袋裏夾出一張名片:“喬沐,安生再生資源回收有限公司總經理,主營O2O業務。”
他用名片敲了敲甜甜的頭,作勢要收回去:“沒興趣我走了啊。”
甜甜趕忙用剩下的一只好手拉住他:“英雄留步!我我我我我我我打個電話給于瑾。”
他手腕一翻,從被拉順勢變成回握:“你朋友?她都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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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沒骨氣地又上了他的罪惡之車,還是那個罪惡的位置,好在那幾滴罪惡的鼻血已經不見了。
駛出地下車庫,他忽然說:“打開你面前的格子。”
甜甜以為他要拿煙,卻聽他接着說:“藥給你的。”
甜甜一愣,卻見一個塑料袋包着一個紙袋子。
一層層打開,紙袋子裏是一瓶化瘀膏。
她十分感慨:“這個塑料袋其實挺沒必要的,算是過度包裝,你留着還能裝點別的,二次利用。”
“你自己擦,還是一會兒我給你擦?”
甜甜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腕:“不用,沒那麽嚴重。”
“李歸一的握力至少有57公斤,夠捏碎你的。”他說,“他一般對女人沒興趣,你少招惹他。”
甜甜覺得很冤:“我有那膽子去招惹李巨巨?他不找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你唬他了吧?”他手指敲打着方向盤,“千寧的速度和反應參數遠高于豬,你的反應能打過二倍速的千寧,在游戲裏再多活十幾分鐘也不是難事,為什麽還哄他在線産奶?”
甜甜張開的嘴巴半天沒合上,過了好一會,她心虛地說:“我就覺得……還挺好玩的。”
周玉安笑而不語。
甜甜解釋道:“這才第二局,你們那個系統那麽鬼,我不得保存實力嘛?既然知道還有隊友狗在那裏,我就逗逗李歸一嘛……”
“你怎麽知道千寧是Bot?”
“我詐她的啊!誰會去背《人類簡史》啊!我不相信一個人都要輸了還有心情背書,就詐一詐,沒想到你們機器人挺老實的嘛。”
周玉安默了一瞬,抿着唇笑了。
“以後別和他獨處一室。”
甜甜納悶,順口問道:“你吃醋了?”
問完,覺得有點後悔。
于瑾已經給她打過針了,網上關于周總監生活作風的八卦她了然于心。
人家是情場高手,她在這一級小兵挑戰滿級Boss,圖什麽?
他轉彎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僵硬地回了輪,好似漫不經心地:“是啊。”
空氣忽然就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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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尴尬地盯着窗外。
路邊有一家門面不小的游戲廳,幾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正背着書包、勾肩搭背地往裏走。
看清那幾個孩子的臉,甜甜猛地像見鬼了一樣大喊:“停車!周玉安,停車!!!!”
車子停在路邊,甜甜一句解釋還來不及,炮彈似的沖進了游戲廳。
一個路人目睹了全過程,不禁感嘆:“這妹子瘾真大啊!一分鐘都等不了。”
游戲廳裏光陸流離,跳舞機、射擊、摩托車、捶地鼠……
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形成震耳欲聾的背景音。
周六人極多,甜甜身形又小,在人堆裏擠了幾個來回,才在一排賽車機器上找到了主楓林。
他書包扔在一邊,和另外四個高中男生聯機賽車。
“我艹你媽,撞老子,回來給老子舔屁股。”一個長得最黑的男生喊。
“老子又是第一,兒子們快來喊爸爸。”另一個染着黃毛的愛好十分複古。
“主楓林你行不行?每次都倒第一?哈哈哈。”
主楓林倒是沒和他們一樣滿嘴跑火車,此刻他臉色難看地握着方向盤,屈辱地:“少廢話,有種再比一次。”
黃毛男生餘光一直瞄向他們側後方,那裏站着兩個穿着背心熱褲的妹子,一高一矮,一黑長直一棕卷發,長得都很不錯,看樣子也就20歲不到。
好像是有意在妹子面前表現,黃毛“切”了一聲:“換一個玩,總第一都膩歪了。”
主楓林握緊了方向盤:“就玩這個。”
“神經病啊 ,玩不好還自虐。”黃毛精神頭不在他身上,全都貼兩個妹子那了。
“主楓林,”甜甜神出鬼沒地摸到他身後,氣得聲音都有點變形,“你、在、這、幹、什、麽?”
主楓林猛一回頭,看見甜甜,一個冷戰,礙于在同學面前,他又故作強硬:“我做什麽輪不到你管!你在這幹什麽?跟蹤我?”
甜甜伸手就去撿他書包:“蔣阿姨知道你在這?走,你現在起來,快點跟我走,我們去問問她,她知不知道你在這?”
主楓林比她高了不少,被她扯得和孫子似的,不禁覺得很沒面子。
眼看着幾個同學都抱着臂看笑話,不禁氣血上湧,一用力就把她推開了。
甜甜對親弟弟沒設防,直接被推得後退三步,差點摔下去,還好被人接住了。
周玉安從後面扶着甜甜,面色不善。
邊上兩個妹子原本在看熱鬧,他來了以後就一直在看他,其中一個大着膽子問:“請問,您是周——”
“你跟她走。”周玉安完全沒搭理妹子,接過甜甜右手的書包,對主楓林道。
黃毛本來還看熱鬧,見到妹子對周玉安目不轉睛,不禁咬碎了一口鋼牙,擋在主楓林面前。
“你倆誰啊?這麽橫啊 ?這個——”他用大拇指往後指了指,“我兒子,說好輸了的喊爸爸,他這還欠我好幾聲爸爸呢,不喊不能走。”
周玉安冷笑,卻被甜甜拉住了。
她看向主楓林,看見他一臉憤怒和窘迫。
甜甜在心裏嘆息,把右手揣回口袋,指着滿場機器,對黃毛挑了挑下巴,回憶了一下中二時期的自己:“所有機子,你随便選,我讓你一只手,輸半分你是我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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