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山道左側是懸崖,右邊是峭壁 , 嶙峋怪石在兩輛豪車的钣金上不斷刮出火花, 原本光滑如鏡的油漆面瞬間變得斑斑駁駁。

程立雪的駕駛技術是讀醫大時為了發洩壓力, 玩賽車練出來的,比陸雲峰都要厲害,即使在路況極差的山道上,那輛騷紫色的蘭博基尼也很快追上羅格所在的黑色保時捷。

剛進山的時候,道路還有三車道寬, 很快,進山之後,山道收窄,變成兩車道。

在第二個轉彎處, 程立雪見縫插針, 加速, 将蘭博基尼塞進黑色保時捷與峭壁之間的空檔,搶占了內車道, 準備超車過去, 逼停保時捷。

不料,保時捷不僅沒有停車,反而将車身更加貼近懸崖一邊。

兩車交錯的一剎那, 陸雲峰透過車窗看見羅格,還有尹揚。

尹揚低垂着頭,整個人被羅格摟在懷中。

羅格沖着陸雲峰露出一個微笑,摟着尹揚的手挑起他的下巴, 讓陸雲峰看得更加清楚:尹揚緊閉着雙眼,一動不動,任由羅格撫摸着他的臉頰。

滿腔怒火的陸雲峰舉起拳頭,羅格佯裝害怕的模樣,摟着尹揚向車的另一側靠了靠,并打開了車門。

陸雲峰看見,車門之外已經是懸崖,只見遠處群山與天空,別的什麽都沒有。而此時保時捷的左後輪已經懸空,在空中打轉。

“慢一點……”陸雲峰脫口而出。

程立雪松了油門,瞬間兩車之間就拉開了距離。

“陸雲峰對你真得挺不錯,不過,以後我會對你更好。”羅格笑着低頭看着懷裏的尹揚,見他無力倚在自己身上的模樣,實在惹人憐愛,忍不住擡起他的下巴,親了上去。

忽然他感到嘴唇上一陣刺痛,下意識将懷裏的人推開,此時他才發現,尹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來。

斜飛入鬓的劍眉下一雙冰冷的琥珀色眸子,像看着最惡心的老鼠那樣看着他。

尹揚淡色的雙唇之間夾着一小塊薄薄的灰色刀片,刃上一抹鮮紅,那是羅格的血。

“揚,你醒得太不是時候了。”羅格輕嘆。

尹揚将刀片夾在右手的食指與中指之間,全身緊繃,做好了準備搏鬥的姿勢:“停車。”

“那個鋒利的小東西會弄傷你自己的,把它給我。”羅格緩緩向尹揚伸出手,突然整個人向尹揚撲過去,将尹揚整個人壓在座椅上。

尹揚眼疾手快,擡起右手,雪亮的刀鋒在羅格的眼前一閃而過,迫使他向後仰。

趁此機會,尹揚擡手将車門打開,凜冽的山風陡然吹進車裏。

與此同時,呼嘯的引擎聲從後方過來,轉瞬即至。

“哐!”

保時捷的車門被蘭博基尼完全撞斷,瞬間砸在地上,打着滾一路掉下懸崖。

此時保時捷在內車道,蘭博基尼在外車道,陸雲峰打開車門,掏槍瞄準,但是羅格與尹揚完全纏鬥在一起,距離非常近,開槍可能會誤傷尹揚。

尹揚一眼瞥見陸雲峰手中的勃朗寧M1906袖珍手.槍,馬上翻身躺平在座椅上,提起雙膝,将羅格與自己之間分開距離。

“啪。”陸雲峰開槍。

保時捷司機及時減緩車速,那一槍落空。

車身交錯,蘭博基尼的車門也被保時捷剮斷,高高飛起,消失的無影無蹤。

“揚,我容忍你的任性,也是有限度的。”羅格斂起笑容,神色變得冷峻。

尹揚三天沒有吃東西,剛才糾纏的那點力氣,完全是靠腎上腺素爆發,持續不了很長時間,他現在已經感覺到全身的力量在漸漸流失,仍竭力維持着表面的從容,挑眉笑道:“既然容忍不了,一拍兩散多好,讓後面那個願意容忍我的人接手。”

“你對他很有信心。”

“他确實比你強多了。”尹揚刻意激怒羅格,人在發怒的時候,大腦總會遺漏一些什麽。

但是羅格卻并沒有如尹揚所料的那樣發怒,他笑笑:“安迪,招呼一下後面的客人。”

坐在前面的司機一手把着方向盤,另一只手打開置物盒,裏面赫然放着兩枚黑色的手.雷,他單手拉開弦,從車窗丢了一枚出去。

尹揚心頭一緊,本能轉頭向後方望去,只見那輛騷紫色的蘭博基尼以一個極其風騷的走位扭了一下,避開了。

“轟!”

手雷在無人的山道上炸響,一旁峭壁被震動,小石子不斷嘩嘩往下落,噼哩啪啦像雨一般砸在路面上。

“下次,他的運氣就不會有這麽好了。”羅格冷笑。

尹揚以擒拿術的手法,一把抓住羅格的手腕。

不管是什麽人,都會死于話多,人在說話的時候,動作總是會慢下來的。

很快騷紫色蘭博基尼又追了上來,緊咬着保時捷的尾部。

尹揚拼盡全力将羅格雙臂纏住,迫使他面對着後窗玻璃。

“開槍!!!”尹揚大叫。

陸雲峰舉槍射擊的那一刻,他猶豫了,距離太近,他不敢确定蘭博基尼的前車窗玻璃厚度,加上保時捷後車窗玻璃厚度,是不是足以讓子彈在射進羅格之後,不會穿透出去并擊穿尹揚。

見他遲遲不肯開槍,尹揚想開口罵人了,他的力氣在消失,羅格肯定也能感覺到,現在不動手,在等羅格下蛋嗎!

下一秒,尹揚卻驚恐的睜大眼睛。

只見陸雲峰舉起左手臂,豎起左手掌,右手緊握着勃朗寧M1906,而槍口對着的是他自己的左手????

他開槍了。

子彈連續穿透了陸雲峰的手掌、蘭博基尼的前車窗、保時捷的後車窗、羅格的胸口,然後停在那裏,沒有再飛出來繼續前進。

尹揚感到被自己緊緊勒住的身體猛然一震,接着便不動了。尹揚将羅格的身體推開,想喝令司機停車,卻發現剛才兩人在纏鬥的時候,司機早已經将司機座與後車廂之間的黑色鐵板升起。

現在除了從車外打開駕駛室的門,否則無法對司機産生威脅。

更糟糕的是司機還有一個手.雷,陸雲峰的車靠過來的話,形成相對靜止狀态非常危險,只能緊跟在後面,還有避讓空間。

尹揚一咬牙,他站起身,整個人攀在車外,,打算先爬上車頂,再跳到後面蘭博基尼上面。

風很大,再加上司機故意讓車身左扭右拐,尹揚要穩住身形很不容易。

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時候,忽然他的左腳腕被人死死抓住,被子彈擊中胸口的羅格竟然還有意識,他的雙手以極大的力量要把尹揚拉回車內。

“別想跑,你是我的!”羅格的臉變得扭曲而猙獰。

尹揚也不說話,僅靠雙手抓住車頂邊緣,右腿奮力踢蹬,羅格重重挨了好幾下,卻不知哪來的力量,死活也不肯松手。

“我保證,只要你聽話,我就不會傷害你。”羅格一點點将尹揚拉回車內。

“做夢!”

眼看就要被拖回車內,尹揚一咬牙,提起右腳,蹬住車身側面,借着這一蹬的強大力量,尹揚的左腳腕掙脫了羅格的鉗制,卻也讓他的手無法抓住車頂邊緣,雙手滑脫,整個人向後仰倒,脫離了保時捷,向懸崖下落去。

“不!!!”羅格驚呼。

就在尹揚雙手脫開的那一剎那,緊随其後的蘭博基尼車門瞬間打開,陸雲峰從車內躍出,幾乎與尹揚的身體到達同一位置。

在空中,他的手指勾住了尹揚的外套,拼盡全力連衣服帶人一起拉到自己懷中。

從兩人相擁到落地這個極為短暫的時間內,陸雲峰将尹揚的頭緊緊埋在自己懷中,一手死死護住他的後腦,另一只手臂盡力護住他的脊柱。

尹揚的雙手也如此緊緊擁抱着他,幸好這段懸崖并不是90度垂直,而是近70度的陡坡向下,兩人迅速向下滾落。陡坡上植物堅韌的莖條像鞭子一般,重重地抽打在他們的身上,地面上鋒利的石子像小刀,瞬間将薄薄的皮膚磨得血肉模糊。

沒有人放手,來自外界的疼痛,讓他們更加緊擁着彼此。

終于到達長長陡坡的盡頭。

“撲通”,兩人落進懸崖底部那條一條長長的河流,水不深,只因上流的連日降雨而有些湍急,瞬間将兩人沖出好遠。

·

·

當尹揚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半個月亮挂在天空,耳旁是奔騰的河水聲。

腳下是泥土,兩人已經不在河裏了。

尹揚感覺有一只胳膊死死勒着他的腰,轉頭望去,是陸雲峰,他一只手摟着尹揚的腰,另一只手緊緊摳着地上的泥土,雙腿還保持着向上攀登的動作。

看來是陸雲峰先醒過來,從河裏掙紮上岸。

可是,他怎麽不動了?

尹揚用顫抖的手指探向陸雲峰的鼻息,呼吸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出來,尹揚心中大驚,他馬上伏下身子,将耳朵貼在陸雲峰的胸口,在那裏,一下一下的傳來心跳聲。

緩慢,但仍在跳動。

尹揚又檢視陸雲峰的左手,子.彈在他的手掌上留下一個貫穿傷口,那一瞬間,灼熱的金屬封住了血管,現在并不怎麽流血了,但是那個傷口猙獰的可怕。

“你怎麽這麽傻……”尹揚的心中一陣難過,他心裏明白,那是陸雲峰怕子彈射穿羅格後,傷到他,而做出的緩沖方式。

夜越來越深,山裏的氣溫本來就比有熱島效應的城市要低好幾度。

尹揚他們所在的山谷這一面正是迎風面,帶着寒氣的夜風不斷向兩人侵襲,再加上衣服全部濕透。

很快,尹揚感覺到懷裏的陸雲峰在打顫。

“好冷。”陸雲峰低聲呢喃。

不能在這裏待着,這麽吹要出事。

尹揚看準一塊山凹處,他想要把陸雲峰抱起來,被嚴重擦傷的雙臂一使力,傷口就裂開,痛得根本抱不住七十公斤的人。

尹揚只得将他負在背上,用力托住他的膝彎,身體盡力前傾,讓不省人事的陸雲峰可以穩穩當當的趴在自己背上。

那麽短的幾步路,今天怎麽這麽長,好像走了很久也沒有走到。

被颠回幾分意識的陸雲峰在尹揚耳邊輕聲的說:“你把我放下來,我自己走。”

“放屁!你才幾斤幾兩,老子背得動。”一向溫文爾雅的尹揚難得罵一句髒話,尾音卻帶着濃濃哭腔。

陸雲峰想笑,無奈牽動傷口,痛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在兩塊岩石的中間,風小了許多,尹揚想生火,在陸雲峰全身上下摸索,也沒有找到打火機,鑽木取火這種高難度技術活不是輕易可以學會的。

只能退而求其次,他将自己和陸雲峰全身的濕衣褲都脫去,擰幹,鋪在地上。自己忍着疼痛,又是深蹲又是蹦跳,讓體溫升高之後,再緊緊抱住陸雲峰,将他的手腳都收在自己懷裏。

溫度在兩人的肌膚之間傳遞,陸雲峰身上不再冰冷。

黎明将近的時候,天空群星隐耀,迷迷糊糊的尹揚感覺到懷裏的人體溫在不斷升高。

大概是手上的槍傷化膿了,在黑暗中尹揚看不見傷口的情況,只能用衣服蘸水,為陸雲峰擦身降溫。

“尹揚……”陸雲峰的口中翻來覆去的念着這兩個字。

“我在。”尹揚不厭其煩的回應。

當他要起身去換水的時候,陸雲峰拉住他的手指:“別抛下我。”

他的手掌滾燙,虛軟無力,只要輕輕一掙就可以掙開,尹揚不忍那麽做,用力抱抱他,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吻:“我只是去換水,不會抛下你的。”

“騙我。”陸雲峰低語,“你這個騙子。”

“嗯,我是騙子。你要快點好起來,到時候,你想怎麽懲罰我都可以。”尹揚心痛的全身都在顫抖,還要強自鎮定。

“又騙我……”陸雲峰的聲音很低,不知是在對尹揚說,還是對自己說,“你答應我不再冒險的,你答應我的,你食言了,我要把你捆在床上,哪裏都不能去。”

“好,随便你捆,想怎麽捆都可以。”尹揚躺在他的身邊,撫摸着他的頭發,柔聲安慰。

陸雲峰緊皺眉頭,十分痛苦的扭過頭:“你又要跑了,去救別人,去管天下,就是不要我,我做錯了什麽,就因為我喜歡你嗎?”

“不是,是因為我相信你啊,你比任何人都要強大,就算我暫時離開,你也會照顧好自己。”

陸雲峰恨恨地一口咬住尹揚肩膀,高燒讓他的牙關沒有什麽力氣,尹揚連痛的感覺都沒有,只是愧疚感讓他的心好像被刺穿。

“你把看別人的目光分一半給我,好不好?”陸雲峰的聲音幾近哀求。

尹揚緊緊抱住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口,好像這樣才能填滿心裏的愧疚:“我根本就沒有看過別人,自始至終只有你。”

陸雲峰又含糊不清的說着什麽,到底是把尹揚放開了。

尹揚不斷往返于河邊與石壁之間,當太陽升起的時候,陸雲峰的體溫稍稍回落,被溫暖的陽光一照,尹揚也感覺到自己頭暈眼花,站立不穩。

忽然,他仿佛聽見有人在喊他和陸雲峰的名字,天空中,還有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

幻覺嗎?

尹揚擡頭望去,只見碧藍的天空上,有三架銀白色的小型直升機,以品字型,正在河谷低空飛行。

他用樹枝挑起黑色的外套,河邊用力的揮舞,其中一架直升機注意到這邊,徐徐飛來。

在落下之前,尹揚抓緊時間給自己和陸雲峰把衣服穿上,以免太過不雅。

一架直升機落地後,兩個穿着白大褂的人擡着擔架匆匆趕來,将陸雲峰運走。

尹揚緊随其後,也上了直升機。

飛機上,程立雪和喬瑜都在,尹揚一邊看着醫生為陸雲峰做緊急處理,一邊平靜地敘述從昨天到現在他們都遇到了什麽,包括陸雲峰晚上發了多少次燒,大概體溫有多少,做了什麽樣的處理。

“我還有什麽地方沒有做到位的?”尹揚問道。

“在這樣的條件下,你已經做到最好了。”程立雪說,“即使是我,也沒有更好的處理辦法。”

尹揚點點頭:“那就好。”

一旁的喬瑜忍不住說:“哇,你真的好冷靜,完全不像親歷者,而更像旁觀者。”

“如果連我都慌了,亂了,他該怎麽辦呢。”尹揚望着昏睡中的陸雲峰。

一個醫生為尹揚處理他的擦傷,酒精的刺痛也沒有讓他的眉毛跳一下,他的眼睛還是定定地看着陸雲峰那張平靜的睡臉。

忽然一股巨大的疲倦席卷而來,黑暗籠住了尹揚的雙眼,他一頭栽倒在座位上。

此後,奔跑的腳步聲、噪雜的人聲,都沒有讓他再醒過來。

後來中途醒過一次,尹揚隐約看見自己身邊還有一張病床,病床上躺着陸雲峰,他還睡着。

接着,尹揚又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中午,尹揚慢慢睜開眼睛,房間裏的護士急忙通知醫生過來。

經過一番檢查後,醫生告知尹揚:“你沒事,只是疲勞過度,再加上有點內出血,好好休息一陣就沒事了。”

“哦,謝謝醫生。”尹揚機械地點點頭。

醫生離開,程立雪和喬瑜走進來。

戴着口罩的程立雪問道:“感覺怎麽樣?”

尹揚慢慢地轉過臉,他看見了身旁的那張床。

空着。

他緩緩問道:“他……陸雲峰,怎麽樣了?”

站在後面的喬瑜低頭不語。

程立雪的眼中沒有一點情緒,用平靜到沒有一點變化的聲音說:“你要有個思想準備,陸雲峰手上的槍傷感染,又連續發燒,從山坡上滾下來的時候,還有一根肋骨斷裂……傷得不輕……他已經……”

“別說了!!!”

尹揚雙眼圓睜,全身僵硬,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

喬瑜轉過身,肩膀微微發抖,發出低低的、急促的呼吸聲,很快,她就奪門而出。

程立雪還站在原處,看着尹揚的臉:“你不要太激動,對身體不好。”

“對不起……我會的……”尹揚深吸一口氣,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麻煩……你把房間裏的東西估個價,我會賠……現在,請你先出去一下……”

程立雪點點頭,轉身出去,并關上門。

門裏轉瞬便傳來驚天動地的動靜,玻璃破碎聲,鐵架倒地聲,木頭破裂聲……還有撕心裂肺的痛哭:“陸雲峰!!陸雲峰!!!”

尹揚抱着雙膝,把自己緊緊團成一團,坐在角落裏,紅腫着眼睛,定定地望着某個方向。

昨天晚上的荒野中,意識不清的陸雲峰罵自己是騙子的聲音總在耳邊回響,當時他的心跳正常,還很精神啊!

天亮的時候,明明退燒了啊!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尹揚捂住自己的胸口,連呼吸都沒有力氣。

“陸雲峰,你回來好不好,你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我不會再讓你傷心,不會再讓你難過,不會再讓你擔心……”尹揚把頭埋在膝上,哀哀低泣,“求求你,回來,我愛你,陸雲峰。”

尹揚過于悲痛,有人進來也沒有擡頭,一向最注重形象的他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

“別哭了,再哭我的心都碎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尹揚心神大震,他猛然擡起頭,由于太過用力,後腦磕在牆上,眼前金星飛舞,在模糊的視野中,是陸雲峰那張熟悉的臉龐,他的眼中滿是心痛。

這個刺激來得太過強大,尹揚大張着嘴,一動不動,仿佛中了石化咒語。

直到程立雪趕到,在他的人中狠狠掐了一下,他才緩過神來。

尹揚深吸一口氣,看了看陸雲峰,又看了看程立雪:“你們……誰來給我解釋一下?”

“咳,事情是這樣的,尹總,你說你聽人講話,也不聽完,我只是想告訴你,陸雲峰已經蘇醒,并且可以下床活動,去洗澡了。”

尹揚麻木的腦袋,慢了半拍才明白程立雪說的是什麽,然後又像生鏽的齒輪一樣,緩緩的、一格一格的将記憶調回那個時刻,确實,程立雪沒有說陸雲峰死了,是自己腦補過度。

腦補過度的原因是——尹揚又望向喬瑜——她抖動的肩膀,還有低下的頭,增加了悲痛的氣氛。

“我……就是覺得你們倆都沒事,可喜可賀……我是在笑。”喬瑜眨巴着眼睛。

很好!個個都有理由,尹揚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笑容:“原來如此,是我想多了,沒事那就最好。”

他的目光先落在程立雪的臉上,又掃過喬瑜,看得兩人心底發毛。

“你們倆這麽久沒見,一定有好多話說,我們就不打擾了。”程立雪機智的馬上消失,喬瑜也不甘落後,還貼心的關上門。

偌大的病房裏就只剩下了尹揚和陸雲峰。

“你別生他們的氣,他們就是開個玩笑。”陸雲峰看着眼圈紅腫未消的尹揚,盡管他也慌,但是別人都能跑,他不能跑。

尹揚低頭看着一地狼藉,想着自己剛才狼狽的樣子,冷冷道:“開玩笑?看我崩潰是不是特別好玩?”

“看到你崩潰,我恨不得以死謝罪。”陸雲峰伸手想要抱住尹揚,被尹揚重重推開:“滾開。”

陸雲峰一下子緊皺眉頭,半跪在地上。

“你怎麽了……”尹揚冷硬地表情瞬間破碎,急忙蹲下,接着又覺得自己變臉這麽快不好,扭過臉,“又裝什麽可憐。”

“不是裝……我真有一根肋骨斷了……”陸雲峰額角流下冷汗,不似作僞。

尹揚有天大的火也發不出來了,他急忙要叫醫生,被陸雲峰攔住。

“你答應我,不生我的氣。要是你不肯原諒我,我還不如疼死算了。”陸雲峰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尹揚覺得自己好像又上當了,但是他沒有證據,緊抿着嘴唇半天,才點點頭。

“還是你心疼我。”天晴了,雨停了,陸雲峰又複活了,他一把抱住尹揚,一點都不在乎他的肋骨。

尹揚揮拳就要揍在他的臉上:“陸雲峰!!!我操……”

忽然,病房門開了。

“雲峰,聽說你受傷了……哎喲,地上怎麽這麽亂?”陸雲峰的媽。

“是不是在裝修?”陸老爺子的同輩好友,陸雲峰打小稱之為“大爺”。

“尹總剛才在說什麽?”秦菲菲,陸雲峰的妹妹。

動詞後的名詞一個都不能接,尹揚強行把後半句髒話咽回肚子裏,努力憋出一句:“……作系統的時候,發現還有很多提升改進的空間,一會兒回去寫個備忘錄給你。”

說罷,他大步走出病房,只留下一臉壞笑的陸雲峰,以及他那些一臉茫然的親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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