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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開飯,游嶼被江萍推至餐廳,正欲動筷,玄關傳來門鈴,江萍起身去開門。

“小嶼你看我帶誰來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是石頭記裏描述王熙鳳的句子。

傅刑興高采烈三步并作兩步從門外沖進來,游嶼習慣他咋咋呼呼,讓這種人消停的辦法只有沉默,讓他自己感到沒趣尴尬。

傅刑個高,游嶼又坐着根本沒看到傅刑身後還有人,傅刑伸手将游嶼的輪椅一推,自個讓過游嶼視線可及的範圍,“你看這是誰。”

“嗨!”藍白校服的薄邵意沖游嶼打招呼。

“你們認識。”游嶼說。

話音剛落,薄邵意立即搖頭,“不認識。”

“我爸送我來,他就在樓下,你等等我叫他上來。”薄邵意又道。

游嶼皺眉,“薄醫生?”

傅刑在此時湊上來,絲毫沒發覺游嶼情緒上的不對勁,“第一節 課剛下,有人找我,薄邵意說你是他爸的病人,他和你又是同桌,我一想,你朋友可不就是我朋友。也不知道你恢複的好不好,正好免費醫生不用白不用。”

“不需要。”游嶼嚴肅道,“我很好。”

還未待游嶼拒絕,薄邵意那邊已經撥通電話請薄覃桉上來了。

很快不大的餐廳擠了五個人,包括坐在輪椅上的游嶼。

游嶼見到薄覃桉後禮貌道:“薄醫生好。”

江萍連忙去茶櫃找玻璃杯為薄覃桉倒水,薄覃桉推着游嶼去客廳,薄邵意與傅刑分外自覺,去廚房取碗筷毫不把自己當外人。傅刑倒也罷了,怎麽連薄邵意也自來熟。

游嶼輕輕捏住蓋在腿上的毯子,離開醫院再對着醫生,他居然有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局促。

“昨晚還疼嗎?”薄覃桉問。

游嶼點頭,“我會慢慢适應。”

“急診辛苦,薄醫生還是盡快回家休息,謝謝您今天來看我。”游嶼想了想又道,“我很高興。”

“我看看你的淤青。”

游嶼見薄覃桉未接自己的話,只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胳膊上,他微不可見地嘆氣,而後将一直穿着的薄外套脫下。雖是殘夏可溫度也駭人,中午甚至能達到三十五度,但游嶼總覺得冷,畫室常年沒有陽光照射是冷一些,但他在客廳都能感覺到陣陣涼意,像游蛇那樣靈活地鑽進毛孔。

手臂上的淤青和出院時沒有半分區別,仍舊看着吓人,薄覃桉碰了下游嶼的掌心,“這幾天發冷汗嗎?”

游嶼搖頭。

“雖然氣溫很高,但還是要注意保暖。”薄覃桉道,“如果感到冷,及時添加衣物。”

游嶼想了想問:“薄醫生,車禍的那些人怎麽樣了?”

薄覃桉以疑問的目光看游嶼,游嶼又搖頭道:“我只是好奇。”

“重傷五人,三人搶救無效,其餘輕傷已經回家休養。”薄覃桉回道,“其中一個病人和你一樣,腿部骨折,不過沒你堅強,在急診嚎了一整天。”

游嶼聽罷,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我當然是醫生們最喜歡的病人。”

“但你不是父母最喜歡的孩子。”薄覃桉說。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媽媽最喜歡的孩子呢?”游嶼反問。

薄覃桉:“你在畫畫?”

少年指尖上還染着淺棕色的顏料,指甲縫裏也都是墨綠色,掌心的紋路似乎都是鉛筆留下的黑色鉛沫。在握筆之後,在吃飯之前,這雙手還拿着筷子正欲夾起食物。薄覃桉指了指游嶼的手:“就用這雙手吃飯嗎?”

話說得太籠統,游嶼一時沒明白,下意識眯着眼歪頭疑惑,吃飯不用手用什麽?

用腳嗎?

“不洗手。”薄覃桉恰到好處出聲。

話音剛落,游嶼便将手放進毯子裏藏好,面不改色道:“我畫的還行。”

斟酌片刻後他又說:“薄醫生不想看看嗎?”

少年看着男人平靜如水的眼睛,稍微擡了擡肩膀,唇角微微勾起一些,“不想看看幸好沒有傷到的這雙手,畫出來的是什麽樣子嗎?”

薄覃桉沒接話,沉默許久而後站起,餐廳那邊傳來碗碟碰撞的聲音,緊跟着的是薄邵意與傅刑争搶排骨的吵鬧,“先洗手。”

游嶼沒有異議,任由薄覃桉推向衛生間。其實這麽多年,除過要吃包子之類需要動手的才能吃到的食物,游嶼從來沒在意過洗手,吃罷放下筷子回卧室休息,睡足了就起來畫畫。舒少媛雖不靠譜,兩個人吃的也都是她從外頭買來的飯菜,但收拾餐桌倒都是由舒少媛來。

舒少媛說,畫畫的手需要好好保養。

“需要好好保養”這話在游嶼一個學鋼琴的同學那裏頻繁出現,但游嶼學習的不是樂器,不需要來自指尖觸碰琴弦或是琴鍵的手感,他所需要的只是不斷練習後酸疼上藥才能緩解,來自手腕的力道。

薄覃桉也跟着游嶼一起洗手,游嶼看着他泡沫豐富的雙手,由衷道,“薄醫生的手很漂亮。”

漂亮這個詞,用來形容女性,上至八十歲下至十五歲,聽了都會很高興,但對于男性來說,普通直男只會覺得你在罵他。

“謝謝。”薄覃桉回以禮貌。

之前由于稱贊傅刑新剪的發型漂亮,被傅刑跟在身後嚷嚷了一周多,傅刑說你沒有別的形容詞嗎?從小到大逢人誇漂亮,你可是文科生,語文老師可別哪天被你氣死。

對游嶼來說,漂亮這兩個字能容納一切在他看來賞心悅目的東西,沒有任何詞比它更貼切。

他喜歡啃指甲,尤其是在思考構圖或者數學題的時候,因此小拇指的指甲總是比其他手指的小很多,曾經因為啃指甲導致發炎而去醫院治療,舒少媛一旦不注意,游嶼的指甲便會任由主人糟蹋。

手是游嶼最能拿得出手的,也是他最不想被人看到的部分。

醫生洗手顯然與普通人不同,尤其是經常上手術臺的醫生,在學校時,未來醫務工作者們第一堂課便是被教授如何洗手。

職業習慣,薄覃桉此時正是嚴格遵照七步洗手法進行手部清潔。

男人骨節分明,水流的覆蓋下甚至能看得清他青紫色的血管,這個人是典型的白皮,再加上常年手術室,自然比那些接觸陽光的職業要更白皙。

當模特肯定很漂亮,游嶼想。

這麽想,他嘴上也便說出來,“如果這雙手……”

“這雙手?”

“是個好素材。”游嶼絲毫沒發覺薄覃桉在緊跟着他說話,他說罷薄覃桉又道:“之前我的老師也這麽說過。”

“……嗯?”

游嶼意識到自己又沒管住嘴,連忙道歉:“不好意思。”

“沒關系,去吃飯吧。”

直到上了飯桌,游嶼才臉色頗為難堪地盯着傅刑,罪魁禍首絲毫沒有将人擅自招進朋友家的罪惡,甚至主動當起了東道主。

“沒想到江阿姨做飯這麽好吃,薄邵意你快吃吃這個,這個青菜也好吃,小嶼你怎麽不動筷?我去廚房給你盛碗湯。”

游嶼沒理傅刑,打算過會收拾他,轉而對坐在他身旁的薄覃桉道:“薄醫生也要留下吃飯嗎?”

言外之意,我家沒有多餘的飯分給您,我和您的兒子還沒熟到這個地步。

“我剛剛聽薄邵意說他回家也跟你一樣吃外賣,外賣哪有家裏的飯好吃,”傅刑端着碗回來了。

“今天做得多,大家吃飽!”江萍心情極好,顯然也是喜歡熱鬧的那類人。

一整個餐廳,就只有主人顯得不适應。

偏偏游嶼還不屬于當即發作的那種性格,只能一邊扒飯一邊盤算如何将傅刑團成團塞進洗衣機裏攪拌清潔烘幹,祛祛他腦子裏的水分。

飯沒吃一半,薄覃桉便被醫院電話叫走,薄邵意盯着他爸哼哼唧唧,薄覃桉臨走時從錢包裏拿出三張紅票遞給薄邵意,薄邵意說:“爸,三張就想打發我?以前美國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敷衍我。”

“美國物價和國內不同,別得寸進尺。”薄覃桉對薄邵意顯然沒有那麽耐心,語氣相對來說也也嚴肅很多,俨然一副嚴父姿态。

薄邵意蔫頭耷腦把錢收進兜裏,傅刑對薄覃桉乖巧道:“叔叔您快去醫院吧,今天中午我帶他到我家休息。”

“麻煩了。”薄覃桉思索片刻道。

“再見。”他回頭對正和骨頭鬥争的游嶼說。

游嶼正雙手齊上啃一塊帶着骨髓的骨頭,油順着他的手指一直流到手腕,面目猙獰的樣子正好落入薄覃桉眼中。游嶼自知面部管理失控,耳垂微紅,面不改色道:“還是不要再見了。”

薄覃桉右手拿着車鑰匙,随着他身體的微動而發出碰撞的脆響,道:“醫院就不要再見了。”

“同理。”游嶼對薄覃桉說罷繼續低頭吃肉,直到門鎖碰撞,室內剩下四個人。

好在傅刑那顆想被游嶼随時踢爆的腦子殘存幾縷智商,他幫助游嶼午休後便帶着薄邵意回自己家,游嶼吃飯後吃藥,藥中帶有催眠成分,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三點整。

嗓子發幹,他清了清嗓子,很快便招來江萍,江萍帶着溫水進來。

“睡的怎麽樣?”江萍問。

“還好。”游嶼點頭。

“對了,剛剛薄醫生打電話來說,白色藥品的藥一次吃一粒。”江萍又道。

“藥?”游嶼皺眉,他這兩天一直每次吃兩粒,薄覃桉是怎麽知道的?

“薄醫生又來過?”

江萍搖頭,“沒,中午和我互換了電話號碼。”

什麽時候?中午?游嶼剛醒又陷入疑惑中,整個午飯薄覃桉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什麽機會互換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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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海星星~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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