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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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澤的傷恢複得很快,沒過幾天,連疤也看不見了。朝鈴給他上藥的時候,他的耳朵根總是紅紅的,塗了胭脂似的。朝鈴壞心眼兒,忍不住伸手去摸。郁澤耳朵簌簌一抖,連臉也變紅了。耳朵根是狼的敏感部位,朝鈴不知道,當玩耍似的又捏又揉。郁澤也不吭聲,抿着唇強忍着,任她摸。
然而好景不長,豬圈裏的郁澤被張家人發現了。神祠裏有張疏的眼線,給張疏通風報信。張疏一得到消息,領着一大群家丁仆役,還攙了他的老爹族長,一同上山來要拿下朝鈴和郁澤。在樹枝上睡懶覺的饅頭率先看見那浩浩蕩蕩一大群人,忙蹦下樹去給朝鈴示警。
“不好了不好了,小鈴铛,你那前未婚夫帶人來了!”饅頭大叫。
阿餅說:“我看見他們帶了解穢淨水,他們肯定知道咱們豬圈裏藏了一只野狼了!”
朝鈴反應很快,随手抄了個鏟子防身,趁他們人還沒上來,急忙往豬圈趕。一面問阿餅:“解穢淨水是什麽?”
“反正就是對付惡兆神的,”阿餅說,“那野狼年輕,成為神明定然沒多久,他那般的道行,沾了淨水怕是要燒穿骨頭。”
到了豬圈,朝鈴二話不說,把鐵鏟一撂,蹲下身要給郁澤松綁,讓他逃跑。
饅頭攔住她,“不能松!惡兆神殺性大,他要是控制不住自己,發起瘋來,會把我們都害了的!”
朝鈴望着郁澤的眼睛,說:“你會嗎?”
少年低下頭嗅了嗅朝鈴的手心,又擡起眼凝視着朝鈴,琥珀色的眸子裏滿是堅定。
“我已經記住了你的味道,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他有着這般清澈堅毅的眼眸,望着這雙眼,仿佛能看見他赤誠的心底。馬上就要分別了,朝鈴還真挺舍不得的。朝鈴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發酸的眼睛,說:“我放了你,你快跑,離開神祠,離開雪見城。跑得遠遠的,千萬不要回來了。”
郁澤搖頭,“我帶你一起走。”
朝鈴疑惑地說:“帶我走幹嘛?”
“你救了我,他們不會放過你。”郁澤擰眉。
朝鈴笑道:“放心吧,我是雪見神的侍女,他們不敢拿我怎麽樣。”她給郁澤松了銀絲索,說,“快走吧,到外邊兒小心點,可別再受傷了。”
郁澤很固執,“凡人輕諾重利,不擇手段。在欲望面前,信仰不值一提。雪見神無法庇佑你,我必須帶你離開。”
“你這白眼狼!”饅頭大叫,“我們救了你,你還想拐跑我們的鈴铛!做夢吧你,就該讓張家人把你泡進解穢淨水,讓你灰飛煙滅。”
張家人喊打的聲音遙遙傳來,朝鈴心裏發急,“你這小子,怎麽就是說不聽呢?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朝鈴把郁澤推出豬圈,饅頭和阿餅跟着趕他,他一步三回頭,單薄的身影沒入朦胧的林間。沒過多久,張疏已帶着人來了。
族長指揮家丁包圍了豬圈,指着朝鈴問:“那惡兆神在何處?快快從實招來。”
“惡兆神?”朝鈴裝傻,“什麽惡兆神?族長,您老糊塗了吧,可別聽風就是雨,被您這好兒子當槍使。”
張疏搖頭笑,從家丁手裏接過豬圈裏搜出來的狼窩。
“你不曾窩藏過惡兆神,這又是什麽?”張疏撚起絨窩裏的灰色毛發,“若我沒看錯,這應該是狼毛吧。”
“狼毛又怎樣?”朝鈴歪頭道,“我不過在林子裏撿了只狼崽子,養了幾天,這你們都要管?”
張疏取出一瓶解穢淨水,淋在那狼窩上。不一會兒,狼窩裏滋滋冒起熱氣兒,整個毛絨絨的軟窩被腐蝕了一大片。人們見到這般情形,紛紛臉色大變,道:“你真的窩藏過惡兆神!”
“鈴兒,”張疏笑道,“你是個鄉野村婦,見識短淺,不知道惡兆神用過的東西也會沾染疠氣,而這解穢淨水恰恰是淨化疠氣的神水,自然會對惡兆神用過的東西起作用。”
饅頭和阿餅都慌了,這回張疏帶足了人,他們一群天天曬太陽養膘的小肥貓,根本沒法兒同張疏抗衡。
族長勃然大怒,道:“好一個妖女,竟敢在神祠窩藏邪佞,亵渎神明!來人,把她抓起來。”
饅頭叫道:“等等!鈴铛是神的侍女,如何發落,當由神定奪!”
族長憤然道:“這妖女蠱惑神明,蒙蔽神明視聽。老夫今日便拼了性命,縱使雪見神回來要處罰老夫,老夫也要了結了這妖女!”
他們團團圍上來,朝鈴握緊了手裏的鐵鏟,額頭沁出冷汗。正當他們撲上來,要抓朝鈴時,林中掠出一個灰色的獸影。一只半人高的灰狼落在了朝鈴身邊,渾身籠罩着黑氣,眼神兇戾如刀。他聳着背,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呼嚕聲,那是即将戰鬥的姿态。無論誰敢上前,他都會把他撕成碎片。
家丁們大驚失色,紛紛後退。
張疏倒是不慌不忙,笑了聲道:“現下,證據确鑿了。”
朝鈴怕郁澤真的殺人,若是出了人命,就真的難以收場了。她連忙叫道:“小狼,冷靜!”
郁澤回頭,道:“跟我走。”
朝鈴心亂如麻,現下這情形,确實沒別的法子了。只能先同郁澤暫避別處,等雪見神回到神祠,她再回來。要不然,恐怕真得丢了小命。
朝鈴苦着臉,道:“好吧,我跟你走。”
郁澤舔了舔她的手心,在她面前蹲下,“你騎我吧。”
“……”把神明當馬騎麽!郁澤雖然是狼,畢竟會說話還會變成冷冰冰的少年,站起來比朝鈴還高一個頭。可是朝鈴還沒騎過狼,他會帶她飛高高嗎?她不自覺有點期待。她羞澀地捧着臉道,“這不太好吧。”
郁澤說:“無妨。”
張疏見他二人旁若無人似的說着話,頗有些動怒道:“你們休想離開!”
朝鈴沒搭理他,小心翼翼跨上郁澤的背。剛剛坐穩,天際翻起騰湧的雲霧,地面上罩下一大片森然的陰影。大家仰起頭,怔怔望着天穹。只見雲霧中顯露了雪見神魁梧的獸影,他翻湧如白浪的毛發幾乎與雲融為一體。高傲威嚴的神明從雲端下降,俯視着地面上蝼蟻般的人們,還有那騎在狼神背上,望着他滿臉欣喜的少女。
“雪見神!”朝鈴看到他回來了,幾乎要哭出來,“您終于回來了!”
神明視她若無物,眼神落在她身上,沒有片刻的逗留,便移向了張家父子。朝鈴剛湧上喉嚨的哭聲卡了殼,不知怎的,她覺得雪見神好像和離開的時候不一樣了,似乎變得更冷了些。
老族長道:“神,您萬不可再嬌慣這妖女了!她膽大包天,背着您窩藏惡兆神啊!”
“是啊,”張疏也道,“她和這野狼神已經有了私情。”
“放屁!”朝鈴從狼背上爬下來,恨不得沖過去暴打張疏一頓。
“夠了。”雪見神神色厭煩,“張氏子孫心術不正,令吾生厭。狼神乃吾所救,與爾等無關。滾。”
雪見神都這般發話了,老族長一下子沒話說了。他當然不知道,狼神真的是雪見神救的,只當是雪見神依然被朝鈴蒙蔽,還為了她扯起了謊。老族長忿怒地瞪了朝鈴一眼,氣呼呼地走了。張疏也無可奈何,盯着朝鈴的眼神很是晦暗,礙于雪見神在此,也只得灰溜溜地告退。
朝鈴胸中的氣兒終于順了,笑眯眯朝他們說:“諸位,我就不送了,慢走。”
眼前白光乍現,雪見神化出人形。他依舊是一襲白衣白發的模樣,像個不染塵俗的矜貴仙人。郁澤也化了人形,同雪見神面對面。郁澤畢竟年輕,比雪見神矮半個頭。雪見神低眸注視着年輕的後輩,姿态很是高傲。
“堕落的惡兆神,你不該來吾的居所。”雪見神道。
“雪見神,您要怪就怪我吧,”朝鈴跑上前,拉了拉雪見神的袖子,“他受傷了,是我把他帶回豬圈的。”
雪見神瞥了她一眼,神情很冷。
朝鈴:“?”
雪見神卻不理她,依然同郁澤說話。今日的雪見神格外惜字如金,只用兩字打發這落難的狼神——
“離開。”
郁澤朝雪見神拱手,“郁澤謝過搭救之恩。你我雖同為神祇,但你長我數千歲。你是長輩,我當施晚輩禮節。晚輩有個不情之請,煩請前輩将鈴铛許配給晚輩。”
任誰也沒想到,這小子上來就求親。饅頭和阿餅急瘋了,不停朝雪見神搖頭。若是朝鈴走了,誰來給他們梳毛按摩做好吃的飯菜?
朝鈴也很震驚,眨巴着眼說:“小狼你在說什麽啊?”
郁澤神情鄭重,“我想娶你,你願意麽?”
“因為我救了你嗎?”朝鈴瞪圓眼睛道,“你以身相許?你們當神明的也看話本子麽?”
郁澤躊躇了一陣,搖頭道:“不全是。”
“那為什麽?”
郁澤輕輕說:“因為我喜歡你。”
他想起朝鈴為他上藥,為他纏紗布,她低下身的時候,從她衣袖領間散出來的淡淡香味。過久了自己舔舐傷口的日子,他未曾想過,有一天,會有人願意為他停駐腳步,為他蹙眉擔憂。
他傾聽自己的心跳,只要想到朝鈴,他傷痕累累的心便無比平靜。他想,他希望朝鈴留在他的身邊。他怎麽想,就怎麽做,狼是果斷的生物,從不拖泥帶水。娶妻要像捕獵一樣抓住時機,當機立斷。
朝鈴一下怔住了,幾乎不知道怎麽反應了。她下意識看雪見神,雪見神卻只是瞥了她一眼,神情似乎又更冷了些。
總覺得……今天的雪見神不太高興。
“吾不是你的長輩,”雪見神厭煩地說,“離開。”
“我要帶朝鈴一起走。”郁澤非常固執。
“堕落之神,殺性勃發,前途未蔔,亦敢向吾求娶朝鈴?”雪見神冷若冰霜,“不走,吾殺你。”
聞言,郁澤的神色黯淡了一瞬,雪見神的話似乎說中了他的傷心事。
朝鈴深吸了一口氣,道:“小狼,謝謝你喜歡我,不過我答應了雪見神,要留下來給他做飯的。”她撓撓頭,“我覺得你得再慎重思考一下,雖然我的确長得又漂亮又能幹,喜歡我很正常,可是……興許你再出去多走些地方,多見些人,說不準你會遇見更好的呢。”
郁澤搖頭,“不要妄自菲薄,在我心中,你已是最好。”
朝鈴紅了臉,這小子,怎麽這麽會說話呢?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偷摸從眼锉子裏瞧了雪見神一眼。郁澤的嘴,比雪見神的甜多了。
“但……”郁澤蹙眉,“雪見神說的沒錯,惡兆神受疠氣迷亂神智,常常遏制不住殺意,即便我自信不會傷害你,我也不能冒險。”
他從懷中取出一團毛球,遞給朝鈴。
“這是我的狼毛,送給你。”郁澤說,“等我,我去尋找祛除疠氣之法,再回來尋你。”
朝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很是為難。
郁澤把毛球塞進她的手心,轉身化為灰狼,躍入天風。到了半空,他卻又回頭,對雪見神道:“凡人的信仰并不可靠,當心你的信徒。”
說罷,他踏風而去。
朝鈴捧着毛球,目送他離開。說真的,小狼走了,她心裏一下子空落落的,不由自主惆悵了起來。他會去哪兒呢?祛除疠氣之法,真的能找到嗎?他是怎麽變成惡兆神的呢?他不會又受傷吧?
朝鈴長長嘆了一口氣,正想離開,忽然想起來,還有只大貓在身邊杵着。
他也不走,站在那兒,不知道在等什麽。
“神,”朝鈴疑惑地問,“您不回屋歇着嗎?”
今兒怎麽轉性了?回來也不歇息。按照這只貓的習性,每天是要趴至少八個時辰的。
雪見神望着她,眉間籠着薄怒。
“三心二意,”他說,“向吾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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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貓貓在等什麽?等鈴铛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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