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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心寶不讓他走,時間磋磨着,一來二去,時候晚了,門外頭積的雪有小腿肚兒高,風跟冷刀子似的,刮的人臉生疼。賀青山沒法走了。
不做聲,賀青山脫了皮襖子,鑽被窩裏頭。秋心寶的窩兒靠牆邊,他也沒做聲,吹了燈,鑽進睡出來的被樣子,提着顆心閉了眼。
聽着秋心寶的勻呼吸,賀青山氣啊,一顆心給吊着,不上不下,結果人禍首壓根兒沒把他放心上,睡了。他給秋心寶帶着,犯起孩子樣兒的報複心,身子一折,腳貼着牆,楞把人給圈着。
秋心寶沒睡着,給賀青山擠着,身子團往角落裏頭躲,賀青山不讓他高興,他退一點,賀青山就進一點兒。
秋心寶哪是他對手,可沒他那股子勁兒,手抵着他胸口,“東家,你別擠,我沒地兒了。”心裏一團氣,給秋心寶紮了個眼兒,全漏沒了,賀青山擱黑暗裏嗅着他秋心寶人氣兒的暖,沒再往裏進。
不曉得過了多久,秋心寶呼吸勻了,抵着賀青山的手,改攥着那一小塊衣裳,磨蹭的,跟冬日睡暖窩裏頭的小動物似的,到了賀青山懷裏頭。
心一會兒擱雪地裏頭凍着,一會兒擱暖水盆子裏溫着,磨得賀青山沒了脾氣,就着不清的風雪聲,惱着把秋心寶摸了個遍,“沒心的小子。”
第二天,天蒙蒙亮賀青山便醒了,沒整醒秋心寶,他自個兒走了,省的,不給這小子作弄自己的機會。
守門福子昏昏睡得沉,賀青山敲了好會兒門,才有人給開,見是他,福子怕怪罪,結結巴巴,“當家的,這麽早打哪兒回來?”
“你回屋睡罷,我找秋良管事說事。”賀青山擺擺手,寬着福子一顆慌張心。
秋良管事年紀上來少覺,給倆人說話聲弄醒,披了件棉長袍子,把門打開,看不大清人,倒認得福子聲,“福子,誰吶?”
“是咱當家的,正要找您哩。”秋良管事睜了迷蒙眼,“當家的?”他邊走邊把棉長袍子穿好,近了瞧清賀青山的臉,褶子一擠,笑了,“嘿還真是當家的,進屋頭說,外頭冷哩。”
沒茶水,就暖壺裏頭有半壺熱水,給賀青山倒了一杯,秋良管事把剩下的倒進盆裏,“當家的先喝口熱的,我濕了帕子給您暖手。”黑帽檐上全是落白雪,賀青山給撣了,眉毛上堆的雪融得快,一抹濕漉的,賀青山把熱水喝了,坐下來,籲了口氣,接了秋良管事遞來的暖帕子。
“我曉得管事有些路子。”賀青山把帕子往桌上一放,“我想打聽打聽,霸王嶺逃出去那夥,現在擱哪兒落腳。”
秋良管事一驚,“當家的咋想起來打聽這夥子人哩?”賀青山拍他肩,“不是預備做啥壞事兒,管事幫我打聽打聽,算幫我個忙哩。”
“嗳,行哩,只是得個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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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你去賬上支兩百大洋。”透露土匪行蹤,做的是掉腦袋的買賣,沒大洋就想知道,青天白日,做大夢!
霸王嶺隔壁有座蘇子山,山上有座蘇子寺,今兒是個喜日子,有貴人捐了一百大洋吶。上了年頭的兩階灰白石梯子,邊兒兩方池,敞着肚皮的彌勒佛修在梯子間的平地方,青檐翹角,遠遠的,就瞧見“大雄寶殿”四個漆金字兒,由主持領帶着,賀青山上了柱香。
不谄媚,不附勢,該有的禮數盡完,主持帶領弟子誦經,雄渾整齊的經聲,伴着燃香的袅袅白煙,蘇子山的一切生靈慣了這經聲,擱經聲下的,是個人的心靜。
符秋良在賀家能做這多年管事,沒點兒膽識可做不了。冬天哪哪兒都是荒,黑色汽車擱白雪世界裏顯眼,賀青山就坐裏頭,聽符秋良在外頭給秋老大喊話。
“咱當家的賞識秋大當家,沒壞心,就是盼着大當家日子好過些,大當家的不信,先驗驗袋子裏頭大洋是不是真的!”符秋良将大洋袋子丢過去,扯開了嗓子嚷。
對面空地是秋老大派出來的一個小兄弟,瞧着年歲不大,戴狗皮帽子,嘴唇幹着,瞧着怪可憐樣兒,擱袋子裏掏出枚大洋,放嘴邊吹,一聽,嘿響亮的!高興勁兒掩不住,扭頭嚷了句,“大當家的,是真的大洋哩!”
符秋良臉上挂了笑,“咱當家的,擱蘇子廟後頭最大那顆松樹底下,埋了三把匣子搶,咱當家說了,大當家甭再做舊營生了,拿着大洋做本正經買賣,這世道亂,槍給防身不給殺人!”苦了他,嚷了一通,吃了一肚子冷風冷雪。
秋老大眯了眼,打後頭密林子出來,盯緊了黑色兒汽車,“是城裏頭哪位東家,留了名,我秋大彪日後好報答!”
符秋良扭頭,車窗下了條縫兒,露着賀青山那雙靜眼,“臨城有座茶樓,大當家若信得過,報了名號,自有人幫襯!”
“天寒地凍的,大當家挖了槍尋處暖和地兒歇腳罷!記着!甭再碰那舊營生,你那親弟弟憂着吶!”
該說的,該給的,賀青山說了,給了!沒愧着自己這顆心,車窗子閉了,“管事,咱回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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