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後悔

這裏的人怎麽都這樣!?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葉朔都快數不清楚了。

說好的不管不管,最後一個比一個管的還嚴,便宜爹也就算了, 怎麽太傅也是這樣??

葉朔不能理解。

葉朔的腦子是靈光, 但他上輩子已經上過一次學了,這輩子再讓他上一次…想想葉朔就覺得絕望。

尤其是古代上學還是這麽熬人, 背了一本接着一本, 永遠都沒個頭,無怪乎葉朔會覺得排斥。

見太傅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葉朔一邊聽他講課, 一邊開始神游天外, 一雙手放在下頭不停的搞着小動作。

許久後,到了吃午膳的時間,哪怕是喝了好幾盞茶依舊覺得有些口幹,将眼前的書合上,太傅不由得看向了對面的九皇子:“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禮之實, 節文斯二者是也……①”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 人皆有之。恻隐之心, 仁也;羞惡之心, 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 智也……②”

“如此,你可明白?”

為了教會九皇子基本的禮義廉恥,太傅如今也算是下了大功夫了,幾乎是掰開了揉碎了講給他聽。

然而,葉朔的思緒早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真遇到事兒了哪兒還能顧忌那麽多,有些事情就算是要違背聖人之訓,該做還是要做的。

太傅蹙眉,沒忍住又喊了兩聲。

一旁的邢玉成看不下去了,悄摸摸的用手肘推了推一看就沒有認真聽講的九皇子。

葉朔這才回過神來,而此時太傅的臉已經黑了。

“你手上在那兒摸什麽呢?拿出來!”

果然,不論是哪個時代,面對課堂不認真聽講的學生,老師的反應都是一致的。

葉朔不得已,只能将自己的傑作放到了桌面上。

于是太傅就看到了疑似帶着一對翅膀的…是蝴蝶還是什麽東西的玩意兒???

太傅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你可知,放在民間,這一張紙能抵用多少東西?能抵用多少粟米?”

區區一張紙,足夠外頭百姓一個人一天的飯食了,結果就被九皇子這麽随意的給浪費掉了。

道理葉朔都懂,可是…這紙是邢玉成剛剛用廢掉的啊。

不等葉朔開口辯駁,太傅又問:“你手中這東西,可有什麽作用?”若無作用,不過是浪費光陰罷了。

聽他說起這個,葉朔立馬就坐直了,不得不為自己的勞動成果說上幾句:“回太傅,自然是有的。”

說着,葉朔就将手頭仔仔細細折好的東西從窗口擲了出去。

他得讓太傅看看,現代小孩童年必備的手工玩具之一——紙飛機的魅力不可。

皇宮裏頭用于書寫的紙雖然軟,但因為是在樓上,加上剪裁的又小,勉強還是能飛起來的。

就這樣,葉朔眼睜睜的看着那紙飛機晃晃悠悠,飛出了老遠,再扭頭,他原本準備吹噓一番來着,結果卻撞見太傅漆黑的老臉。

就這些?

他還以為九皇子又能玩兒出什麽花樣呢!

太傅毫不猶豫,逮着葉朔就是一頓罵。

葉朔覺得無辜極了,飛機亦或者是空氣中各種氣流的意義想必任何一個現代人都能明白。

這可是拿過世界記錄的,蘇珊紙飛機的折法!超級炫酷的!

葉朔覺得自己跟太傅有特別深的代溝,就好像太傅堅信頭頂的天是圓的,腳下的土地是方的,而葉朔認定了它們都是圓的一樣。

“老師。”葉朔表情忽然嚴肅:“适當開發小孩子的動手能力也是很重要的。”

老是讀書讀書讀書,卻不學着去創造,高壓環境下會把小孩子學傻的。

一旁的邢玉成扶額,幾乎已經遇見了九皇子的結局。

果不其然,幾乎是話音落下的瞬間,太傅整個人都炸開了。

再然後就是猶如狂風驟雨般的訓斥。

葉朔起先還試圖反抗,後來見反抗不過,就幹脆心思一轉,繼續神游天外去了。

不過該說不說,太傅不愧是太傅,罵個人也引經據典的,好些典故葉朔差點沒反應過來。

然而這一幕落在太傅眼睛裏,就是他壓根沒聽明白。

因為在太傅看來,任何人但凡聽明白自己在說什麽,都不會是這樣,毫無反應,甚至連臉都沒有紅一下。

只能說…太傅一直在低估葉朔的臉皮。

太傅的這些話,比起葉朔前世遇到的老師來說,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

雖然葉朔上輩子一直是老師的寵兒,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

太傅讀過那麽多書,深受聖人思想的熏陶,說出來的話再難聽又能難聽到哪兒去?

不痛不癢罷了。

然而葉朔不反駁,反而把太傅給氣着了。

學生學問低實在是太讓人憋屈了,罵他他都聽不懂。

太傅一怒之下,甩袖子就走。

望着對方怒氣沖沖的背影,葉朔一臉茫然。

發生了什麽?怎麽這就走了???

老頭子的心思果然難猜。

旁邊的邢玉成看完了整個過程,忍不住對太傅感到一陣同情。

“啊,終于能回去吃飯了,趙娘娘她們估計都等急了。”哪怕是在宮裏頭,葉朔每天的日程安排都相當的滿。

趙充容她們這些妃嫔們,膝下無子難免寂寞,有好幾次葉朔都撞見趙充容獨自在院子裏頭坐着走神。

宮中沒有什麽娛樂活動,人吃飽喝足一閑下來就容易多思多想,正常人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裏頭待上幾十年精神都容易出問題。

葉朔做不了太多,只是希望自己的到來能給趙娘娘她們的生活增添一絲色彩,一絲趣味即可。

但這在邢玉成看來,就是九皇子帶着自己,整天在各個娘娘宮裏頭蹭吃蹭喝,今天一頓河鮮,明天一頓銅鍋,幾位娘娘真是菩薩轉世,都這樣了都不覺得九皇子煩人。

連帶着自己跟小路子都長胖了不少。

對比起悠哉游哉的葉朔,太傅的心情就不是那麽美妙了,越想越氣,太傅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屋漏偏逢連夜雨,結果就在這個時候,偏偏還叫太傅遇到了剛下了課,一臉悠閑的岑大人。

這一眼過去,那真是仇敵見面,分外眼紅。

兩人之前的關系本來就不怎麽樣,如今因為九皇子一事,就更是不對付。

岑大人看太傅的臉色,別提有多熟悉了,之前他每天晚上回去照鏡子的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

一樣又憋屈又發愁。

岑大人當即就明白發生什麽事了,整個人都樂了:“喲,這不是太傅大人麽,怎麽,太傅大人這是剛從東宮出來?”

老東西,哪壺不開提哪壺!

太子何曾叫他如此過?明知故問嗎不是!

太傅理都不理他,鼻孔噴了口氣,徑直在他面前走了過去。

岑大人樂的不行,果然一對一的時候,九皇子的威力還要大上許多。

聽說,九皇子差點把老東西的家都給折騰散?

那可真是了不得了。

隔了老遠,太傅都還能聽到岑大人的笑聲。太傅沒忍住,生平第一次心裏頭生出了打人的沖動。

但是沒辦法,該教還是要教的。

就這樣,未來的一段日子裏,太傅都在重複早上給九皇子上課,中午被九皇子氣走,下午開始瘋狂思索明天要教九皇子些什麽,晚上回去熬夜備課,調整心态,準備第二天再戰的日子。

為了能讓九皇子能學進去一點東西,太傅幾乎已經拼盡了全力。

說實話,他當初沒當官的時候,門下弟子上百人,太傅都沒覺得這麽累過。

畢竟情況不一樣,有些學生雖然愚笨了些,但人家肯學啊,勤能補拙也是好的。

再看九皇子,又笨又懶又不愛讀書,太傅沒辦法,只能追着他喂飯,結果人家還不肯張嘴吃。

這是太傅頭一回,給人當老師當的這麽煎熬。

若是叫他從前的學生看到了,怕不是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不說別的學生了,起碼太子是不太能接受這種反差。

這樣的日子大約過了半個月左右吧,甄夫人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丈夫頭發似乎比這之前要稀疏了一些,之前的發冠馬上就要重新做了。

太傅最近忙到甚至沒有功夫關心自己外孫女的婚事,這叫梁文茵不免松了口氣。

經過曹家的事之後,梁文茵似乎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不,不能說長大,而是梁文茵突然看清楚了一些事情。

依靠別人就猶如無根的浮萍一樣,只能在別人的意願下随波逐流,半點選擇的餘地都沒有,有些時候哪怕親外祖父都不會幫自己,靠九皇子?可是,九皇子又能幫自己幾次呢?

這種求助無門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煎熬,經歷過之後梁文茵就不想再體會第二次了。

可她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麽做,梁文茵唯餘滿心茫然。

梁文茵雖不知道如何去做,但也知道,這樣的日子能多拖一天也是好的,所以見外祖父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梁文茵非但不覺得着急,反而松了口氣。

能夠發現曹瑞的不對勁,并且主動跟甄夫人和太傅表達自己的意願,就證明梁文茵起碼不是毫無主見的人,能想到這些也算是理所應當了。

梁文茵覺得,或許可以問一問九皇子該如何去做。

外祖母雖然讀了不少的書,但一輩子也只是受限于後宅之中,如果這件事誰還能給自己意見,并且還能夠保守秘密,那就只有九皇子了。

梁文茵的心很快就定了下來。

那邊太傅完全不知道自己外孫女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太傅還正為怎麽教九皇子而焦頭爛額呢。

太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了下去,連景文帝都注意到了。

自己這個兒子,可真是厲害啊……

景文帝想了想,最終還是怕再這麽下去太傅給自己上演一出告老還鄉,或者出其他什麽意外,沒辦法,景文帝只能将岑大人重新拉了回來。

岑大人還沒高興多久,就接到了這樣一個噩耗,整個人頓時眼前一黑,再也笑不出來了。

其他大臣更是噤若寒蟬,尤其是一旁看熱鬧的何相他們,生怕自己被拉了壯丁,畢竟照這個勢頭下去,會不會帶上自己那還真不一定。

一個不行,那就兩個老師一起上,甚至是景文帝自己都親自上場了。

這不,馬上天氣熱起來了嘛,景文帝今年打算到行宮裏頭去避暑,在他看來,這簡直是個絕佳的教育兒子的機會。

懲罰行不通,利誘總可以吧?

景文帝就不信自己兒子愛熱鬧的性子,他當真能憋得住不跟着去行宮,或者幹脆把貴妃帶走,把他自己一個人撇下,看他到時候還坐不坐的住。

景文帝一開始計劃的是,只要小九能夠背出來十篇文章,今年就同意帶他去。

但是翻書的時候,景文帝又想着,十篇會不會太多了點?畢竟利誘利誘,重點不在于懲罰,而是想辦法讓他動起來。

斟酌了大半天,删删減減,最終景文帝将十篇文章縮短了一半,就只剩下五篇而已。

“兩位愛卿,意下如何?”景文帝這個做家長的畢竟是新手上路,自然要詢問一下底下兩位老師的意見。

但是無論是岑大人也好,還是太傅也好,表情都不是特別的樂觀。

即使是五篇,感覺對九皇子來說也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在他們倆手上,九皇子可是一篇完整的文章都沒背出來過!

太傅試探性的開口:“啓禀聖上,三篇…您覺得如何?”

岑大人擦了擦頭上的汗:“聖上,減一些,再減一下吧。”

景文帝:“……”

景文帝現在突然特別的後悔,當初不應該把自己兒子打壓的那麽厲害的,名字也該好好起,起一個圓滿一些的,朔,意乃初一,一聽這寓意就不好。

景文帝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将手頭精心挑選的五篇文章,又給劃掉了兩篇。

剩下僅剩的三篇,可能是自己兒子為數不多能夠背下來的文章,可以說無一不是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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